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 毕加索超现实主义的银幕投射

    陈璐

    法国手绘动画短片《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Emma Vakarelova，2015）基于法国诗人罗伯特·德斯诺斯同名诗作创作，精美的小诗结合唯美的画面，呈现朦胧梦幻的意境，跟随男主人公意识飞跃，给观众带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感受。画面中男人的身体如同思维跳跃，穿梭时空，空灵奇妙，若即若离。相思、悲痛、无奈种种伤感情愫杂糅一处。该片以极其唯美的超现实主义风格诉说着诗人凄美的爱情追寻，在创作手法和艺术特色上呈现出毕加索式后期绘画特征和超现实主义艺术风格。作为西方文艺体系重要流派之一，超现实主义在视觉表现上的影响和贡献尤为深远。超现实主义注重返璞归真，致力于探索人类潜意识。在色彩表现艺术上，注重明暗属性，突出黑白功能，增加画面层次，流动韧性的线条使人物角色呈现出一种伤感画风;该片基调具有浓厚的意象特征，将荒诞、隐秘的情愫通过隐喻、象征等手法体现。[1]短片以超现实主义风格展现人类心理状态下的超然世界，与主题“梦中”相呼应，充满探索深层心理和梦境的特殊美感，打破传统理性枷锁和固定绘画意识的樊篱，追求原始的冲动和意念的自由释放。本文通过对这部动画短片赏析并结合相关文献资料，从绘画专业和美学角度挖掘导演的创作风格和技艺手法，从色线视觉表现、绘图结构精神、情感意象解读其毕加索式的超现实风格。

    一、毕加索式色线视觉表现

    动画短片《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中，导演用白色线条勾勒出男性人物形象，并以这位男子的视角，诉说了一段唯美浪漫的心灵旅程。男子梦寐以求的女子在海面划船游荡，其主体以黑、红、黄三色为主色呈现，辅以蓝、紫色的秀发随风飘扬。女子渐渐驶向远处的冰山，镜头推向近处发现这冰山其实是由男主人公的一支手摆成。[2]镜头给予男性舒展手掌的特写，随之狭长的白色线条勾勒出的身躯盘旋在如同异界的星球上，男子面容憔悴，双眼迷离。白色线条勾勒的男子可以自由伸缩、扭曲、旋转。电影的旁白仿佛他的低鸣、沉思、哀怨，由此，毕加索绘画风格一览无余，我们可以观察到以下两点。

    首先，在色彩表现艺术方面，毕加索对绘画色彩的运用超出常态表现法，打破了古典绘画中对颜色和实物表现的忠诚写实，即人体肤色的实质颜色和画面表现颜色的一致。毕加索追求表现性颜色，在其绘画作品中人脸的颜色各异，而这些色彩选择往往出于表达某种情感的需要。短片中，导演对男性主体以黑白线条进行表现，这种表现性颜色传递出其特殊感情，即男子对爱人思念到忧郁。白色、冰山、月光、海面这些相关性元素聚集在一起，以蓝色、紫色、黑色等色调呈现出冰冷的感受，中性色白色以冰山形式呈现并作用于男性身体，使其转化为偏冷的色觉功能，彰显凄美氛围，契合了这部作品主人公的思想感情。其次，导演将色彩平面区域化，注重明暗属性，突出黑白功能，黑色象征背后阴影，体现出毕加索色彩创作上的常用方法。影片中段，女子划船驶向远方时，正向画面色彩斑斓，一些颜色深，一些颜色浅，颜色自身深浅的属性成就了光影表现的途径，用于光亮调节。导演用明度的节奏向有限的深度延伸，增加了画面层次感，而将每一幅画的造型和具象元素糅合成统一体是增加表达深度的有效方法，就如动画短片中表现的夜晚、海面、冰山（男子的手），船只、少女、黄昏、日出、日光等元素，各元素功能鲜明，影片画面色彩十分丰富。此外，导演将男主人公线条化，赋予其无穷流动感和韧性，展现了他的柔性并融合于宇宙中，如同裹着黑色披肩的冰冷身躯，其对心爱女子的环绕展示出一种流动的伤感之美。该短片的绘画形式以色线分明和抽象简洁将具体的美进行提炼，作用于观者的视觉，就像人的梦境一般天马行空。

