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疫情防控期间数字化居家的反思

    李晶 孔祥莉

    

    【摘要】疫情期间,处于数字技术包围下的人们的生活方式被重构为数字化居家。技术带来的赋权再一次印证了尼戈洛庞帝20多年前对“数字化生存”的预言,媒介依赖程度的增强表征为视频化对人们生活和社交注入了更多活力。但在众生狂欢时也应该理性地思考其负面效应,才能让数字技术真正成为人类全面发展的帮手。

    【关键词】疫情防控 数字化居家 技术与人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2020年伊始,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为了防止疫情扩散,被数字设备武装起来的人们呈现出数字化居家的状态,再次印证了美国学者尼戈洛庞帝(NicholasNegroponte)那本号称“互联网圣经”的《数字化生存》中的些许观点。数字化生存在特殊时期重构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在当下具体表征为视频化生存。网络直播和移动短视频的兴起填充了人们的碎片化时间,也成为在数字化居家中满足物质生活和心理需求的重要途径。同时,疫情防控以来,也应冷静理性地对其进行思考,数字化居家是否遮蔽了盲点?

    —、技术赋权:对尼戈洛庞帝预言的印证

    二十多年前,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尼戈洛庞帝写了一本名为《数字化生存》的书,书中预言了数字化与人类未来生存的重要关系——“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决定我们的生存”①。可以这样认为,媒介不再是冷冰冰的工具,而是负载价值的开放性窗口。在此语境下,人们被媒介技术赋予了一种“特权”——选择信息的自由权。尼氏认为,今后的信息不再是推出去(pushing),而是把用户拉出来(pulling),强化了人的主动性。印刷和电子时代的大众传播移步至数字化时代的“窄播”,“未来的数字化生活将是‘随选信息(on-demand information)”②。而数字化技术本身,不再具象为一台信息接收和传播的机器,而是成为陪伴人左右的个性化的界面——“界面应该设计得像人一样,而不是像仪表盘一样”③。简言之,数字化生存的内涵在于人机交互消解物理性区隔,计算机以“代理人”的身份进入到人类日常生活中,最终在互联网构建的虚拟世界中完成人与人的连接。

    如今,数字王国的准入门槛更低,由此,技术的触角可以覆盖人们生活和工作的各个领域,提供种种便利和指导。传播学者胡敏认为:“疫情期间,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经济形态呈现爆发式增长,引领工作方式、生活方式、消费方式变革,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也成为对冲疫情影响、促进经济稳定增长的重要力量。”④人们从原来的线上线下互补式生活转移到几乎完全的线上“云”居家(如图)。

    居家生活导致的现实人际区隔并没有影响到人们之间的联系,媒介依赖程度的增强也在强化虚拟世界中人们的连接。正如尼氏所认为的:“网络的真正的价值正越来越和信息无关,而和社区相关。”⑤网状的传播结构构建起连线的空间,释放出人们表达自我的迫切意愿,同时双向传播的路径也满足了人们日常的选择需要。例如:疫情期间很多婚礼被迫推迟,有些人则尝试“云”婚礼体验。来自美国芝加哥的ElianaAmrami和Eliot Birn举行婚礼,“这对夫妻的其他亲友无法到场参加婚礼,他们开车来到附近的街区,用Zoom或YouTube直播观看婚礼”⑤。在数字化技术赋权的语境下地理空间已不再是人们感知世界的障碍,人们被吸附在空间再造后的新“社区”中。就像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彭兰所认为的,数字化设备“现在并没有嵌入身体,但大多数人与这些设备已经形成了不可分割的关系”⑦。简言之,人机关系需要协同发展。

    二、视频化:数字化居家的日常

    “视频化生存”是移动互联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也是当前数字化生存重要的样态之一。彭兰认为,视频化生存“既体现着日常生活的媒介化,也是媒介化后的日常生活。视频成为一种粘连生活与媒介的界面,同时影响着人们的现实生存与媒介表达”。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0年3月,我國网络视频(含短视频)用户规模达8.50亿,较2018年底增长1.26亿,占网民整体的94.1%;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5.60亿,较2018年底增长1.63亿,占网民整体的62.0%。⑨如此大的用户体量,显现出超高的用户黏性,体现了一种以技术为基础的数字化生存状态。

    (一)视频化加载社会责任

    疫情期间,人们更需要感官刺激来消解乏味的居家生活。网络直播和移动视频的直观性和形象感是调动人们情感的催化剂。直播带货不仅在经济层面掀起网络消费热潮,更是在精神层面引发社会共情。主流媒体携手网络平台为湖北带货,《小朱配琦》等是媒介融合的新形态,更是体现社会责任的新样例。而《央视Boys带货》更是直播长达3小时,超过1000万人围观,成交额超过5亿元,在“五一”小长假掀起数字消费热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主持人作为主流媒体的从业者,转换角色,转变语态,链接用户情感,解决了商家的燃眉之急。

    移动短视频在数字化居家期间可以说是人们的重要伴侣。“刷视频”不仅是一个手指的动作,更实现了人们对新闻的获知、对娱乐的需求、对往事的回忆等。移动短视频当前正走向多元化,与人们的健康、饮食、主流价值观传播等相联系,逐渐稀释掉曾经纯娱乐化带来的种种伦理失范问题,可以说,移动短视频也在寻求“人”的视角中体现其流量价值。例如:疫情防控期间,数字化居家使人们的运动量减少,随之带来肥胖等健康问题,各大短视频平台随即推出《八段锦》《有氧健身操》《搏击操》等各类居家运动视频,成为健康传播的重要实践案例。

