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七星岩天柱阁理景特色

钟达伟+程建军
摘要:肇庆七星岩天柱阁作为建国初期一批旅馆建筑之一,不仅满足使用功能的需求,而且对于建筑地形处理、借景等方面具有独到之处。文章以郭沫若《宿天柱阁》为切入点,分析了天柱阁在理景上选址立基、构园借景的特色,指出山林地建筑理景的重点在于对自然环境的因借;通过建筑的解读,从体块构成、场地设计以及流线处理等方面剖析了其作为“楼阁”在“山林地”中是如何实现其建筑定义;并试图横向对比原华南理工大学档案馆、白云山双溪别墅、桂林伏波楼等同时代建筑,从风格角度分析其具有的时代特征与地域特色。
关键词:天柱阁;肇庆七星岩;理景;风格
中图分类号:TU98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2641(2017)06-0039-07
收稿日期:2017-11-20
Abstract: As a batch of hotel building in the early days of New China, the Tianzhu Pavilion in Seven Star Crags of Zhaoqing not only supplies the demand of needs, but also shows special features of topographic treatment and landscape art. Base on ‘Su TianzhuGeby Guo Moruo, this text analyzes the landscape art of Tianzhu Pavilion, discusses its building from such as building composition, site planning and streamline processing. Moreover, base on the comparison with contemporaneity buildings like the old archive of 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the Rumah Sungai Villa and the Fubo Building in Guilin, this article tries to studi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generation and regional features about Tianzhu Pavilion.
Key words: Tianzhu Pavilion; Seven Star Crags in Zhaoqing; Landscape art; Features
天柱阁,為七星岩景区内一小筑,因山而建于天柱岩南麓峭壁旁,在明朝大鉴寺基址上修建。大鉴寺,供奉六祖之所:“大鉴”者,慧能六祖也。登寺有蹬道,始于明万历年间:“端州郡守王泮穴石百步为蹬,仅容半趾,崎岖不易行。清咸丰初,县人陈培桂等在大鉴寺读书,当修治之,袁梓贵有记,后毁坏难行,民国二十四年重修[1]”。
大鉴寺重建工程随七星岩治湖工程①开展而启动,同期七星岩景区内还建有牌坊1座(七星岩牌坊)、亭7座(湖心亭、过山亭、双源亭、石室亭、南华亭、李北海碑亭、摘星亭)、馆1座(工农业展览馆)、廊1座(桂花轩长廊)、水榭1座(湖光水榭)、桥2座(七星桥、聚星桥)、轩1座(绿绮轩)、饮食住宿建筑6座(翠苑、玉屏饭店、波海楼、玉屏餐厅、莲舫餐厅、野味馆)、商店2间(友谊商店、特产商店)、划船基地1块[2],修葺历代古迹10处,初步完成对七星岩景区的开发。天柱阁的设计师亦作为七星岩建设者的一员并不为人知。但天柱阁在柱础等细节上广州建筑师余清江设计的水月宫无异,二者在设计上应该有密切的关系(图1)。