    二、毕加索式绘图结构精神

    毕加索立体主义时期的绘画灵活多变、层次分明、追求空间造型感，他摒弃逻辑、秩序，将物体结构拆成碎片，任性组接，实现绘画作品新组合并重新整合在画布上。夸张变形的平面艺术效果，打破人们对事物之间联系的固定印象，他的绘画作品突破了原有结构产生的象征性，具有从哲学理念中超越本体的哲学性。毕加索善于采用“同时性视象”绘画语言，即将多个角度不同视象结合在同一形象中，进行分解与拼接处理。在此基础上，他的绘画作品逐渐产生三维立体艺术效果，将物体各个角度交错迭放造成许多垂直与平行的线条角度，阴影处理不同于传统西方美术作品的空间透视错觉，同一画面内不同画面的统一表现即是物体多个角度的同一呈现，其对空间维度的处理使人产生错觉感，他的绘画构图技巧风格怪诞、颠覆、扭曲、神秘，体现了几何图形在不同处理方式下的不同视觉特点，并借助组合、变形、夸张等手段破坏本体，这种艺术手法体现极高的美术天赋和想象力，对于毕加索这位一生创造过不下两万幅作品的伟大艺术家而言，其风格自然对后世无数画家流派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

    在《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中，导演追求形式图形排列组合所产生的美感，以虚构空间表现人物心理，以独特的形式呈现男性身体结构，将男性主体结构夸张化，头部扭曲旋转，腿和臂拉长，艺术风格符合毕加索绘画艺术旨趣。该片对男性身躯、日月江河、星空大地以并置、拼贴、转换、时空交错等手法进行绘画创作，实现秩序重构和意象重组。绘画造型元素和构图设计可以体现导演创作意图，该片展现出导演的赤诚之心和创造力。流动线条般的男子展开双手将心爱的女子环绕，展示出扭曲独特的造型技术，呈现另类视觉，当镜头表现男性面部时，导演给予男子面部造型和构图上的拼接美感，拆散人物另一半脸，黑白对比尤其鲜明，平涂的笔触形成画面，不规则的矩形突显男性面部棱角。该片突破了传统逻辑秩序，保留人的主观思维规律，任意将海面、人物、船只在同一空间共现。当海鸥飞向远方时，白色海鸥的形状逐渐转变为一封会扇动翅膀的信封，立体元素在三角形、四边形和菱形之间表现，共同展現同一画面。

    《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尽管在立体主义上表现不足，但其表现风格无限接近于毕加索式绘图结构，尤其是对影片男性面部的扭曲表现，这种表现方式不受理性思维直接干涉，可以保持潜意识传达的新鲜度与真实度，对于传递情感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将梦境与现实统一起来，营造神秘、荒诞、奇幻的情境氛围。

    三、毕加索超现实主义下的独特意象

    超现实主义风格注重对现实世界逻辑和秩序的突破，强调实现本能意识、潜意识、梦境和观念性的存在表现。这种超越技术、工具逻辑层面的表现形式重构了世界认知，以符号学角度解答时空、生命、美等哲学命题;一方面可以表现出如同智者追寻真理、建立道德人格修养的境界，另一方面也成为否定现实，找寻寄托、释放情感的表现形式。由于艺术家在进行创作时往往会受制于现实世界，且不同时代的束缚程度不同，在人本能和欲望受到压制的情况下，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人们更渴望释放压力，通过绘画作品展示人的心理状态和人类原初面貌，追寻超然世界。恩特斯·卡西尔认为，艺术不在于追究事物的成因或原因，而是给予我们对事物形式的直观认识。[3]超现实主义打破理性的樊篱，触动意念冲动和潜意识，认为文艺创作是倾诉创作者思想意识的自发过程。毕加索的创作后期在立体主义创作特点基础上走向超现实主义风格，其别具一格的创作手法打破传统绘画空间逻辑的同时，表现出平面和立体差异，以及真实和抽象的对抗。正如封加樑在《立体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绘画比较——以毕加索与达利的油画艺术为例》一文所指：“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根本区别不在于绘画形式变革与材料创新，而在于绘画理念和思想的变革。”[4]就毕加索后期的超现实主义风格而言，其创作是建立在立体主义基础上的主观情感释放，多变拼接构图法则有利于实现其创作理念与情感增赋。

