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吴晓邦生命舞蹈教育观

    黄川

    [摘?要]

    当代舞蹈教育关乎人类生命的教育,偏重价值生命的培养,有“为舞蹈而舞蹈”的趋势,缺乏对现实生活的感受力、观察力,培育出的舞者或舞蹈爱好者不具备一个完整舞蹈家的条件和基本素养,本文将从吴晓邦对生命的思考下所形成的舞蹈教育观为研究对象,回顾吴晓邦在舞蹈创作、教学中的实践经历、思想形成,反思当下舞蹈教育所存在的问题,通过剖析吴晓邦的生命舞蹈教育观,来发现舞蹈教育深层内容里自然生命的培育使命。

    [关键词]吴晓邦;唤醒;人文关怀;舞蹈教育;生命

    [中图分类号]J7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2233(2021)08-0155-03

    一、中西方融合下的人文关怀

    (一)在中国的成长

    1906年,吴晓邦出生十月,被命运捉弄,迎来人生初次转折:被过继到一户吴氏大户人家当养子,取名吴锦荣。沙溪镇是一座历史文化古镇,被称为“水乡古镇”。从襁褓之年到弱冠之年的成长过程中,在吴县浒墅关小学、东吴大学附属中学、普益社补习学校、万国函授学校、沪江大学附属中学(当时的教会学校,除国文课外,其余课程教师均用英文授课)学习英文、数学、银行会计、历史等课程,使得吴晓邦先生拥有更独特的视角、广阔的视野、深刻的生命感悟,去探索未来的人生方向,找寻自我价值以及社会价值取向、使命、责任。

    (二)在西方的探索

    1929年,吴晓邦先生只身前往日本早稻田大学深造,本是想通过经济这一方式来改变旧中国面貌的初心,偶然的机遇迎来吴先生人生的第二次转折,是一次在学校里的大隈会堂,欣赏到反映当时日本肮脏社会现象的舞蹈作品《群鬼》,吴晓邦把这次转折称为“它是我立志献身舞蹈事业的启明星。”[1]之后的日本学舞之行,不仅让他的舞蹈专业技能、表演功底、编创能力以及舞蹈基础理论逐渐成形,更重要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日本之行,让吴先生对自然生命的思考、反思、感悟,由浅入深、由简单迈向深邃,一步步形成独有的生命舞蹈教育观。

    第三次日本之行,在日本东京由宫操子和江口隆哉开办的现代舞研究所,学习德国表现主义派的现代舞,同时,还收纳整理了石井漠、高田雅夫、邦正美等不同流派的日本现代舞理论与技术。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严重影响,这时期的现代舞所蕴含的价值观——注重揭露人的尊严和价值,舞蹈因人而存在,人与自然万物(包括自我)之间的关系是他们探索的核心问题。这一舞蹈派别的代表性人物玛丽·魏格曼的艺术思想带有粗粝的人文关怀,同时在现代舞教育方面颇有建树,以德累斯顿舞校为中心在全世界各地建立分校,培养一大批一流现代舞蹈家,又由学生培养学生,推动欧美舞蹈进程。吴晓邦也是其学派中的一名学生,在学习技术与理论时与魏格曼的艺术思想产生强烈共鸣,学有所成后,吴晓邦将西方舞蹈艺术带入中国时,深入到舞蹈艺术中的西方文化也随影而行,次年“七七事变”的爆发,也将吴晓邦先生的新舞蹈藝术创作推向鼎盛时期,创编了《义勇军进行曲》《游击队员之歌》《流浪三部曲》等反映抗战现实生活且带有强烈人文关怀的新舞蹈作品。透过作品让中国人民感受到——对于身处战火中的他们,他们没有被抛弃,没有被遗忘,鼓舞他们学会自我保护,自我拯救。

    二、唤醒原始生命力量

    (一)压抑自由的生命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深受儒家学派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思想内化,和万事万物讲究“和”的原则制约,布衣黔首人格受之规训,使生命本质中带有一种“懦性”(这里“懦性”是褒义词,是针对和谐社会所提出),但社会的进步暴露出的“黑暗”打破了儒家学派倡导的“和”。“打破”,按照马克思主义观的“否定之否定”规律,再次“打破”必将迎来蜕变。被压抑的原始冲动需要被唤醒,被侵略者压抑的中国人民需要反抗,认识到这一点的吴晓邦,怀揣使命去往日本学习拯救旧中国的道路,在受舞蹈《群鬼》的感染下,毅然决然的将其作为教育方式、革命武器,来拯救旧中国。

