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方式的改变与网络小说的发展

    李超 郑楚

    【摘要】我国网络小说发展迅速，作为一种新的文学形式，经过20多年的发展，由于传播方式的变迁，带来网络小说创作的不断更迭。根据传播方式的变化，网络小说的发展可分为四个阶段，研究不同时期网络小说与其传播方式变化的相互影响，探讨跨媒介运营趋势下网络小说发展的方向。

    【关键词】网络小说;传播方式;跨媒介传播

    文学的发展离不开媒介的传播。某种意义上说，不同的传播媒介可以影响文学的表达。从主要赞颂祖先丰功伟绩的口传文学，到展现士大夫家国情怀和生活情趣的笔头文学，再到体现人文和商业价值的印刷文学，文学传播方式的变化也带动了文学表达的更替。网络小说是新信息技术时代大众文学的典型代表。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网络小说发展一路高歌猛进、蓬勃发展，形成了庞大的作者群、阅读群。作为一种新的文学形式，经过20多年的发展，网络小说的传播方式几经变迁，不同的传播方式，为网络小说的创作者提供了不同的推广方式、成名模式和赢利渠道，由此带来网络小说创作的不断推陈出新。回顾我国网络小说的发展历程，由于传播方式的变迁，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一、互联网阅读兴起：网络小说初露锋芒，不乏亮眼作品

    20世纪90年代，随着互联网的传入，我国网络小说也出现萌芽，1991年，马奇在由北美留学生创办的中文电子周刊《华夏文摘》上发表《奋斗与平等》。1998年蔡智恒发表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引起广泛关注，标志着我国网络小说正式起步。到21世纪初，中文网络小说已初具规模。这一阶段，网络小说大都发表在网络论坛或个人主页上，1995年的“水木清华”和1997年的“榕樹下”等BBS论坛和文学主页相继上线，网络小说的连载模式依托BBS兴起，逐渐形成了线上阅读这一网络小说传播方式。

    此时的网络小说写作者多数具有良好的文学基础，写作训练和基本功比较扎实，不少作者还在报纸或杂志等媒体上发表过一些作品。这时的网络小说作品多以都市青年生活为主题，抓住了青年读者的兴趣，因此颇受最早接触网络的青年读者欢迎。总体来说，早期的网络小说作品与传统文学联系密切，可以看作传统文学中的青少年主题在网络领域的延伸，不少作品可以纳入传统文学理论的框架，出现了不少精品网文。一些作者，如宁财神、安妮宝贝、李寻欢、慕容雪村、江南、今何在等，凭借不俗的作品在网络上名震一时。其后，这些成名的网络作者纷纷跨过屏幕，逐渐转向线下发展，寻找收入来源，转而进入知名作家或编剧行列。

    二、付费阅读阶段：网络小说作品大量涌现，但质量下滑

    随着信息技术在国内快速发展，我国网民剧增，网络小说也出现持续繁荣。2003年，我国网民数量已近8000万，是1998年的近70倍。也是在2003年，起点中文网首创了网络小说线上付费阅读的模式。受到读者追捧的网络小说作品会被放上“VIP书架”，读者读到一定章节，便按每千字不同价格收费。“晋江”“17K文学网”等文学网站与日俱增，也纷纷采用了付费阅读模式。作者或者一次性卖掉版权给网站，或者与网站分成读者支付的阅读费用。据媒体报道，笔名“我吃西红柿”的网络作家朱洪志2008年的创作收入就已达200万元，1400多位网文作者的稿费月收入过万元。

    如果写作不能挣钱，作者很难坚持下来。网络阅读收费模式开启后，网络小说作者找到了持续的收入来源，创作动力大增，为网络小说的长远发展奠定了基础。这一时期，大量网络小说作品上线，同时表现出以下特点：一是作品质量下滑。在“人人都能成为作家”的吸引下，许多热衷于文学创作的人投身网络小说创作。海量的网络小说中，产生了不少格调低下、粗制滥造的低水平作品，有文学深度和思想性的作品往往曲高和寡，部分低水平作品却取得较好的市场反响，导致作品质量快速下滑。二是类型雷同、风格一致。虽然网络小说的内容题材更加丰富，灵异、盗墓、黑暗等新题材网络小说作品出现，但架构雷同、写法趋同，甚至表现手法一致的现象愈加明显。三是超长篇的模式被越来越多的作者所采用。为了赚取更多的点击率和阅读量，造成了网络小说开始以长篇为主，上百万字乃至数百万字的“超长篇”不断出现，逐渐成为常态。