    《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这首诗创作于二战时期，诗人罗伯特在监狱思念爱人但天各一方。影片表现男主人公的心理状态，从遇见恋人到逝去的过程，世界如此安静，好像一切声音都是短片中男人的呓语。片中男性的独白：我的呼唤你无法聆听，我的双眼恋人无法触及，我像一只飞去的白鸽，愿变成一封信书……但是恋人却渐行渐远，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男人张开双臂去拥抱女子，似乎也只能是徒劳，白色线条的他似乎处于另一世界，可以看到恋人，却无法与她处于同一个维度。沉默的夜晚，星空，江面，还有男性追逐划船女子的步伐，导演在呈现这一系列画面时，花费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将情感特色体现得透彻生动。“你，是我的唯一，然而，我对你却触不可及……”感伤基调呈现出丰富的意象。

    该片具有荒诞色彩，男性扭曲延展的身体变成冰山围绕呵护划船女子，是超现实主义风格的客观表现。荒诞主体的表达需要使用偶发性的意象组合方法来重构现实生活中意外的奇遇，该片对游离、错位、对比和碰撞等技法的使用产生了惊喜交加的艺术效果。19世纪后期，众多西方哲学家主张解脱对肉体、情感、欲望和意志的压抑和限制;在这种非理性思潮驱动下，艺术家展现出对超现实主义风格的思考探索，同期涌现的众多作品皆具有荒诞扭曲特色。

    同时，该片具有隐秘色彩。《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中，创作者通过绘画表现，归纳与分析出超现实主义下的隐喻功能，通过艺术符号表现出虚幻性、具象性和神秘性等特征，解放头脑潜意识，体现了导演的自由创造力，展现出毕加索式的神秘感，仿佛带给观众一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的画面感受。

    此外，该片充满了隐喻和象征，感情色彩浓厚。在影片中，飞翔的白鸽寄托着对恋人的向往和爱恋、男子形成的冰山是得不到爱情的悲伤与失落，女子划船行使，但却不知道行进方向，表现出男子对恋人所往何处的迷茫。影片体现了绘画言说方式的隐喻性、意象组合的偶发性、追求艺术自由的局限性和艺术风格的幽默性等美学追求，感情意蕴浓重。神话、现实、情欲是超现实主义通常表现的主题，激昂、狂躁、喜怒、爱恨、无常是超现实主义经常表现的情感元素。该片中心主题围绕诗歌展开，诉说着可望而不可及的相思苦恋，在深夜中寄托诗人情感，爱又不能爱，彷徨、无奈、追逐，在梦中聊以慰藉，在现实中求之不得的爱人，便只能在梦中寻觅。

    結语

    《你在我梦中如此长久》精美的小诗结合唯美的画面，朦胧意境中让人感受到思维的跳跃和时空的穿梭，导演以男子为视角，赋予其白色线条形象，并跟随他的梦境开启一段邂逅恋人的唯妙之旅。影片的毕加索式超现实风格使观众跟随空灵、追逐、奇妙的画面，感受男子对恋人的思念，对爱情的期盼和得不到爱情的失落，所有美好如同梦一场。该动画短片短小精悍，以超现实风格创作手法呈现情感意象，充满对爱情的隐喻和象征表现，符合毕加索后期创作的超现实主义风格，突出了生死爱恨等情感主题，将梦境与现实统一起来。该片声画具优，尽管在观赏层面对于很多观众而言较为艰涩，但不失为一部值得细细品味的文艺作品。

    参考文献：

    [1]张法.20世纪西方美学史[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

    [2]苏红星.毕加索绘画艺术研究[D].河北：河北大学，2011.

    [3]郭伟.论超现实主义绘画的隐喻世界[D].河南：河南大学，2008（04）：21-24.

    [4]封加樑.立体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绘画比较——以毕加索与达利的油画艺术为例[ J ].新美术，2012（02）：4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