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扣“望”字 多方描绘

    刘为民

    望海楼

    米 芾

    云间铁瓮近青天,缥缈飞楼百尺连。

    三峡江声流笔底,六朝帆影落樽前。

    几番画角从红日,无事沧州起白烟。

    忽忆赏心何处是?春风秋月两茫然。

    米芾(1051—1107),北宋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米芾一生喜好观览山川之胜,晚年过镇江,因喜爱其江山胜境而定居下来,这首《望海楼》是他定居镇江后的一首作品。

    首联二句是诗人自远方对望海楼的仰视,描写望海楼的高峻奇伟。诗题“望海楼”却不先写楼,而从楼所踞的城池写起。镇江古有“铁瓮城”之称,米芾使用了这个古称,又写这“铁瓮”矗立“云间”,邻近青天。旧传望海楼是镇江城中最高处,对城池如此称谓、如此描绘,是为望海楼铺设高接云端又富有雄奇之概的地理环境。于是第二句开始写楼。“楼”而能“飞”,是形容楼高如同凌空架构,又是形容楼檐上翘,楼体大有飞腾之势。一个“飞”字,既是实际描写,又有夸张意味。“缥缈”写出了云烟缭绕中的飞楼与天相连,如同仙境。

    颔联两句是写诗人登楼俯瞰的情景,以诗人的见闻感受突出望海楼高大久远。望海楼面临大江,昼夜奔流着的涛声传入耳际,触发了挥笔作诗的雅兴,但诗人说是江声流到了笔底;江上片片征帆映入眼帘,又引动了举樽饮酒的豪情,但诗人说是帆影落到樽前,可谓妙趣横生。这本是诗人登临后的亲见亲闻亲感,但在两句之首分别冠以“三峡”“六朝”二字,景与情就一下子脱开了眼前的实境,空间、时间大大扩展。

    颈联写景是自楼内向外远望,视线随着地平线延伸。就在诗人尽情观赏、逸兴遄飞之际,黄昏来临,远处传来阵阵画角声,像在催促红日西沉。日落了,平静的江边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在这里,红日、白烟形成色彩的对比,日落、烟起形成趋向的对比,红日落处、白烟起处形成远近的对比,而它们又落合起来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颈联两句对仗在对比中写景已如上述;颔联两句一写声,一写形,一写地域上的自东向西,一写历史上的自古至今,最后却又分别化作自己的诗情和酒兴,情景交织。

    尾联以“忽忆”二字领起,诗歌的情调急剧变换。黄昏可谓良辰,望海楼可谓美景,对于喜好观览的诗人,这该是赏心乐事了,诗人却想不到到哪里才是自己心意欢乐之处。和煦的春风、皎洁的秋月一向被认为是自然中美的代表,但诗人对此感到茫然,表露出低沉伤感的情绪。他是一位不肯与世俯仰的画家、诗人,仕途不顺利,被世人称为“米颠”,他蓄积于胸中的块垒总要在作品中一吐为快,此其一。具体到此诗来说,六代虽在此竞逐繁华,但它们还是随着三峡江声而流逝了,无限好的夕阳在画角声中也已西沉,此情此景使诗人心绪变得黯然。此其二。结尾一联虽显得有些伤感,但从中可窥见正直的诗人画家内心所隐藏的难以言述的苦闷。姜白石论诗曾说“篇终出人意表,或反终篇之意,皆妙”(《白石诗说》),米芾并非故意让尾联“出人意表”,“反终篇之意”,以求其妙,所以这结尾就更富深情、更含深意了。

    这是一首写景为主的七律。诗人写景选择不同的立足点——远近、内外、上下,不同的视线——仰视、俯瞰、远望,因而构成写景的不同角度,绘成多种特色的画面,展现出望海楼既有高峻雄奇的气势,又有久远博大的蕴含,還具有隽远的逸韵。米芾在此充分发挥了他画家之所长。而夸张的写景手法把那些难以描述的抽象意念也具体化了:写诗情是江声流入笔底,写酒兴是帆影落于樽前。前两联无处不是夸张,第三联却是对黄昏景色的直接描绘,借助于想象和联想,望海楼的景历历如绘。全诗委婉曲折,言短而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