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女性主义视域下《冰雪奇缘2》的 “非二元论”影像投射
徐鑫 曲艺
2019年，迪士尼动画电影《冰雪奇缘2》在时隔6年之后重磅回归，这部魔法续篇不仅斩获了14.05亿美元的全球票房，还赢得了无数小观众的心。2013年上映的《冰雪奇缘》改编自安徒生童话《冰雪皇后》，是迪士尼对公主系列电影故事的全新尝试，该片颠覆了之前传统童话故事中王子拯救公主的既定模式，改由两位公主的双女主角设定拯救王国，全面体现了生态女性主义观。《冰雪奇缘2》在叙事基调设定上仍然秉承生态女性主义的思路，将两位公主形象塑造得愈发成熟和果敢，这无疑是该续篇电影能够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本文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出发，将第一部和第二部进行比较，从而发现后者更能体现两位主人公的成长与成熟。
一、生态女性主义溯源
生态女性主义是女性主义的重要派别之一，学者普遍认为出现于20世纪70-90年代女性主义的第三次浪潮之中。[1]著名生态女性主义学者瓦尔·普鲁姆伍德（Val Plumwood）认为：女性主义的第一次浪潮强调消除性别歧视，实现男女平等;第二次浪潮则“不假思索地”肯定女性的身体、心理、感觉、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等，希望使女性的品质特性成为文化主导因素。女性主义的第三浪潮则转而注重多元性、差异性、反权威性等。[2]在第三次浪潮中发展而来的生态女性主义结合了生态主义和女性主义的思想，将存在于社会中的贬低女性与贬低自然之间的观念结合起来，强调女性与自然之间的密切联系，认为只有女性积极参与拯救自然的行动才能真正解决自然生态问题。
生态女性主义思想主张实践“非二元论”。传统的二元论哲学思想认为，世界是以主从地位组织两种概念所建构的，而二者之间相互对立和排斥，如在父权社会下的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关系;而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强调用整体主义，也就是多元视角代替传统的二元论思维模式，从而建立平等的社会关系。同样，人与自然的关系也不是相互冲突，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女性社会地位受到的压抑正和地球资源受到掠夺有着相似之处。正如罗斯玛丽·卢瑟指出：“妇女们必须认识到，在一个基本关系模式仍旧是统治模式的社会中，谈论妇女解放以及谈论生态危机的解决方案都是不可能的。必须把妇女运动的诉求和生态运动的诉求结合起来，彻底重塑这个社会基本的社会经济关系和价值观。”[3]所以，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倡导建立一种人类之间以及人类与大自然之间的和谐社会关系，用妇女运动和环境运动对二元制思维模式下产生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以及父权制社会形态进行批判，对人类掠夺自然资源所带来的一系列环境问题进行反思，从而解放女性，解放自然。
二、《冰雪奇缘2》主旨解析
《冰雪奇缘2》是《冰雪奇缘》的续篇，主角仍然是两位阿伦戴尔公主。影片开篇以倒叙手法埋下伏笔，公主的父王母后讲述了一个故事：与阿伦戴尔相毗邻的自由土地上生活着一群诺桑德拉人，他们利用自然的力量自给自足。阿伦戴尔的老国王，艾莎公主的祖父，为诺桑德拉人修建了大坝来帮助他们，却在庆祝活动中遇袭被害;从此迷雾笼罩了这片魔法森林，禁止所有人进入。艾莎公主继承王位后，阿伦戴尔一片和谐，但她总是在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的召唤，并用魔法唤醒了风、水、火、土四种精灵，但这也为阿伦戴尔招致灾难。为了打破谜团，艾莎和妹妹安娜深入禁地开始冒险，找寻真相。她们发现艾莎的祖父由于贪心，借修建大坝之名对诺桑德拉人进行偷袭，大坝破坏了森林中的生态环境，惹怒了自然精灵，最终使得森林长期处于迷雾笼罩之中。终于，艾莎和安娜毁掉了大坝，使迷雾森林重见阳光，拯救了阿伦戴尔。
三、《冰雪奇缘2》中的生态女性主义元素
（一）艾莎
自然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男性对妇女的统治和对自然的统治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因此，生态女性主义者在争取自身解放的同时，也把拯救地球的斗争视为己任。[4]在《冰雪奇缘2》中，拯救阿伦戴尔和魔法森林的关键人物是两位公主;且电影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突出地体现在主角艾莎身上。影片开篇，艾莎女王统治下的阿伦戴尔祥和安宁，她受到人民爱戴，但其内心更多的渴望是去大自然中追寻未知的世界。在听到神秘的呼唤后，艾莎陷入矛盾之中，她一方面觉得应该对当前的状况感到满足，另一方面又发觉内心深处有更强烈的探寻未知的渴望。
