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故事：《猎杀“红十月”号》（二）
练小川
摘 要：《猎杀“红十月”号》是汤姆·克兰西的第一本小说，美国海军学会出版社是一家专业出版社，从未出版过虚构类图书，《猎杀“红十月”号》是海军学会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小说。美国总统里根称赞《猎杀“红十月”号》是一个“完美的故事”。里根的赞语把《猎杀“红十月”号》推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汤姆·克兰西成为上世纪80—90年代超级畅销书作家。《猎杀“红十月”号》的出版过程充满了运气和偶然。
关键词：《猎杀“红十月”号》 汤姆·克兰西 科技惊悚小说 畅销书
1984年10月1日，美国海军学会出版社出版了汤姆·克兰西的《猎杀“红十月”号》。
通常，出版社不会为一位新作者的第一本小说付出太多的营销时间、经费和精力。海军学会出版社是一家小型专业出版社，没有商业小说的出版经验，《猎杀“红十月”号》是他们出版的第一本小说，因此，海军学会出版社决定倾尽全力来营销推广这部无名作者的处女作。
一、营销《猎杀“红十月”号》
海军学会出版社将《猎杀“红十月”号》定位为“科技惊悚小说”（Techno-Thriller），主要读者对象是军人、军工企业员工和政府官员。销售团队向华盛顿的许多政府官员发送了预印本，并努力争取华盛顿和巴尔的摩的书店的订货。《华盛顿邮报》也报道了海军学会出版社进入非虚构图书市场，出版了第一本小说的消息。
1984年10月21日，即《猎杀“红十月”号》出版的同一个月，《华盛顿邮报》专职书评编辑里德·贝多（Reid Beddow）发表了一篇书评，称赞克兰西的小说是“一部令人着迷、惊心动魄的海军惊险小说”，“令人振奋得喘不过气来”，是“自英国海军小说作家C.S.弗雷斯特（C.S. Forester）以来最令人满意的海上追逐小说”。[1]
这是克兰西的第二次好运。
一般而言，像《华盛顿邮报》这样的主流报纸不会去评论一个无名作者的第一本小说，何况《猎杀“红十月”号》又是来自一家从未出版过小说的专业出版社。但是，里德·贝多是退役空军，又是一个海军迷，他不放过任何一本有关海军的图书。因此，里德·贝多成为第一个关注《猎杀“红十月”号》的主流书评家，他热情洋溢的书评又引起其他书评家对克兰西的兴趣，产生雪球效应，把克兰西向畅销书作者推进了一大步。
3周后，到11月中旬，《猎杀“红十月”号》进入《华盛顿邮报》的畅销书排行榜。同在畅销书榜上的还有来自功成名就的畅销书作家斯蒂芬·金和玛丽·希金斯·克拉克（Mary Higgins Clark）的惊悚小说，以及约瑟夫·海勒（Joseph Heller）的《上帝知道》（God Knows）和戈尔·维达尔（Gore Vidal）的《林肯》（Lincoln）这类小说。
《旧金山纪事报》（San Francisco Chronicle）发表了一篇书评称赞《猎杀“红十月”号》，使克兰西的处女作进入旧金山市的畅销书榜。同时，海军学会出版社决定在《猎杀“红十月”号》精装本上市之前举行一次平装本版权拍卖，旨在制造轰动，引起批发商和连锁书店的关注。版权部主任黛博拉·格罗夫纳邀请了十几家出版商，无奈其中大多数都不屑回电话，结果只有两家出版社参加拍卖，伯克利出版社（Berkley Books）以49500美元的价格获得平装本出版权。伯克利出版社是纽约历史悠久的著名出版社普特南出版公司（G. P. Putnam's Sons）旗下的平装书出版社。
海军学会出版社也拍卖了军事图书俱乐部（Literary Guild/Military Book Club）出版权，向21家外国出版社售出翻译版权。这些举动，使《猎杀“红十月”号》成为业界的谈资和话题。
中央情报局前局长斯坦斯菲尔德·特纳（Stansfield Turner）为《猎杀“红十月”号》写了封面赞语：“充满动感和悬念的故事，读来趣味横生。”海军学会出版社在纽约雇用了一家公关推广公司为《猎杀“红十月”号》造势，《纽约时报》上也出现《猎杀“红十月”号》的图书广告。
经过这些营销活动，《猎杀“红十月”号》上市6个月后，精装本售出4.5万册，对于一个无名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而言，这是极好的业绩。[2]
不过，更大的运气还在后面。
二、奇迹出现
海军学会出版社营销团队想方设法把《猎杀“红十月”号》样书送到华盛顿有名的政治游说者南希·克拉克·雷诺兹（Nancy Clark Reynolds）手上。此人是里根总统夫妇的好友。作为圣诞节礼物，雷诺兹送了一本《猎杀“红十月”号》给里根总统。很快，消息传出来，里根总统读了《猎杀“红十月”号》，称赞这本书他读起来“不忍释手”。海军学会出版社赶紧向各家媒体散发了这个消息。[3]
1985年3月4日，《时代》杂志发表了一篇长文，题目是《图书：一艘潜艇失踪，白宫阅读一位保险经纪人的小说》（Books：One of Their Subs Is Missing， An insurance broker's novel has the White House reading），详细描述了里根总统和政府高官如何喜欢《猎殺“红十月”号》：“罗纳德·里根很少有时间读小说，但是他读了这本书，称赞它是‘完美的故事，并邀请作者本月访问白宫。这本书在政府部门还有许多狂热的粉丝，包括美国新闻署署长查尔斯·威克（Charles Wick）、即将离任的白宫副幕僚长迈克尔·迪弗（Michael Deaver）和国防部的高级官员。据报道，华盛顿的苏联大使馆也买了几本，据估计将运往莫斯科。这本让政府最高层争相阅读的图书是《猎杀“红十月”号》，一部由汤姆·克兰西创作的涉及苏联核潜艇的海洋惊悚小说。”[4]
这是克兰西和《猎杀“红十月”号》的第三次好运。
