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主题下如何规避语言同质化
郑长安
近年来，高考作文命题具有较强的思想性和时代性，有“宏大叙事”倾向，力求将彰显宏大主题与贴近考生实际相结合，强烈体现时代精神，并对考生的价值观念进行传递与引领。面对这样的作文命题，学生作文语言同质化倾向明显，存在着大量的大众话语，语言面貌相似，容易给阅卷老师造成审美疲劳。
俄国文学评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指出：“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艺术的目的是使人感觉到事物而不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它必须设法延长。”语言适度陌生化，将为人熟知的事物或对象创造性地变形，可以使读者从有些麻痹的艺术感受中走出，唤醒新奇的艺术感受，从而有了新的发现，延长审美时间，增加审美快感，并最终化习见为新知，化腐朽为神奇。
语言适度陌生化常用的方法有：
一、妙合意象：让语言诗意与新意共生
古人衡量抒情作品艺术高低、质量好坏，是以有无诗意、意境作为标准。其实议论文，也不全然排斥诗意和意境。有了诗意和意境，可以让熟悉素材抹上一层新意，也可以巧妙调动读者的诸多审美感觉器官，让读者立体、全方位地感知作者笔下典雅形象背后深沉的言语诗意，这样的议论文也就不会是枯燥的、抽象的。
亚里斯多德说：“直觉的视角是智慧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源泉，心灵没有了意象，就永远不会思考。”意象的参与，可以让单纯的语言思维变消极为积极，让思维变得更加活跃和鲜明，凸显丰富的想象与浓郁的情感，体现思维的创造性和生成性。作文备考中，教师有必要引導学生去开掘语言的诗意，引发学生创造诗意语言的冲动，将抽象的逻辑思维转化为形象的画面或动作，让读者品味其中深沉的言语诗意。
在议论文写作中，适当运用一些意象，可以增添文章的诗意和意境。所谓妙合意象，主要指在行文时有意识地调用一些具有诗意的语言，巧妙地对诸多生动的审美意象进行优化组合，来强化审美感受;用语简洁凝练，有时可能近乎只用了一系列名词。如：
片段一：一位老人，一双手，一把鱼叉，一把刀子，一颗勇敢的心，书写了人的灵魂的尊严，他完美地诠释了一个人的能耐可以达到什么程度。（《关于圣地亚哥的颁奖词》）
片段二：西行的玄奘，拒绝世俗红尘的牵绊，毅然决然一路西去，誓死不后退一步。一匹马，一份简单的行李，一个素心人，成了一个自足的世界，留下了一段令世人称颂的传奇。为了信仰，用悲悯去关怀，用执着去应对磨难。九九八十一难，换来灵魂的升华。他的一生也算历尽沧桑，但他的心灵依旧单纯透明如水。（《蛮荒之外 一路格桑》）
两个片段中，用语简单，几乎无修饰成分，语言进行了节奏化处理。然而，这正是典型的意象语言，激发了读者空灵的想象，带给读者丰富的审美体验，让熟悉的素材平添几分诗意与新意。诗意新意迭出的同时，又彰显了圣地亚哥的硬汉形象，强化了玄奘的那一份执着。
二、超常搭配：为语言带来新奇变异之美
在记叙性较强的作文中，常用虚实结合的写法，这样既使所写形象得到充分表现，又能激发读者丰富的想象和联想。只虚不实，则空洞无物;只实不虚，便拥塞呆板;而虚实相生，才能产生绵长的兴味和悠远的境界。同样，在议论文写作中，为了让语言更有兴味和境界，避免凝重有余，活泼不足，教师有必要指导学生借助一定的方法，让严肃说理的文字变少些，适当增添些趣味盎然的文字，这显示了作者轻松的心态，更展现良好的驾驭语言能力。这无疑将受到阅卷老师的好评。
而超常搭配就是一种有效的变凝重为活泼的语言表达手段。超常搭配指为了特定语义和情味的表达需要，故意以超出语法和逻辑意义上的方式，巧妙、反常地搭配词语甚至是句子。运用得当，超常搭配往往能涉笔成趣，强化对象特点，加深感情色彩，给人以新奇感。这体现语言艺术化，是一种语言的变异美。
