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观音形象的演变

    卢宇宁

    

    内容摘要:观音信仰作为一种外来宗教文化现象,几千年来与本土的宗教、文学、哲学、民俗、艺术等彼此融合,相互影响,对中国的历史、文化皆有着深远而巨大的影响。中国的观音形象是从印度发展演变而来的,结合了中国的国情做了一系列的改变,与最初的面貌并不相同。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观音形象在不断转变,观音信仰也经历了由盛转衰再复兴的三个阶段。观音信仰演变主要是由于母性崇拜、男尊女卑时代思想、儒道思想和统治者为了维护封建政治统治。

    关键词:观音形象 观音信仰 演变原因

    观音信仰作为一种外来宗教文化现象,几千年来与本土的宗教、文学、哲学、民俗、艺术等彼此融合,相互影响,对中国的历史、文化皆有着深远而巨大的影响。但这种宗教文化现象却并没有受到学术界特别是中国学术界应有的重视,研究观音信仰的成果大都浅显和零散,深刻的理论剖析和精到的史实考证比较有限。观音为何深入人心?观音信仰与中国人的信仰心理有何关联?本文力图探讨观音信仰在中国的兴发展演变并分析其原因。

    一.观音信仰的演变

    在中国,几乎没有人会不知道观音菩萨的法号。虽然他只是佛教诸多菩萨中的一员,但他在中国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却远远超过了其他大菩萨。甚至连佛祖释迦摩尼都稍逊几分。民间有句广为流传的俗语“家家观世音,户户弥勒佛”就如实地概括出中国民众对观音菩萨的尊崇敬拜,以及观音在中国民间的深厚影响力。

    观音全称观世音,是梵文,Avaloki-tesvara(阿婆芦吉低舍婆罗)的意译,也译作“观自在”、“观世自在”、“光世音”、“观音声”等,还有着救世菩萨、莲花手菩萨、圆通大士……的别称。据说在唐朝时,为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讳,省略了“世”字,简称为“观音”,便一直沿用至今。《妙法莲华经·观音菩萨普门品》中提到“观世音”的命名依据:

    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1]

    也就是说观音菩萨曾经发愿,任何人在遇到困难时,只要虔诚地念诵观音菩萨的圣号,就能得到她的救赎。观音的名号即来自其普渡众生的慈悲宏愿,这也是中国民众信仰观音的思想基础。

    观音菩萨随佛教最早传人内陆的具体时间,很难确定,历史上也说法不一。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东汉明帝永平十年传人说。谓明帝在位时,曾派人赴西域访求佛道,在大月氏国偶遇沙门迦叶摩腾、竺法兰,邀请他们来汉,并用白马驮着佛像经卷共还洛阳。明帝又建白马寺供两位僧人居住。这是古代佛教徒中流传最广的佛教初传的史话。二是西汉安帝时传人说,“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2]的记载。综合这两种说法,观音传人中国的时间大致在公元一世纪前后。

    佛教初传人中国时并没有引起人民重视,观音也就鲜为人知。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封建统治者为维护自身的统治,遂大力提倡佛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佛教风靡一时。隋唐时期是观音信仰极度繁盛的阶段,同时还是观音性别由男到女的转变期。在唐朝时,为了更加适应民众的需求,结合佛教中观音“三十三身”的说法,出现了多种观音形象,其中最为著名的有送子观音、杨柳观音、白衣观音及水月观音等。自宋明理学兴盛之后,佛教地位逐渐趋于衰落,一般只作为封建统治的思想辅助工具。五四运动以后,部分先进分子们受国外先进的文化思想的影响,全盘否定中国的旧文化,观音信仰也跟着遭到强烈否定,观音信仰进入低谷时期。新中国建立后,国家提倡人们信仰自由,观音信仰也就随之复兴。但是由于科技的进步、科学的发展,佛教信徒逐渐减少,人们对佛教、观音的重视主要是想通过佛学这一途径改善自己的生活方式、放慢自己的生活节奏,使身心更加静谧安逸,这只是一种手段、工具而非信仰。

    由此观之,观音信仰自传人中国后,经历了兴盛、繁荣、衰落、复兴这几个时期,虽然现如今佛教发展逐渐衰落,但观音形象却在每个人心目中根深蒂固。

    二.观音形象演变的原因

    1.母性崇拜

    中国古代最初就是母系社会,人们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女性不仅在生育上处于绝对地位,而且在政治经济活动中也处于领先地位,氏族部落更是以女性为首领深受成员的崇拜与敬畏。因而我国最古老的姓氏也都为女部。在1983年我国辽西河梁出土的女神庙大型女神头像和大量生殖女神裸体陶质塑像就是中国原母神崇拜的实物表现。这些丰乳、巨腹、肥臀突出表现着肥硕与生命力的裸体女神像说明原母神崇拜的实质就是生殖崇拜。[3]对中国早期的原始人类来说,具有强大孕育能力的原母神即是整个人类社会的创始神,是生命与光明的象征。

    中国人对女性的原始崇拜深深地印在民族早期的记忆中,作为一种集体无意识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各民族的心理。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之所以现女身,不过是把世间的母爱,予以净化扩大而成大悲。世间的母爱是狭小而真挚的,而觀音菩萨则不同于世俗母爱,她的爱是广大的,慈悲一切众生,《净土论序》中曾言:“观音菩萨大慈大悲,等视众生同一子,宝手接引如慈母,我愿往生头面礼。”因此,当人们向观音菩萨祈求救助时,很容易把观音菩萨想象成慈母,因为母亲往往会毫无保留地去付出,解救自己的孩子,所以观音的形象从男性最终转化成女性。