    总体而言，付费阅读对网络小说的发展是一把双刃剑。这种方式既给网络小说注入了活力源泉，使得网文运营平台实力日渐雄厚;也给网络小说的长远发展带来隐患，各类人员涌入网络小说写作，许多新加入的网络作者，只注重对情节的叙述，对写作技巧的关注不够。甚至一些已经成名的网络作家也为了迎合大众阅读，为了点击率、更新量而放弃对作品的雕琢和打磨。在付费阅读的驱动下，网络小说进入野蛮生长的阶段。

    三、移动阅读阶段：作者逐渐变为“写手”，网络小说创作进入“工业化生产”

    随着3G、4G技术的应用和智能手机的逐渐普及，2010年后，网络小说慢慢开启了移动阅读的时代，使用移动设备阅读、浏览网络小说成为新的趋势。移动阅读具有碎片化、多样化、便利性的特点，能够提高网民多场景的阅读体验，满足中低收入人群的阅读需求，也更加符合当前青年网民“快餐式”的阅读习惯。因此，阅文、咪咕、掌阅等多家大型移动阅读平台涌现，与自媒体一起形成了立体化的移动阅读体系，给网络小说创作带来了新的发展动力。

    移动端引进以后，网络小说作品加速变成了“套路文”，以满足越来越多缺乏阅读经验的“小白”读者，类型雷同、风格一致的现象更加突出，凡人流、穿越流、洪荒流等套路化写作盛行。作品质量“向下看齐”趋势更明显，作品的表达通常是直观和通俗的，既降低了对读者的阅读水平要求，也降低了自身的写作门槛与质量要求。同时，为满足大量读者“催更”的需要，网络小说创作频率更快、周期更短。快速化、类型化的网络小说作品大量出现，标志着网络小说进入了规模化生产的“工业时代”。即网络小说创作者作为“码字工”“写手”，只是为满足读者某种喜好“规律”，进行世界观设定、人物设置和情节设计，以“流程化、标准化”的方式，不断地“生产”出大量作品。移动阅读作为一股新生力量，助推网络小说进入爆发式增长阶段的同时，推动网络小说进入了写作门槛更低、商业回报更快的时代。

    四、跨媒介传播阶段：网络小说创作演变为复杂的综合性生产，出现世俗化与精品化两种分化趋势

    文学的跨媒介传播是信息时代的必然趋势。早期，部分网络小说就进行了影视剧改编的试水。2000年和2006年，《第一次亲密接触》《给我一支烟》相继被搬上银幕。2009年前后，网络小说改编影视剧市场逐渐升温。到2015年，网络小说正式进入跨媒介传播的新时代。这一年，网络小说改编的电影票房近85.9亿元，在十大票房国产片中占据6席。《琅琊榜》《花千骨》《伪装者》等网络小说改编剧陆续登上荧屏，并取得良好的市场反响和收视率。与此同时，网络小说的产业链不断延展，出版实体书、发布有声读物、开发周边产品、推出游戏动漫等多种开发途径并举，并逐渐形成新的市场生态。可见，跨媒介传播的商业性更强，经济效益更大，从而打破了网络收费阅读的单一模式。为扩大阅读群体，形成更多粉丝量，免费阅读模式出现一定程度的回归。目前，连尚文学、米读小说等免费阅读平台月活跃用户数均已突破2000万。

    对跨媒介传播的网络小说来说，其衍生出的产业链使其赢利途径从单一的付费阅读转变为产业化运营。作者收入的多少从字数越多、点击量越高收益越高，转变为整篇文章的故事性和可开发性，网络小说的世界观、故事情节、人设、文笔以及由此形成的粉丝团，是其核心竞争力。流水线式的“工业化生产”似乎变成了一种更复杂的综合性生产，撰写网络小说只是这复杂生产的一个部分，处于产业链的上游。在跨媒介传播的生产链条中，文学生产保持相对的独立性。

    网络小说的跨媒介传播带来两种发展趋势：一方面，长期形成的低水平网络小说制作模式仍在大量复制，迎合大众阅读还是多数作品的主要特征。这种世俗化、大众化的趋势也向跨媒介领域蔓延。比如网络小说影视改编出现泡沫化倾向，为快速收割作品的衍生收益，各路资本一拥而上，匆匆上马，导致改编作品质量不佳、差评不断。另一方面，精品化、经典化受到越来越多作者的重视。从付费阅读以来形成的追求“多、长、快、爽”，以及由此带来的行文粗糙、内容浅显和逻辑不清等困扰网络小说发展的问题，开始出现改善的迹象。创作者们比以往更加重视完整的构思、整体的逻辑，期望达到引人入胜的阅读效果，为后续围绕小说的进一步开发奠定基础。近年来，精品化、经典化成为越来越多网络作家的自觉追求。例如《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等作品的人物塑造、思想内涵和艺术水准都有明显提升。