1960年,时任广东省委书记陶铸视察星湖时,指出工农业展览馆应改为旅行社,遂一同将大鉴寺调整为天柱阁旅店,接待游客住宿。此后,天柱阁一直为肇庆市接待国家领导人和外宾的重要场所之一:陈毅、郭沫若、罗瑞卿等曾先后在六十年代入住天柱阁,1973年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也曾莅临天柱阁就餐。改革开放后,考虑到安保及就餐的便利,天柱阁逐渐被新一代涉外酒店②所取代,并一度作为星湖旅游区员工宿舍,其后又逐步荒置至今。
1天柱阁的理景特色
七星落地上,天柱立中流。山多红豆树,窗对白凫洲。月下开菱镜,云间结彩楼。勾留过一宿,灯火是端州。
1961年冬季郭沫若夜宿七星岩时留下《宿天柱阁》这首诗作,其费墨不多,却是对天柱阁理景艺术的高度提炼。
1.1选址
天柱阁选址在大鉴寺原址之上,与白云山上双溪寺基址建造的双溪别墅、文昌庵与月溪寺遗址上建山庄旅舍、鼎湖山庆云寺旁客堂基础上建教工休养所一样,相中遗址得天独厚的山水格局(图2)。在节省造价同时,亦减小对环境的干预,是这个时代建设的主旋律。
七星岩地处广东肇庆市北郊,背依北岭山脉,面朝西江河道,主体由阆风、玉屏、石室、天柱、蟾蜍、仙掌、阿坡七座石灰岩峰组成,形如天上北斗坐落于明净如镜的星湖水面上。“借得西湖水一圜,更移阳朔七堆山”,叶剑英元帅曾赞叹肇庆七星岩得桂林之山、杭州西湖之水。而天柱岩乃七星岩最高峰,高113 m:自石室洞北口西望,一峰峭立,高耸入云,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气概。岩上,悬崖绝壁,怪石嶙峋,栈道高悬。借此气势,飞阁其中,巧妙利用山林地的丰富地貌:“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而悬,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3]”。天柱阁后辟有山道,迴转曲折,拾级而上经螺旋洞、文昌阁和玄虚洞至峰顶摘星亭(图3~4)。
此外,天柱岩中七星岩特色的植物亦是选址的重要考量。为此,天柱阁前辟宽阔的平台,平台上紧依客房植有3株龙眼树Dimocarpus longan,可在树荫下倚栏远眺星湖美景。每逢龙眼成熟的季节,树旁的客房阳台即可探手摘下。天柱阁的西侧,是郭沫若诗中“山多红豆树”中的一棵400多岁“高龄”的海红豆①Adenanthera microsperma,是王维《江上赠李龟年》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中的相思红豆。周边的峭壁森林,为七星岩常见的鸡蛋花Plumeria rubra ‘Acutifolia、量天尺Hylocereus undatus、细叶榕Ficus microcarpa以及海红豆树,每到花期果期星星点点的鲜红与嫩黄,万绿丛中并不单调。
1.2借景
“借景”是设计师对建筑的人工操作,计成在《园冶·借景》提出:“构园无格,借景有因”—“借”是积极地对空间层次关系的利用甚至再造,“因”是随物之形态进行顺势而为[4]。郭沫若诗中提及种种景观,皆是借景的操作结果。
岭南名园的环境美,主要基于建筑的自然适应性,体现了重视自然、利用自然、与自然亲和与共的价值取向,造园活动对当地自然环境因势利导,不做大的改变,充分利用和依附其独特的审美意象进行建构[5]。天柱阁充分利用了天柱岩独特的地貌:地基由巨大的岩石垒起,小楼两三搂抱于山腰之间,巧妙融于峭壁丛林中,便有“月下开菱镜,云间结彩楼”这般琼楼玉宇的想象。陈从周先生曾针对七星岩园林风景建设问题提出:“凡是风景好的地方,园林就不发达,凡是平原地带风景差的地方园林就发达[6]”,认为设计师只虽将周边环境稍作打理,无需叠山理水等冗余的人造景观:流水别墅如此,天柱阁亦是如此。