经过《时代》杂志的曝光和里根总统的称赞，数周之后，《猎杀“红十月”号》顺利登上各个全国性畅销书榜，而且连续几周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榜排名第一。最终，《猎杀“红十月”号》的精装本销售超过36.5万册（这个业绩超过了一个作者处女作的平均销售册数的50倍），平装版销售达到430万册。
电影制片人梅斯·诺伊费尔德（Mace Neufeld）支付4万美元获得《猎杀“红十月”号》电影摄制优先权（option），比海军学院出版社最初支付给克兰西的预付金高出3.5万美元。当《猎杀“红十月”号》成为全国畅销书后，电影摄制优先权价格增至5万美元，《洛杉矶时报》指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归功于《时代》杂志的那篇文章和里根总统的赞语。
三、机密信息/公开信息
里根总统对《猎杀“红十月”号》中的军事技术知识印象非常深刻，尽管他赞扬了克兰西，同时也很疑惑：“他究竟从哪里获得这么多的军事知识？”
《猎杀“红十月”号》详尽地描述了少为人知的先进武器，书中有关苏联潜艇、卫星和战斗机的细节令人吃惊。1985年，克兰西应邀到白宫吃午饭，海军部长约翰·雷曼（John F. Lehman Jr.）见面第一句话就问：“到底是谁提供给你这些机密信息？”
他半开玩笑地告诉克兰西：“如果你是一名海军军官，因为书里面的那些机密信息，我可以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当然，雷曼也知道，克兰西用了15年时间辛苦收集和阅读公开文献，将四面八方的零散信息拼凑成为完整的知识。[5] 例如，克蘭西根据海军学会月刊上的广告，购买了一款售价9.95美元的电脑海战游戏《鱼叉》（Harpoon）。这个电脑游戏的目的，是为海军后备军官训练团的学员提供战术培训，玩家分成北约部队和苏联部队指挥官，指挥军舰和飞机对抗，有100多种不同的武器系统可以选择，并附有40页的文字说明，解释各类武器以及苏联和美国海军交战的战略战术规则。这些资料为克兰西提供了武器系统的名称、各类舰艇的速度、不同战术对抗的后果等。
《猎杀“红十月”号》在美国军队中很受欢迎。1985年，克兰西参观海军潜水艇海曼·瑞克弗号（Hyman G. Rickover），惊喜地发现艇上120名船员中26人手上有他的惊悚小说。但是，《猎杀“红十月”号》里面确实有大量在当时属于机密的信息。美国政府和军队官员在推荐《猎杀“红十月”号》时，都会附上一段免责声明：“我既不能确认也不能否认这本书中的信息……但是这本书的确很棒，值得一读。”
四、离开海军学会出版社
伯克利出版社于1985年9月出版了《猎杀“红十月”号》平装版，一个月内，图书就登上《纽约时报》平装书畅销书榜首，到1985年9月23日，平装本已经售出了140万册。伯克利出版社的母公司普特南出版公司看中了克兰西，愿意预付32.5万美元出版克兰西的下一部小说。克兰西很有情义，告诉海军学会出版社，如果他们的出价能够达到普特南报价的20%，他愿意留下来，但是海军学会出版社没有财力也不愿意与普特南这样的大型商业出版社竞标，于是克兰西转而签约普特南，离开了海军学会出版社。
克兰西与海军学会出版社的分手是友好的。海军学会出版社社长汤姆·艾普利表示：“我理解，如果我们有一位畅销小说家，他很可能不会留在我们出版社。”[6]
五、普特南与克兰西
普特南出版公司成立于1838年，属于美国第一流的大型商业出版社。普特南精通畅销书的出版运作，他们的图书进入《纽约时报》精装书畅销榜的数量超过美国其他任何出版社（1996年，普特南出版公司与企鹅出版公司合并，现在是企鹅兰登书屋的一部分）。
克兰西与普特南签订的出版合同并不是原来公布的32.5万美元。这时，克兰西已经签下著名的威廉·莫里斯经纪公司（William Morris）的经纪人罗伯特·哥特利布（Robert Gottlieb）作为代理（这位罗伯特·哥特利布与美国出版业一位著名的编辑同名同姓）。经过哥特利布重新谈判，普特南与克兰西签订了一份包含3本书的出版合同，预付金300万美元。
普特南的确不一般，克兰西的畅销书作者生涯从此一飞冲天。
克兰西根据新合同在普特南出版的第一部小说是《“红色风暴”行动》（Red Storm Rising），1986年8月出版后，迅速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位居第一，第一年精装本就售出了惊人的100万册，平装版销售达300万册。第二部小说是《爱国者游戏》（Patriot Games），1987年出版，出版后同样迅速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第一名，一年后，精装本销售了106.3万册。
到1988年5月，《“红色风暴”行动》和《爱国者游戏》两部小说已经赚了400万美元，超过普特南初期支付给克兰西的300万美元预付金。到这时，克兰西也从《猎杀“红十月”号》的精装本和平装本销售中赚得130万美元。
普特南合同的第三本小说《克里姆林宫的枢机主教》（The Cardinal of the Kremlin）于1988年7月出版，上市后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第一名，第一年精装版销售了127.7万册。
1989年，克兰西在普特南出版了《燃眉追击》（Clear and Present Danger），这本小说也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第一名，精装本销售了162.5万册。
克兰西在普特南一共出版了47本图书（小说和非小说图书），其中有17本小说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第一名。