    (二)视频化释放用户表达

    视频化生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关键点,那就是大众的参与性释放了用户的表达权。从“在场围观”到“入场中心”,是“基于视频的自我建构,处于一个开放的空间中,这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一个‘公众人物”。疫情期间,网民们就地取材,美食烹饪、生活妙招、居家健身、搞笑娱乐等主题的视频,别出心裁,样式多元。普通个体角色在视频空间重塑出现实世界不同的自我,以视频社交填补内心孤独,有效缓解了因长期居家带来的焦虑感,也成为人们获取存在感的重要渠道。

    可以说,视频化表达完成了网络交互中图文表达的超越。互联网发展初期的图文信息交流,多使用静态素材表达自我,生动感受限;移动互联时代,“随走随拍”成为常态,“抖音”“梨视频”“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为大众发声提供了更为便利的舞台。

    (三)视频化映射万物互联

    万物互联折射出一种智能型经济,它“以数据、网络为基础,以智能技术创新为核心驱动力,推动智能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实现智能技术产业化和智能化,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经济的发展推动人们的消费不再以功能为唯一选择,而需要更有体验性和创意性的商品来丰富日常生活。疫情期间的数字化居家导致云消费增加,由算法赋能产品信息分发的精准化,由视频购物助力人们云体验,让人们在海量信息中如身临实体店般快速找到所需。

    视频化生存映射出的万物互联除了在物质层面显现外,也引发了一定的社会影响。“移动小屏”为人们提供了了解世界的视窗,足不出户便能眼观四方。疫情防控期间,人们依靠网络视频改变了曾经的惯性生活,学校网课常态化,旅游依靠视频产生居家云游的体验感,医疗借助视频实现远程会诊。由此可见,万物互联作为网络技术发展的必然产物,通过视频化手段体现,不仅是生产效率和效益提高的问题,更是生活方式的重大变革。

    三、盲點揭示:狂欢下的理性思考

    当人们沉浸于技术赋权的狂欢时,也应理性反思其负面效应,因为技术与人还未达到完美的和谐状态。换句话说,数字连接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疫情期间的数字化居家则放大了这一问题。

    (一)数字鸿沟依然存在

    连接背后凸显了数字鸿沟。数字鸿沟的本质在于信息技术接入与信息资源享有程度上的正比关系,从而体现出国家、地区乃至个人的发展差距。所以说,数字化居家的根基在于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完善,人们只有身处信息高速公路通达的地区才能享有其带来的便利。疫情期间,网课成为教室授课的替代品,而网络的通达则保证了网课的质量和覆盖规模。当城市里的孩子们畅游在“见屏如见面”的媒介环境中,不可忽略的是偏远山区网络使用度不高背后的教育公平问题。其中一个案例是来自陕西榆林的农村大学生马小娜,为了获取网络信号,她把手机挂在树上进行网课学习。如果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不能完善到位,就不能把优质的教学资源和师资力量引向落后地区,而结果只能是数字鸿沟越拉越大。

    (二)“去阅读化”成为隐忧

    视频化生存可能导致“去阅读化”。“互联网多媒体的呈现方式形成了对大脑的多重刺激,反复训练的结果是根植于大脑中的信息反馈系统的成型——大脑越来越蜕化为感受刺激、作出反应的信息处理器,而非进行复杂信息处理的物理中枢”。如果说上述文字引发了人们对网络“浅阅读”的思考,那么视频化生存的当前不得不让我们去反思更加隐忧的问题——“去阅读化”。视频化作品可以兼具新闻性、艺术性、娱乐性,既能链接个体记忆,又能覆盖生活所需。于是,阅读就在视频“帧数闪过”后被忽略了。网络平台不间断的视听内容生产塑造了巨大的网络景观,尽管这种景观较传统媒体已经进化至以交互代替,但不变的消费逻辑和娱乐狂欢却更加自如地把用户带入田园牧歌的幻象中,其后果极有可能引起受众独立思考能力的缺失,沦为为声画炫彩而欢呼的“愚众”,从而失去深度思考的能力。

    (三)沉溺类社交

    从传统媒体到新兴媒体的技术语境变迁,不变的是因沉溺于虚拟世界而降低的现实社会参与能力。人们在网络社交中乐此不疲,却不知原本是触觉的世界正在被视听强占取代。这是一种“类社交互动”(Para-social Interaction),“其实就是做梦,更准确地说,是做白日梦的过程,其功能在于将受众引领至社交无能的边缘”。疫情期间的数字化居家,移动网络设备或许成为人们最亲密的伙伴,而家人在个体的关系网中则被降级;人们或许在网络平台上交流积极,而面对家人却沉默寡言。也许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McLuhan)在70年前出版的《机器新娘——212业人的民俗》一书对我们更有警醒作用,他认为印刷媒介催生的新民俗广告带来了集体催眠。虽然我们从印刷时代跨过电子时代进入数字时代,但如果稍不留意,一样会被数字技术催眠,从而失去现实活动能力。

    数字化居家是数字化生存在疫情时代的集中显现,媒介技术的发展为居家生活注入了便利和活力,也带来了诸多问题。技术的脚步不会停歇,5G即将全方位覆盖人们的生活,5G超高速率、超低延迟、超强链接的特点是对人们的再一次深刻赋权,会释放更多的自主性和自由空间。但是,理性的思考不能因数字赋权而遮蔽。唯有此,人们才能真正畅享媒介技术带来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