身为女性的艾莎成为王国的统治者之后备感压抑，身受责任束缚的她渴望自由，渴望内心的进一步解放。在电影高潮部分，当艾莎历经重重险境，终于找到了藏有真相的魔法宫殿时，她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唱到：“Show your self！”这句话与当时的情境构成了双关，既是艾莎对一直藏匿起来的魔法精灵们的呼唤——“show your self（快出来吧！）”，也是艾莎自已内心的呼声——“show your self（展示自我！）”只有女性真正回归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她们才能挣脱社会带给她们的枷锁，展示曾经被二元论压抑的自我。
艾莎的内心独白体现出她回归自然的渴望，这也是生态女性主义的核心，即女性本来就与自然存在内在的联系，和自然是融为一体的。电影中艾莎是女王，但她并不渴望更多的权力，也不希望通过侵略来扩大领土，她只是希望能和自然融为一体，让王國恢复和谐。在影片最后，得知真相的艾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王位，选择和自然精灵一起生活在森林中，因她本身就属于自然，这里才是她真正的精神家园。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自然界的每种物体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人类不应去占有、控制和支配自然，而是应当和自然相融合，达到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和谐状态。
在影片第一部中，艾莎的角色寻求的是一种自我解放，她战胜了对未知魔法力量的恐惧，从而解放了内心，开始正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实现了自我救赎。第二部电影中的艾莎则成长为成熟的女性，女性生态主义的思想更多地体现在她对自然召唤的回应上，她已经没有了第一部中的犹豫和怀疑，坚定不移地去追寻自然，追求真理，这正是生态主义观中成熟女性所应有的特征。
此外，在影片中艾莎形象的设计上，也体现着生态女性主义。《冰雪奇缘2》中艾莎高高盘起的发型较第一部相比更成熟，体现出她的自信。影片中艾莎的每一次换装，都标志着她作为一个女性心智上的成熟。与第一部中蓝色调为主的服装不同，艾莎的深V领紫色长裙显得更加成熟与理性。在海边，她脱下了束缚她的立领外套和靴子，冲进大海与波涛博斗，充分释放内心强大的力量，一次次的尝试与其说是对抗，倒不如说是她与自然的交流，最终她让躁动不安的水精灵安静下来，使人与自然再次回归和谐;在影片高潮部分，与四种自然精灵融为一体的她，一边高唱“show your self”一边将全身衣装换成了轻灵、飘逸的一字肩裙，充分展示自己的成熟女性美;薄如蝉翼的披肩好似蜻蜓透明的翅膀，而她也变身为轻盈的自然精灵，在这里，她终于摆脱了权力、地位、责任的束缚，找到了心灵的归宿，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
（二）安娜
和艾莎相比，妹妹安娜的反抗精神表现得并不明显，但这并不说明安娜仍是一位传统女性，相反，她的身上也充满了生态女性主义的元素。在《冰雪奇缘2》中，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安娜在婚姻上的选择——她接受了地位悬殊的克里斯托夫的求婚。早期激进的女性主义者认为，婚姻是女性的枷锁，而生态女性主义则更加关注女性内心的选择，无论是艾莎的追求自由，还是安娜的回归婚姻与家庭，只要是女性作出的自主选择，就体现了女性的自我解放。同时，安娜雖然没有魔法、外表柔弱，但内心强大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第一部电影中的安娜还处于懵懂阶段，既不了解男性世界，也不了解自己，希冀有白马王子来拯救自己。在《冰雪奇缘2》中，安娜已不需要任何王子，她的择偶标准也不是所谓的“门当户对”，她与克里斯托夫的关系更像是伙伴，她已经从一位“被拯救者”的角色转变为“拯救者”。安娜的成长对传统迪士尼故事中，柔弱的公主需要由强大的王子来解救的既定模式进行了解构，体现出生态女性主义观中男女平等的思想。
生态女性主义肯定女性和自然的联系，提出妇女是生态系统的保护者，号召广大妇女投身于生态保护运动。这种精神在安娜身上也有所体现。《冰雪奇缘2》中的安娜更加理性、成熟，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她在艾莎对自己产生怀疑时肯定她、安慰她;她努力去保护雪宝，与艾莎一起守护整个王国。与艾莎的瞻前顾后相比，安娜从不进行伪装，不会言不由衷，她更加率真，这也正是其可爱之处。在《冰雪奇缘2》，安娜变得更加独立，在艾莎发现历史真相，却被冰封的关键时刻，失去姐姐和雪宝的安娜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勇敢地用自己作为诱饵，引导石巨人毁掉大坝。安娜的成长表明她作为女性独立的一面，她不是需要拯救的公主，而是自己、他人和自然的拯救者。