在普特南，克兰西成为百发百中的畅销书作家，身价也越来越高：《惊天核网》（The Sum of All Fears）获得预付金1000万美元;《冷血悍将》（Without Remorse）北美出版权获得1400万美元，创下当时单本书有史以来预付金最高纪录;《虎牙》（The Teeth of the Tiger）获得预付金1900万美元。[7]
1997年，普特南支付给克兰西1亿美元，获得两本新书的全球版权、一个为期4年的图书/多媒体项目、24本根据克兰西的电视剧《网军》（Net Force）编写的平装书。[8]
2002年，《福布斯》杂志（Forbes）写道，克兰西只要写几个字就担保可以产生一部畅销书，这几个字就是他的名字。
海军学会出版社与克兰西分手是明智之举，作为一家专业出版社，他们不可能像普特南那样投入巨额预付金挽留克兰西。畅销书出版与专业出版有很大的区别，预付金的要求和营销策略也不同，竞争的激烈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克兰西留在海军学会出版社，他不可能成为后来的超级畅销书作家。克兰西在普特南的畅销业绩是海军学会出版社不能运作和实现的。
虽然是畅销书作家，但是克兰西并不声称他的作品有多少文学价值。他说：“文学意味着你死后一百年，你的书还是高中学生的指定读物。”“我从事的是娱乐行业，如同约翰·麦克唐纳（John D.MacDonald）、杰克·希金斯（Jack Higgins）和弗雷迪·福赛斯一样。我们的使命是让人们暂时忘记驾驶货车或清扫厕所这些繁琐的日常工作。对任何人来说，这个使命应该足够了。”[9]
但是，克兰西知道自己很幸运，他的第一部小说被海军学会出版社选中，并且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从此开始了他的超级畅销书作者的風光旅程。
克兰西2013年10月1日去世时，身价达到3亿美元。
参考文献：
[1]Reid Beddow.The Hunt for Red October[EB/OL].（1984-10-21）.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entertainment/books/the-hunt-for-red-october-the-washington-postsoriginal-review-from-1984/2013/10/02/7f7292d6-2b76-11e3-97a3-ff2758228523_story.html.
[2][9]Patrick Anderson.King of the Techno-Thriller[EB/OL].（1988-05-01）.https：//www.nytimes.com/1988/05/01/magazine/king-of-the-techno-thriller.html.
[3]Michael Neff.Poise，Tenacity，and Clancy[EB/OL].http：//www.webdelsol.com/Algonkian/interview-dgrosvenor.htm.
[4]Patricia Blake.Books：One of Their Subs Is Missing[EB/OL].（1985-03-04）.http：//content.time.com/time/subscriber/article/0，33009，961969-1，00.html.
[5]Robert Pear. Tom Clancy's Books Put Bits and Pieces Together[EB/OL].（1987-08-30）.https：//www.nytimes.com/1987/08/30/weekinreview/tom-clancy-s-books-put-bits-pieces-together-for-patient-reader-military-secrets.html？smid=tw-nytimes.
[6]Peter Masley & David Streitfeld.Novelist Clancy Embroiled in Dispute over Copyright[EB/OL].（1988-03-10）.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archive/politics/1988/03/10/novelist-clancy-embroiled-in-dispute-over-copyright/0fb801f6-f011-459d-b1e6-dbd2078ed93b/？noredirect=on.
[7]Julie Bosman. Tom Clancy，Best-Selling Master of Military Thrillers，Dies at 66.[EB/OL].（2013-10-03）.https：//www.nytimes.com/2013/10/03/books/tom-clancy-best-selling-novelist-of-military-thrillers-dies-at-66.html.
[8]Judy Quinn.$100M Mega-Deals for Clancy.[EB/OL].（1997-08-25）.https：//web.archive.org/web/20110110022940/http：//www.publishersweekly.com/pw/print/19970825/20798-100m-mega-deals-for-clancy-.html.
（作者单位系美国佩斯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