片段一：鱼脊骨赤条条的白线闪耀着英雄的荣光，黑暗里才能发现你的光辉，你证明了你的勇气与能力。你是哈瓦那的灯火，不管离我们多远，你的光亮都能指引着人们前行。你心中自有一片海，在那里，勇气的风帆从不曾落下！（《关于圣地亚哥的颁奖词》）
片段二：京剧艺术走到今天，尽管岁月斑驳，但没有生出一丝铜绿;尽管空间无涯，其包含的美好情感，在不断的传递过程中没有蒙受一丝的损失。《贵妃醉酒》在今天依然飘满酒香，《四郎探母》在今天依旧动人心魂。
片段一中，“勇气”本为抽象，却移用修饰“风帆”，反映于视觉，突出勇气的鼓胀，上干云霄。片段二，“京剧艺术”并非铜铁之类的金属物品，这里却一反常态，作者不说京剧艺术受人冷落，而说它没有“生出一丝铜绿”，此时的“铜绿”就有了特定的含义，语言也平添了几分含蓄与娟秀。
三、别样句式：让语言更具独特韵味与色彩
古人云：“鼓瑟不难，难于调弦;作文不难，难于炼句。”句式丰富多样，同一个意思，可以调用不同句式表达，其效果也各异。作文时，根据表达的需要，灵活运用各种句式，不仅可以使作者要表达的思想变得浅显易懂，而且能使文章语言生动活泼，增强文章的可读性，使读者欣然接受作者的观点。得体且新颖的句式，有助于个性化地表情达意，正所谓“一句之灵能使全篇俱活”（贺子翼语）。因此，写议论文还要特别重视句式的选用。
法国著名诗人布瓦洛说过：“一句漂亮话之所以漂亮，就在于所说的东西是每个人都想到过的，而所说的方式却是生动的、精妙的、新颖的。”变换着表达，就变换着言语生命的存在。所谓“一句话，百样说”，句式句调不同，表达效果就各异。根据表达需要，精心寻找唯一需要的句式，如果这一句式不同一般，可让语言陌生化给人耳目一新的同时，更能增强语言的感染力和表达力，可能在语言的张力、韵味、气势以及节奏感等某方面，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如：
片段一：如果爱是左右手，那就让我们将左手献给沉稳的高山，右手献给灵动的流水;如果爱是左右手，让我们将左手献给耸立的苍松，右手献给娇艳的花儿;如果爱是左右手，让我们将左手献给灿烂的朝阳，右手献给绚丽的彩霞。让我们携起手来，关爱女孩，为她们守望着爱的春天！ （《为女孩守望爱的春天》）
片段二：知否知否，应是一弯乡愁。知否知否，应是两岸携手。知否知否，应是两岸同舟。知否知否，母亲长久在等候。（2019年1月1日，“青年说”微博，该微博是纪念《告台湾同胞书》发表40周年） ? 两个片段分别采用“左右体”“知否体”别样的表达方式，颇具个性特色，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它们具有简练整饬之美，内涵丰厚而有文采，传递着特定情感色彩，或对女孩的深沉关爱，或表达了对两岸和平统一的热切期盼。其中，“知否体”的流行则与“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部电视剧的深入人心有着紧密联系，“新句式”的吸收，使语言增添一抹时代的亮色。
四、复合修辞：让语言在辞采华章中显个性
所谓复合修辞，就是指在一段文字里复合采用多种修辞手法。采用形象化议论，复合采用多种修辞手法，借象喻理，寓情于理，能使文质兼美，情理并具，辞采华章，增强可读性，富有感召力。
高考作文发展等级的第三条也要求语言“有文采。用语生动、句式灵活、 善于运用修辞手法、文句有意蕴。”议论文向散文借鉴手法，采用由抽象化思维向形象化思维转化的方式，是一种可贵的追求。尽管议论应当凭借强大的逻辑力量征服读者，但它并不排除具体形象。精彩的议论是具体形象、生动活泼的，它拒絕人云亦云的陈词滥调，讲求生动活泼的个性展示，使逻辑力量得到更大程度的发挥。
片段一：人类文明的进步，数字时代的到来，那个精致玲珑的季节，早已浓缩成淡淡的疏影，在墨香古卷中沉淀下去。骢骏驰骋，快不过手中鼠标轻点;绿蜡红烛，亮不过高楼灯红酒绿。身前身后，全是忙忙碌碌的上班一族;睁眼闭眼，都是琳琅满目的红绿指数，生活节奏正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加快。现代人正在把自己变成流水线上的罐头，没有个性，毫无情感，有的只是机械地、快速地朝着尽头移动。（《季节》）