郭熙在《林泉高致》中对山的几种形态进行描述:“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7]”,同理,在建筑借景操作中亦是可行的。天柱阁因山而建,阁内的客房分南北朝向,往南眺望,是广阔的星湖,视乎“平远”;往北仰视,是那幽深的峭壁悬崖,视乎“高远”;而那“深远”,在那丛丛树木的遮掩(图5)。天柱阁放眼过去,有着一定的景深:先是近景窗前红豆树,再到中景湖中白凫洲,最后是郭沫若提到的远处端州城的灯火。常有人将肇庆与香港相比—背山面海(江),玉带环绕,好一个山水格局。而肇庆又比香港多出一个层次—星湖,距离产生美,在城市的高密度为人所诟病同时,遥看城市亦是一种景观。
2天柱阁的建筑特色
《园冶·立基》云:“凡园圃立基,定厅堂为主。先乎取景,妙在朝南”。园林建筑当以景观为主导,建筑物的设计围绕着景观元素而展开。董豫赣老师在《化境八章·相反相成》中将设计师在自然地貌与人工建筑当中扮演的角色贴切地比喻成媒婆:“造园者只需扮演好一个具备诗人气质的媒婆角色,将这二者按照郎才女貌的‘对仗标准进行两两匹配就成[8]”。
2.1 楼阁
暂不讨论天柱阁的前身—大鉴寺的建筑如何,天柱阁,正如其名,是一个楼阁建筑。《园冶·楼阁基》对楼阁定义是:“下望上是楼,山半拟为平屋”,在《园冶》描述的各种建筑形式里,只有“楼阁”是与地形发生互动的;童雋先生在《江南园林志》中对“楼阁”亦有补充:“或有平地限于广狭,用重台叠馆之法。进退盘折,多至数层[9]”,楼阁这类建筑,在天柱岩这种峭壁嶙峋的地貌条件下建设一定规模的建筑是聪明的选择。“楼阁基”在处理基地时是积极的,也就造就了建筑层层跌落、级级退台等丰富的体量形象。天柱阁顺应山势,走廊与登山栈道衔接,多层建筑模糊成在半山建起的一二平屋,体量的消减实现建筑与山体搂搂抱抱的暧昧。
天柱阁要完成“山半拟为平屋”这一效果,也是通过“重台叠馆之法”这一操作实现的。在传统的木作楼阁里,会用斗栱、枋子、铺板等挑出“平座”,利以登临眺望,“平座”则为“重台”之台。楼阁当中最有名的就是独乐寺观音阁,为实现登临,平座层作为结构层出现。随着结构的发展,楼阁变为使用永定柱的“通柱造”结构,平座简化成一个出挑之构造变得更加自由,“重台”之布置自是随心所欲。天柱阁以二层之上房间全挑出阳台,抛开钢筋混凝土这种现代材料,其逻辑与“通柱造”结构的楼阁相似。而天柱阁“叠馆”之法,则体现在体块的布置上。
天柱阁的主体为东侧的一个“L”型的體块接上西侧的一个条状体块组合成,建筑体块自西向东层层往南推出,强化了一种对地形的适应的效果(图6)。“L”型的体块长边部分下层通体为宴会厅,上层则分隔成南北两排标准间分别观湖与面壁;而套房则突出建筑,成“L”型体块的短边,三面观景。这个“L”型的体块的功能布局,与白云山上的双溪别墅竟然是如此的相像:中部的过厅串联起两侧的敞厅与客房,紧靠山体围合成不同的小庭院使建筑更为通透(图7)。而另一体块则为带单独卫生间的标准间,靠在主体建筑的西侧,成一定角度以首层的外廊(也就是阳台)与“L”型体块建筑二楼内廊连接。整个天柱阁最为有趣的部分围绕着西侧建筑首层的阳台而展开:天柱阁前的大平台有石阶顺着地势而上,汇入这个阳台中部,阳台即作为登山路径的一部分;阳台西端,另一条蹬道亦汇入其中,是在天柱阁之下的登山栈道。两条蹬道的加入,使得走廊成为山林的一部分,而作为首层外廊连接着东侧建筑二层的内廊,消解了两者的高差感,也让东侧客舍产生一种接地感,从而实现了“山半拟为平屋”这一建筑体验(图8)。
2.2风格
与景区其他建筑一样,天柱阁也是黄墙绿瓦的民族风格:梁栋门窗均为传统样式,仿木的梁枋上雕绘着传统的彩绘(图9)。在建筑的功能布局上,体现着内外有别、尊卑有序的空间秩序:西侧体块主外,因此其走廊允许直接与登山蹬道相连,东侧“L”型的体块主内,在与西侧阳台连接的一端有木门分隔;而东侧体块内部亦有标准间与套房之分—体块的主体为标准间,而向南凸出一部分作为套房,三面环景,二者存在着半层的高差关系,尊卑立判。(图10)
