最初的执拗,无比可爱

    苏芩

     那一年,我20岁。在一家知名外企工作,突然萌生要写一本书的念头。

     不是因为有钱才任性。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正式职业,拿着在当时绝不算低的薪水。但我的心,似乎一直不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向来是行动派,不出两个月,辞了工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稿纸、电脑,从超市搬来若干泡面、零食……也做了些文学青年都做过的梦,仅仅两三个月之后,日子就已经凄风苦雨起来。

     现在有时仍会反思一下当时的理财观念,简直一塌糊涂,挣多少花多少似乎是天经地义,一个“月光族”竟然一甩手把饭碗摔了个粉碎,那会儿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那年国庆节,我踏上了回家过节的火车,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兜里掏了个干净,连毛票加起来,就只剩两块多。其中有个小插曲,那阵子写稿子写得整个人稀里糊涂,有一次去银行柜员机取钱,取完钱忘记拔卡了,过了好多天才记起这事儿,那可是唯一一张还有余额的银行卡,里面的几千元钱原本可以让我支撑到稿子写完,这幺一来,凄风苦雨提前到来!

     那时候为了省钱,从楼房换到一间平房,下雨天房顶漏雨,滴滴答答浇到床上,我放个盆在床上接着,沉沉睡去。就是这样的房子,一个月仍要了我不少的一笔钱。

     可我不能惯着自己,当时只认一个朴素的道理:二十多岁还朝爸妈伸手要钱,咱丢不起这脸。

     国庆节后,我回来第一件事,把屋里一切能卖的都卖了。CD机、唱片、电视、电吹风,甚至煮饭的锅……屋里几乎倒腾空了,凑齐了房租,想想不敢触碰的明日,依然漫无边际……

     那几个月,我工作挺努力,写了两部书稿,其中一部被某位出版商看中,但要独家买断,署上其他作者的名字出版。

     我问他:“为什幺?”书商也很直接:“因为你不红。”

     坦白说,潦倒不堪的我差一点儿就答应了,两三万元钱对于那一刻的我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不用再住漏雨的平房,可以立马买下上星期在店里看得眼馋的那件衣服,甚至可以支撑着我再写完下一部书稿。终究,还是那书商倨傲的神情刺激了我已在飘摇之中的自尊心:“不卖!”

     多年以后,我的名字也上了作家榜,虽然此时的我早已不再靠版税收入过日子,但那上面的那个名字,还是让我想起了最初的我,那幺执拗,却无比可爱。

     正是拿着这部至今也没能出版的书稿,从未有过任何媒体从业经历的我,求职到一家新创刊的杂志社,主编看完它之后说:“编辑的职位刚刚已经招满了。”我的心一霎灰蒙。

     他顿了口气,说:“编辑部主任的职位还在空缺,如果让你试试,你行吗?”一束光瞬间刺破云层,直入眼底,却又是另一种新的压力。

     进入新行业的压力不多赘述,是另一种煎熬。明枪暗箭挨了无数,万幸也都忍了过来。和你们一样,各种奇葩经历,我一件也没落下。

     与幸运相比,我更信赖自己踏实走过的路。幸运天赐,拿走它也太容易。我不迷恋运气,因为我知道:若是我不够努力,它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并非生而活在天堂,刺脚的路走了不少,脚底的血印终究磨成了茧子,也渐渐活得脚踏实地。这份安全感不是别人给的,只是因为我笃信:即便跌落,我仍有再次攀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