    2.男尊女卑时代环境的影响

    在中国古代的封建王朝时代,因男尊女卑的社会风气,女性受到的限制远比男性来的多,痛苦也比男性来得更深。女人的一生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都不能自己做主,只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存在。所以女性即使受到苦楚,亦多是默默忍受。而观音菩萨的出现给了恰恰给了中国古代女性一个排解内心苦闷的机会。女性内心积压已久的苦痛可以细细倾诉、发泄出来,心中的祈盼也可以交托于神明来完成,这样久而久之,也有利于家庭的“和睦安稳”。只是相对于中国的信众而言,观音作为一位男菩萨,远没有女性神明来得温和亲切,而深受“男女授受不亲”思想浸润的中国古代女性,面对着一位男菩萨,也无法自如地说出自己内心的“隐秘”,因此观音才多现女身,与女子打成一片,以女身感受各种痛苦,才能逐渐引导这些女子们走上修学佛法的大道,解除痛苦,获得解脱。

    3.统治者维护政治统治

    佛教能为统治者专制王权的合理性提供神学依据,借此来安抚人心,维护自身的统治,巩固国家政权。隋炀帝杨广杀害父兄以登皇位,在儒家眼里,是弑父弑君的暴虐之主,不得学子支持。但他却借自己幼时长于佛寺的遭遇,宣传“我兴由佛法”以稳固政权。而唐代的武则天亦是如此,她打着“佛弟子”、“女菩萨”的招牌,竭力利用佛教来维护自己的统治,转借佛经的教义,来证明政治上所享的特殊地位。[4]这就为观音女身的转变作了铺垫。佛教想要立足于中国,就不得不相应地作出改变以迎合封建统治者的需求,而观世音变作女身即是“佛教”妥协的结果。

    在经济繁荣的盛唐时期,女性地位逐渐上升,尤其是武则天统治的周朝。为迎合中国封建统治阶层的需求,观音女相逐渐出现。《旧唐书》卷一八三《外戚传附薛怀义传》更是为此提供了理论依据:“怀义与法明等造《大云经》,陈符命,言则天是弥勒下生,作阎浮提主,唐氏合微。故则天革命称周,怀义与法明等九人并封县公,赐物有差,皆赐紫袈裟、银龟袋。”[5]观音逐渐向女性化转变这点在隋唐的一些雕像乃至画像里也可以看出,如唐代的敦煌莫高窟中第220窟南壁阿弥陀经变内有一观音画像,为唐贞观十六年(642年)绘制。观音绀青长发,束高髻,戴宝冠,斜披天衣,罗裙透体,披宽巾,配饰环钏璎珞,左手提净瓶,右手作“施无畏印”立莲台上。[6]这幅画中的观音造型面容丰满娇嫩,已呈现完全女性化的形象。而其他雕像中即使观音的脸上仍然存在胡子,但也面容秀美,体态丰腴,衣著华丽,可见盛唐风采。

    4.儒道思想的影响

    中国虽有三十三观音,但最广为流传,深得民心的却是手拿净瓶的送子观音。在汉武帝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学被确立为正统,中国人深受传统儒家思想的影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点深入人心。观音的女相恰与儒家崇尚孝道的观点相融合,她的流行及性别的转变与这种孝道思想有着极为重要关系。在三纲五常的封建社会,男人掌控着财产的继承权,因此传宗接代不仅是父系生命的延嗣,更关系到妇女在整个家庭中的地位(“无子”是女子“七出”的一条)及她们未来的生活依靠。这使得中国妇女对生子这一欲望表现得更为急切。观音作为送子之神,即是生育之神,无论是从情理还是生理而言,都非女性不可。在后世出现的送子观音,就是儒家思想与观音信仰融合的典型产物。

    唐代是妇女祈求观音送子信仰活动逐渐频繁的时代,《太平广记》卷4131《会昌解颐录》记载:“唐宝应中(中唐),越州观察使皇甫政妻陆氏,有姿容而无子息,州有寺名宝林,中有魔母神堂越中仕女求男女者,必报验焉,政暇日,率妻祭人寺,至魔母堂,捻香祝曰:‘祈一男,请以体钱百万贯缔构堂宇。陆氏又日:‘倘遂所愿,亦以粉脂钱百万,别会神仙。既而寺中游,……两月余,妻孕,果生男。”据学者考证,这里的魔母神堂并非九子鬼母,而是送子观音。[7]中国妇女不但赋予观音女性的外貌,无限的智慧和能量,还希求观音送子,在她们眼中伟大的观世音是无所不能的。直至今天,人们遇到困难、心有郁结时仍会求助于观音,以求給自己带来心理安慰。

    参考文献

    [1]马书田:《华夏诸神》,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年版,第512页.

    [2][4]方立天:《中国佛教与传统文化》,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6,189页.

    [3]杨燕:《管窥中国的观世音信仰》,《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

    [5]湛如:《唐代帝王与佛教的关系综论》,《闽南佛学》,1992年第1期.

    [6]焦杰:《性别之变:唐代中土地区观音女性化过程的考察》,《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

    [7]刑莉:《观音信仰》,北京:学苑出版社,1994年版,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