片段二：大地有了花儿，才有迷人的色彩，这个世界有了女孩，才变得可爱。这个世界上既有巍峨的群山，也有盈盈的碧水;既有长啸山林的猛虎，也有啼鸣花底的鸟儿;既有秋风塞北，也有春雨江南……这里，世界上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共同奏响了以美为主题的激荡天地的交响乐。同样，世界上少不了女孩，没有她们，世界还算完整吗？（《为女孩守望爱的春天》）
片段一，作者运用了借代、排比、比喻等多种修辞，指出古代生活诗画色彩已然褪去，现代人在逐利的路上奔忙，失魂落魄，毫无个性。现代人只有将名利看淡一些，才能有生命的歌唱。片段二，则运用起兴、类比、反问等修辞，满腔热情地肯定女孩与男孩共同奏响了一曲激荡天地的交响乐，书写着一份美丽，成就了这个世界的完整。复合修辞的运用，使文章语言跌宕生姿，色彩斑斓，增添表达的个性色彩。
五、人文概念：让语言的阐释力与陌生美并长
议论文重在分析，分析能力要强，需要依托一定的知识背景，即要理解掌握涉及哲学、美学、心理学以及教育学等一些常见的概念，如破窗理论、刺猬法则、鲇鱼效应、青蛙现象、有限理性以及单向度的人等等，这些概念对事物有较强的阐释力，常常可以作为我们分析事物的主要抓手，有了这个思维的抓手，我们就可以借助它来阐述道理，驳斥谬误，明辨是非，就便于对客观世界进行深入的分析、综合、抽象以及概括，探讨事物的本质、前提、思想基础等，进而展开思辨、深化认识、发展理性。
语文教育家顾黄初认为，促成学生的思辨积极展开的不可或缺的三方面因素：一是要有意识地提供学生尽可能丰富的思想材料，使学生的思想活跃起来，敏锐起来;二是思想活跃起来之后，进行逻辑思维训练，把学生的思维过程整饬得合乎规则，更合乎逻辑思维的合理性和严密性;三是领会篇章结构方式和语言表达方式的多样性和有效性，养成“巧思善辩”的能力和习惯。“要培养学生的议论能力，就得从上述三个方面着眼去探索途径，这才可望奏效。”而人文概念其实就是凝聚着前人思想的微材料。由于生活阅历有限，见识也不多，学生对事物的认识难免肤浅，如果能准确、灵活、适当地加以运用某些人文概念，可以增强语言的阐释力，让说理更澄明更深入，也能让议论文语言带上陌生色彩。当然，我们反对滥用、乱套概念，一切应从表达的实际需求出发，并能准确理解、体认和运用。
片段一：事实上，人们常常受制于惯性思维，认为变富后的老人就该放弃环卫工作去颐养天年，这种看法无疑有失偏颇。老人有自己固守的生活习惯与生活方式，并有自主选择生活的权利，往往很多人在观念制约下强行变更老人往常生活轨道，关在 “天鹅绒监狱”去实现所谓“养老”，往往反而会增添老人生活上的不适。相较于家中安逸舒适的环境，环卫工作更能够让他体验到自身价值的实现，加深了他的存在感和价值感，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指出人有自我实现的需要。（《尊重老人的生活选择》）
片段二：现在网上、市场上总能看到许多明星同款，商家总打着“明星同款”的旗号，高呼着限量抢购，大搞“粉丝经济”，以此卖出高价获取高额利润。明星用过、代言过的产品不一定就质量上乘。明星同款在明星身上自然好看，却不一定适合消费者。买东西应警惕羊群效应，别让纷杂移了性情，从心选择，从实际出发。（《从心选择》）
两个片段中，分别运用了“天鹅绒监狱”（借用了匈牙利作家哈拉兹蒂同名文学作品书名）、“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粉丝经济”“羊群效应”等凝结着一定人文思想的概念。这些人文概念，可谓“一词胜千言”。运用得当，能有效地展开辩驳分析，揭示本质，使论证深度变得不同寻常。
[作者通联：福建晋江市养正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