（三）雪宝
在第一部电影中，雪宝是两姐妹之间的纽带，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象征。[5]在《冰雪奇缘2》中，雪宝更是二人成长的见证，这一点可以从雪宝的歌声中得到确证，他在独白中唱到：
“Growing up means adapting（成长意味着适应）
When I am more mature，I will feel totally secure（当我更成熟时，也会更有安全感）”
通过雪宝的叙述，观众会发现，两姐妹变得更加成熟，她们已不再自我怀疑，对自身的价值也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四）自然精灵和人的关系
《冰雪奇缘2》中出现了水、火、风、石四种魔法精灵，代表着自然，而在影片的末尾，找到答案的艾莎和安娜发现，人即是所谓的第五种精灵，是连接四种自然力量的桥梁，这体现出了生态女性主义的世界观。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自然和女性一样，在二元论中都是被压抑的对象。二元论认为男性—女性、自然—人类之间是对立的关系，女性和自然都需要被征服，而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天生就和自然有着密切的联系，与自然和谐共生，保护自然也是女性天然的使命。
（五）倒塌的大坝
电影中的大坝是艾莎的祖父所建，表面上是为了帮助诺桑德拉人，实则是为了找借口发起攻击。大坝锁住了自由奔流的河水，象征着人类社会为了经济发展而对自然所进行的人为改造，而这些改造可能会对环境产生破坏。生态女性主义认为，人与自然应当是和谐共生的关系，正如诺桑德拉人只是借助自然精灵的力量，而不是驾驭他们一样，这种“简单粗暴”的征服，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自然对人类的惩罚。电影中的大坝建成后，艾莎的祖父对诺桑德拉人发起攻击，导致森林被迷雾笼罩，双方都陷入了困境;而艾莎与安娜合作，利用石巨人将大坝摧毁后，自然秩序得到了恢复，森林得以重见天日，这恰好体现了生态女性主义中女性对自然的拯救。
结语
《冰雪奇缘》系列电影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对童话原著进行了改编。《冰雪奇缘》是对王子拯救公主传统童话的解构，《冰雪奇缘2》反映的是两位主角的成长与成熟，这也是生态女性主义思想的体现。影片中的艾莎从第一部的逃避责任、逃避力量到第二部中勇于承担责任，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世界，再到后来的发现自我、肯定自我，完美地诠释了女性的成长过程。安娜、雪宝、自然精灵等角色则从侧面强调了成熟女性的独立、选择的多元化以及与自然的相互融合。
在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女性的地位、社会作用开始受到更多的关注。传统的女性评判方式已无法适用于当代女性。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为动画电影故事的改编提供了全新思路，也反映出强烈的时代特征。生态女性主义观点对于现代女性的成长有着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生态女性主义观与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思想有诸多异曲同工之处，在观影的过程中，观众也可以从文化对比的角度对中西方不同的思想进行比较，发掘文化异同，加深对不同文化的理解。
参考文献：
[1]赵鲲.西方生态女性主义思想述评[ J ].科技信息，2011（4）.
[2]赵媛媛.生态女性主义研究[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2.
[3]Rosemary Radford Ruether：NewWoman，New Earth[M].Seabury Press，1995：204.
[4]姜涛，王静.欧美生态女性主义批评略论[ J ].学术交流，2007（9）.
[5]刘岚.电影《冰雪奇缘》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 J ].文化纵横，201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