天柱阁的檐口处理体现出了鲜明的时代性与现代性,并表现出对“大屋顶”思潮的思辨与反叛。在建筑的檐口部分,建筑的挑檐梁被处理成斗栱形象,托住薄薄的一层屋面板,整个屋顶十分轻盈,很有南方传统建筑屋顶的韵味。1962年,林西在广东园林学会成立大会上认为:“广东人民比其他地区人民在建筑上更爱通透、轻巧、明朗,在园林上喜爱大自然,爱水景、爱林荫,表现有生命力,青春活力,有更多的抒情感”。于是,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出檐在这个时代是十分常见的:原华南理工大学档案馆(今二号楼)、白云山双溪别墅、桂林伏波楼等一批同时代建筑都喜欢用这种薄屋檐来消减重量感(图11)。天柱阁在处理“大屋顶”上,与原华南理工大学档案馆手法相似,将大屋顶分散做成小屋顶,但又比之更为大胆:只做了其中一段琉璃瓦小屋顶,其余部分为平屋顶。在密集的丛林里面,这一小段小屋顶起到一种“管中窥豹”的视觉引导,让人联想到整体建筑都是传统瓦面。(图12)
3结语
无论是前世的大鉴寺还是今世的天柱阁,七星岩都为其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山水环境,无需多余的理景操作即可完成理想的借景效果。天柱阁作为开创岭南地域特色的建筑作品一案,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民族固有式、小屋顶、薄檐口等。它尊重七星岩这个景区的大环境,以简单的体块组合完成对场地的理景操作,实现“山林地”与建筑的有机组合,体现出其作为山林地上的“楼阁”这一种建筑的特征。
天柱阁是一个建筑的矛盾体,设计师充分发挥园林建筑的特点,有着隐于山林的基地态度和积极有趣的基地互动,风格上有着对传统的坚守和对现代的追求。最后,天柱阁有着与双溪别墅,山庄旅舍,伏波楼等同时代著名的岭南早期建筑相似的基地观、建筑风格乃至历史命运,是景区建筑的经典之一。总的来说,这一代的岭南建筑师,受到了追求技术理性、注重对人文关怀的现代主义建筑思潮的影响。因此,这些建筑师总能保持独立而清醒的头脑,将建筑创作与社会现实、地域文化、气候特征紧密结合,致力于岭南新建筑的探索与实验。
注:图2-c摄于“其有其无:岭南现代建筑作品选展”;图4来自参考文献[1];图7右图来自《岭南近现代优秀建筑》 (石安海.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0);图11-b来自《往事如烟——建筑口述史三则》(蔡德道.新建筑,2008);图11-d来自《桂林风景建筑》(桂林市建筑设计室.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2);其余图片为作者自绘自摄。
参考文献
[1]刘明安. 七星岩志[M]. 广州:广东省地图出版社,1990:36
[2]钟国庆,谭颖华,陈学年,等. 肇庆七星岩风景名胜区开发演变及其规划整治[J]. 热带地理,2012(2):195-200+209.
[3]陈植. 园冶注释(第2版)[M]. 北京:建筑工业出版社, 2009.
[4]范文昀. 解体认知《园冶》——“兴造论”与“园說”[J]. 新建筑,2013(5):125-128.
[5]陆琦. 岭南造园与审美[M].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244
[6]肇庆市建筑学会. 陈从周教授谈园林风景建设问题[J]. 广东园林,1982,4(2):24-29.
[7][宋]郭熙. 林泉高致[M]. 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
[8]董豫赣. 相反相成化境八章(四)[J].时代建筑,2009(1):106-111.
[9]童嶲. 江南园林志[M].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19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