    正值而立之年的他,经历了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北伐战争、“九一八事变”这一系列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序幕活动。战争中的无情炮火,对人类的存在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深深印刻在吴晓邦的内心,正如弗洛姆谈到:“19世纪的问题是上帝死了,20世纪的问题是人死了”[2]。20世纪是一个“分裂”的世纪,人类的科学技术和物质财富空前发展,但与之伴随的却是道德水平和人文精神的急剧下降,教育在这场危机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表现出功利主义教育的取向和唯科学主义教育的霸权,使人不再关注自身,而关注社会的需要,教育脱离了生命的本原,成为满足社会需要的工具。人的工具化,导致了人性的虚无,人本体性的存在价值全被抹杀。战争和教育的双重摧残,让吴先生更加认识到对人自身的自然生命的教育意义何其重要,因此在第一次日本求学时就怀有唤醒、拯救中国人民生命之抱负,并成为一生的信仰。

    (二)以舞为生命利器

    不论是舞蹈编创还是舞蹈教学当中,他的观念不是对技能、知识的“授受”,而是人类灵魂的唤醒,目的是要从人的生命深处唤起他沉睡的自我意识,唤起他的生命感、存在感、价值感,让受教育者具有一种觉悟。“我们用舞蹈表现灵魂状态的变化和转换,就像它们在人的内心一上一下有节奏地运动着的那样。”肢体与心灵的双重跳动中发掘原始本能冲动,鼓舞被压迫的中国广大人民勇于对外来侵略者拿起武器做斗争,据他自述:“1935年后我把这种现代舞蹈引进中国,我想通过这种新型的舞蹈形式去揭露反动统治罪恶。新舞蹈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形象的语言,它能起到组织群众和鼓舞群众的作用,像暴风一样鼓动人民群众的阵阵怒火,又像是粒粒种子,深深地埋在观众的心中,去扫除阻碍中国走向科学和民主道路上的旧思想、旧信仰、旧风俗、旧习惯。”从人的生命深处唤起他沉睡的自我意识,唤起他的创造力、价值感、生命感,让他具有对生命最原始的一种觉悟。实现人的非连续性发展,在这种意义上,新舞蹈艺术担负了唤醒沉睡的意识、解放人的沉沦,使人感受内心的敞亮,进而实现人生的自由。

    三、“类生命”的培育

    (一)中国近现代舞蹈的“类生命”

    1915年,一群进步青年掀起了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等一系列思想解放运动,使民主科学的思想广泛传播。当时,正值青壮年时期的吴晓邦先生受影响颇深,因此踏上了三次东渡日本之行。这期间通过学习西方芭蕾舞、现代舞的技术和思想,为后来创建的中国近现代舞蹈的“类生命”打下基石,这一新型“类生命”被称为“新舞蹈艺术”。在1941年吴晓邦、戴爱莲、盛捷三人举办的“新舞蹈表演会”的节目单上,吴晓邦先生亲自刊印了一份说明,其中说到:“新舞蹈与玩弄形式不问内容的古典派舞蹈是对立的,新舞蹈的形式只在它有了现实的题材作为内容時才能获得,它创造有中国国民生活的舞。这是新舞蹈,民族舞蹈,现在由较少的中国舞蹈艺术家在不断的努力中,创造、建立。它不仅是抗建的忠实的记录者,还是热情的宣传形式。”吴先生通过“新”的舞蹈主张的树立,用“新舞蹈艺术”担负起保家卫国的使命。时代为新的潮流所激荡,许多艺术从旧废墟上开始发芽成长,开出新的花朵来。新舞蹈艺术融合中西方的技术与思想,是吴晓邦为舞蹈创造出的“类生命”,是人赋予舞蹈以新的生命活力,完成舞蹈生命的延续发展,同时,实现了吴晓邦自我生命的创造,通过两种“类生命”的碰撞与融合,去育化更多生命。