    五、跨媒介传播趋势下如何实现网络小说的跨越发展

    一是取决于读者的提升。网络小说从诞生伊始，就归于通俗文学的范畴。作为一种当代大众文化，网络小说的大众化特征是其本质属性。普通大众是网络小说读者的主体，其阅读倾向和审美追求决定了网络小说的产品类型、表现形式。网络小说所表现出的娱乐化情节、简单化表达、低门槛阅读，实际是普通大众的阅读需要。在网络小说的传播机制中，读者对作品的反馈甚至起了主导作用。读者通过即时评论、粉丝圈子等途径，以阅读量、点击率以及付费的多少向作者反馈对小说的评价，影响并渗入作者的创作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有什么样的读者，就有什么样的网络小说作品。网络小说成长的关键在于读者的成长。应该看到，网络小说井喷式增长的同时也带来了民众的阅读热潮，推动了文学写作和日常阅读在更大范围的普及。仅2019年，起点用户累计阅读量达11万亿字。随着读者阅读时间的增长，读者对作品的鉴赏力和阅读品位也将随之提升。网络小说也有望改变前期读者群向下渗透过程中，作品质量不断下滑的趋势。

    二是取决于市场的成熟。在信息爆炸与流量经济盛行的今天，网络小说的发展离不开市场，或者说网络小说本身就有鲜明的市场化属性。当下，我国网络小说市场具有两个鲜明特征。一个特征是追求高效。文化资本无孔不入，对网络小说的介入已深，资本对网络小说发展的影响更加快捷。不仅网络小说改编、网络知名IP的“变现欲望”强烈，甚至有的网络小说还只是构思阶段、只有故事大纲时，就有互联网企业投入巨资参与开发。有评论说，一些网络小说作者敲入的每个字符后面都有资本的影子。另一个特征是手段丰富。如前文所述，围绕网络小说开发的手段日渐丰富。不仅有动画、网络电视剧、网络游戏、网络电影等传统方式，还有与小说相关的网络营销、市场宣传、造势等传播手段。然而，我国的网络小说市场还不够成熟，资本市场对网络小说的过多染指，往往导致其过于追求资本回报而缺乏对作品本身的精雕细琢和深入打磨，只是在市场快速繁荣发展时，一些问题被掩盖。网络小说的精品化、经典化发展有赖于市场的成熟和完善。

    三是取决于创作者的进取。网络小说写作的门槛较低，既让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投身于网络写作，也形成了泥沙俱下、良莠不齐的创作者群体。据统计，我国各网络小说网站注册作者已超过1700萬人。一方面，网络小说作者的职业化程度仍不高，许多作者都是兼职写作，在写作手法、题材选择、情节构思、作品语言上，没有得到良好训练。另一方面，大多数网络小说作者收入并不稳定，甚至基本的权益没有得到有效保障。2020年4月至5月，网文平台阅文集团与作者关于著作合同的纷争，就暴露了网络作者目前生存的一些困境。在流量时代，“低投入、快产出”成为很多创作者自然的选择，从而涌现出一批批“小白文”。我们期待更多作者在大浪淘沙中走向成熟，愿意对作品做更加细致的推敲和考量，创作出娱乐价值和人文价值并举的高水准作品。

    四是取决于政策的引导。网络环境的开放性、自由性给网络小说创作带来了巨大便利，为其快速发展提供了与生俱来的优势;同时也成为网络小说发展过程中的绊脚石，大量粗糙的网络小说只为博取眼球、满足猎奇、寻求刺激，以获取经济利益。短时期内，完全靠市场的自我完善来提升网络小说的品质是不现实的。“没有任何约束的彻底自由也在伤害它”。因此，良好的产业政策引导和有效的监管是网络小说健康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一方面，良好的政策有利于提高优秀作品的产出率，并让这些优秀作品在海量网文中脱颖而出。另一方面，有效的监管有利于遏制内容粗俗、格调低下作品的泛滥，避免网络小说市场“劣币驱逐良币”。近年来，相关部门和行业组织实施“推优”“净网行动”、成立网络文学版权联盟、发布《自律公约》等一系列行动，推动了网络文学的健康有序发展。随着相关政策的逐步完善，我们有理由期待，网络小说将迎来更多具有导向引领、品质优秀的作品。

    [本文为北京财贸职业学院2020年度科研课题“网络文化背景下高职院校校园文化建设研究”（编号CZYC20201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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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超为北京财贸职业学院讲师;郑楚为厦门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编校：王 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