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线下

    禹沐

    两千多年前,有耆宿长者提醒后生弟子:“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300年前,思想家孟德斯鸠告诉法国民众:“衡量一个人的真正品格,是看他在知道没有人会发觉的时候做什么。”

    于是历代士大夫如李沆,即使退居一室亦能“终日危坐,未尝破倚”;思想家康德常思自省,“世上最使我们震撼的,是头顶的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

    借助霍金的理论,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穿越到当下世界,我想,于他们,网络的作用,应是单纯获取知识与信息的渠道和工具。吃瓜群众?喷子?键盘侠?——“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从这个维度忖度网络线上的张牙舞爪与线下的规矩守制,怕是线下的那些“温良恭俭让”,也不过是需要慧眼剥去的螃蟹壳,道德的线上与线下早已泾渭分明了。

    线上线下,这对笔画一致、共融共生的词语,它们的关系原本没那么剑拔弩张。什么时候起,线上线下判若两人、犹如“精分”的为人行事大有市场了?

    究其根由,在于线上信马由缰的道德底线,起初或许只是网友们给自己苦闷压抑的生活处境寻求的“树洞”,借此发泄、倾诉、清空、卸重。网络的便捷与隐蔽,让网友一天天地长成了“键盘侠”。“侠”字因为有了“键盘”这顶遮羞帽,开始从“武艺高强,见义勇为,舍己助人的品行”的本义下脱缰,具备了伤人噬人的凶兽野性。

    王开东在博文《惊心动魄的最后一课》里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朗甘收了弟子瑞杰,并让瑞杰把一幅代表他绘画最高水平的画作前后两次拿到市中心广场公开展览,并附言曰:“该画恳请公众指教,如有败笔,观众可在画作上以×指出。”不同之处在于,后一次附言后,瑞杰在展出地点同时放上一些颜料和画笔,要求观众们找出败笔。第一次展出后,他看到画上布满了“×”。而后一次收画时,他惊异地发现他的画上一处败笔也没有,画笔和颜料好好地躺在角落里。

    朗甘借这最后一课,想让瑞杰明白:人性的弱点在于,人们一抓住机会就会评头论足,哪怕他们对此根本一窍不通。而当同样的人被要求不仅仅是下评语、找错误,还得改正纠错时,就没人能出手了。他们都怯于暴露本身的知识和技艺等任何一方面的贫乏。于是他们选择了回避。

    这个故事说的是绘画,又何尝不辐射生活的所有领域?网络让人们对他人的评头论足变得方便容易、无须成本,谁都可以在评论区纵横驰骋、唇枪舌剑,这份指手画脚、挥刀乱舞的快感,让他们似乎找到了人生存在的价值与方向。有网友戏谑:在线下我循规蹈矩正襟危坐,在线上我隔山打虎口诛笔伐。甚至于现实中看上去内向本分、老实憨厚之人,一旦上了线,一旦没有了被别人监督的担心,也可能瞬间化为公鸡中的战斗机,剑锋所指,横扫千军,就算不叫你灰飞烟灭也要让你蜕掉一层皮,就算不蜕层皮也要让你闹个灰头土脸。看吧,精致的伪装之下,是此类“键盘侠”第二人格的肆意释放。网络何辜?一个好好的分享交流的平台,却成了他们上蹿下跳的舞台;本是一片盛放思想与知识的山河大地,却滋育了部分人“另一个我”的诡异生长:从看不惯经政学者到看不惯平民百姓,从看不惯孔孟庄墨到看不惯苏格拉底康德,从高级黑、骨灰黑到冒充黑、无所不黑,他们在线上放胆狂言,似乎唯我正确,唯我睿智,唯我清醒,俨然以意见领袖自居。

    然而,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的“似乎”“俨然”罢了。

    随着网络舆论监管力度的一天天加大,他们终究还是要被剥去隐身的外衣,赤身裸露于公众目光之下。线下的阳光照过来的一刻,苍白的脸色与无处安放的手足,会让他们意识到,线上的自己,不过是那个抢了螳螂遮挡身体的树叶来遮住自己,以为就此获得了隐身能力,于是堂而皇之行窃,然后被抓个现形的可笑老财主。

    “君子必慎其独”。慎独者们抱朴守真,在锣鼓喧天的网络里坚守着网络与道德、线上与线下的合一。

    線上线下本就一致,都属于我们的日常生活,都映射着我们的品性心魂。

    持本心,守良心,如是而已。

    (指导教师 ?钟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