    (二)“类生命”育化类生命

    类生命是指自我创生的自为生命,其本质是成为自己生命的主宰者,能够自主地支配自己的生命活动,而“种生命”是指自然的生命,物种的本能生命。马克思明确指出:人的本质在于创造、实现具有价值和意义的类生命。[KG(0.05mm]1935年的广大中国人民很多还没有受教育的权利与条件,认识到这一点的吴晓邦,在“晓邦舞蹈学校”和“晓邦舞蹈研究所”成立之后不仅不收学费,甚至免费为学生解决温饱,在舞蹈教学上,吴晓邦汲取西方现代舞精髓,再借鉴中国传统身体文化,力主“训练、创作、研究”相结合,身心并举,来培养学生的思考力和创造力,摒弃单一舞蹈技能的传授,注重学生思维的培养。“人体自然法则”是吴晓邦舞蹈教学的主要内容之一,在此基础上构成“呼吸、动作、想象”的练习,主张通过这一练习加深对人物表现手段与方法的认识,从本质上看加强了学生技能与智能的共同培育,从而培养学生的全面发展,对自我的认知和自我人生的掌控能力。

    四、完善人格的使命

    现代教育家叶澜曾说:“教育具有鲜明的生命性,在一定意义上,教育是直面人的生命、通过人的生命,为了人的生命质量的提高而进行的社会活动,是以人为本的社会中最体现生命关怀的一种事业”。人是自然生命和价值生命的双重存在,同时,人又是现实的产物,现实制约着人,人们不满足于现实,就要改变现实。在抗日战争年代,社会现实生活处处镇压着工农大众,自然生命的无情剥夺以及价值生命的廉价操控,让整个社会氛围弥漫着资本主义的“肮脏臭味”。吴晓邦看到这一现状,便激荡起心中的汹涌波涛,之后《群鬼》的演出,让他透过舞蹈,发现其中对人类的自然生命的关怀,并直接触碰“被压抑的生命”,从而唤醒灵魂。再然后,随着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结束,迎来新中国的成立,和平年代开始,但经受封建社会2000多年压迫的中国人民,在自然生命的培育上极度缺乏,此后的后半生,吴先生将新舞蹈艺术逐渐完善,发现其中更深邃的教化人格,培养完善生命的使命,直到“一代舞魂”逝世。

    艾瑞克·弗洛姆曾说,人就本能而言,是自然界最软弱的,这一软弱被人类学称为“人的未特性化”。是打开生命与自然界之间能力与信息交换的“缺口”,使人的生命具有了可塑性,从而使发展成为可能。这里的“缺口”即指人格的完善,如何填补“缺口”,则成了吴晓邦舞蹈生涯的使命,受《共产党宣言》的影响,吴晓邦形成了最早的世界观:“‘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一位舞蹈工作者要当人民的老黄牛。”穷尽一生,通过舞蹈艺术事业为社会,为人类作出贡献。尽管至1995年吴晓邦先生逝世,这一缺口还未被全部填补,但其成就无人能及,创建了中国新的舞蹈生命形态、填补了中国舞蹈理论的空白、培养了后世众多舞蹈人才、填补了舞蹈教学模式方法的空白。

    结?语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是泰戈尔《飞鸟集》的一句小诗,吴晓邦先生的一生正如前半句

    一般,出生时命运的转折,从事舞蹈艺术之后,1932年创办“晓邦舞蹈学校”开始,一直到1965年吴晓邦先生进行的舞蹈教学活动,培养的学生大大小小加起来将近百位,因为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不得不选择沉淀自己,学习更多学科知识充实自我。1976年随着“四人帮”的消灭,吴晓邦先生逐渐恢复自己的社会地位,教学侧重点和研究方向开始由实践教学转向理论教学,提出了“舞蹈学”的整体框架和宏大命题。完美诠释了“生如夏花之绚烂”,生命要活得像夏季的花朵那般绚烂夺目,光彩照人。后半句将“死如秋叶之静美”改为“死如春柳之络续”,是因为吴晓邦先生逝世后,所形成的舞蹈思想也影响一批又一批的舞蹈家。所创建舞蹈学科理论知识,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继承,已结出丰盛的果实。所培育的学生,在中国各地再次生根发芽,孕育更多新时代的年轻舞蹈家。所创建的累累硕果填补了中国舞蹈的许多空白,就如一年中的春柳初开。在舞蹈创作表演深度发展,舞蹈教育广泛普及,舞蹈理论深入研究的今天,吴晓邦先生的教育理念会被更多人所熟悉、感悟、继承、延续下去。

    (责任编辑:韩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