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自成一派

    著名散文家李华章,几十年来笔耕不辍,创作了大量具有经典意味的散文作品。文学评论家涂怀章评价他的散文“平实之中含有深意,且用笔精细,语言清冽如泉水。”不久前,《李华章文集》由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不仅为读者展示了李华章散文创作的整体风貌,同时也为我们研究李华章的散文创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李华章文集》分为三卷,可以说是李华章散文之精华。第一卷“湘西之梦”主要描写李华章故乡湘西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第二卷“三峡情怀”是李华章踏足三峡各地,采风俗,察人情,阅方志,谒胜迹的结晶;第三卷“荷屋随笔”收录了李华章的短论随笔、序跋、与其他作家、文学前辈的交往之作。

    李华章出生于屈原流放地溆水河畔,工作后又扎根于长江三峡,所以“水”是李华章散文中极其重要的一个元素。李华章自己也说“在我的文学创作道路上,情有独钟的是‘两条河流,即生我养我的沅江溆水和长江。‘两条河流我写了一生”(《李华章文集·后记》)。“水”不仅是李华章散文中的重要题材,同时也作为一种风格贯穿其散文创作。

    李华章的散文语言如水般澄澈灵动,读来使人有一种在宽阔的河流中顺流而下的畅快感受。同时又笔法多变,时而如涓涓细流,精雕细琢;时而如大江大河,一泻千里;时而如瀑布喷涌,澎湃激昂。他对语言的考究与其散文观念密不可分。李华章认为“散文毋宁说是美文……散文的‘文,在语言上讲究文采焕焕、自然天成、妙语迭出、气韵绵长、诗意盎然。描写,绘声绘色;抒情,情真意切;叙事,娓娓生动;议论,精辟简洁”(第三卷·《既散且文》)。李华章的散文语言,就是按照以上要求不断锤炼打磨而成。在第一卷《湘西之梦》中,他用独特的语言艺术,为读者构建了一个笼罩在水汽中民风淳朴、令人神往的世界,颇似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在这个美妙的湘西世界中,有坚韧耐劳的船工、有善良美丽的乡镇姑娘、有一排排依水而建的吊脚楼……李华章描写船工“无风走长潭”时的语言十分动人,“这时,船工们各就各位,竹篙、木浆、长橹统统上马,江面波平浪静,无一丝儿风,太阳火辣,蒸气灼人,河流变成了死水似的,荡一浆、撑一篙、摇一橹,小船才前进一步,船工汗流浃背。即使如此,他们也会苦中作乐,不知谁带头吹起一声口哨,‘嘘——嘘——,船工们便接二连三地吹起来了。据说,这是在呼唤江风。这一声‘嘘——嘘——的口哨,就像在死寂的空气中,冒出一点希望的火星。他们不甘失败,一声又一声地呼唤,是那么认真、虔诚”(《梦里的溆水》)。李华章还描写了湘西的一系列风土人情,比如背禾桶、划龙船、打糍粑、赶场等,其中以打糍粑最为有趣——“在中堂正中摆放一个大石钵,外方内圆。打糍粑多是两个硬劳力,用两把‘丁字形的木杵,你一锤、我一锤地轮番捣打蒸熟的糯米或掺杂的高粱、绿豆,越打得烂越黏;最后,两人同时用杵把打烂的糯米挑起放在案板上,由妇女、半大小孩捏成圆圆的米砣,有说有笑手不停”(《湘西年味》)。在第二卷《三峡情怀》中,李华章引经据典,笔力独扛,语言气势磅礴如长江奔流,将三峡的雄奇壮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描写三峡雄鹰的这一片段“高阔的天空,深沉的江波,任你自由飞翔。右岸的奇峰,左岸的悬崖,筑起你起飞的跑道。雄鹰在三峡展翅,一个盘旋,一种风采;一个畅飞,一派潇洒;一个飞升,一层境界……夔门的惊险,你敢飞越;巫山的云雨,你敢剪碎;西陵的波涛,你敢傲视。三峡的儿女,经历了百年风雨沧桑过后,个个都像展翅的雄鹰!”(《三峡雄鹰》)

    李华章的散文,具有真挚细腻的感情,仿佛清冽的泉水涤荡着读者的心灵。他往往选取一两个微小的事件,用精细而质朴的语言描绘,因为其中灌注了真挚的感情,所以不用过分点染而自有一股感人的力量。同时,他擅长将感情层层铺开,像一条条润物无声的支流,最后合为一股清泉喷薄而出,给读者极大的情感冲击。“散文贵有真情实感。这是散文的命根子,也是散文的灵魂。但这个‘情和‘感必须深挚,因为‘情和‘感不深挚,则无以惊心动魄”(《散文天地任驰骋》)。李华章最欣赏的散文之一是朱自清的《背影》,正是因为朱自清“动了真感情”,才将父爱表现得“既有诗的情味,又有画的形象”。李华章的《田野的声音》也塑造了一位打动人心的父亲形象。他从做农活写起,父亲是种田的“行家”“里手”,一年丰收之时,高兴的父亲当场表演起了“扯旗角”——一种难度极高的背禾桶的方式,田野上人群的喝彩多年后还回响在他耳边。通过这件小事,他将一个淳朴勤劳、憨厚可爱的父亲生動地呈现给了读者。这篇散文表现了对父亲的敬佩之情、怜惜之情、怀念之情,最后由父亲而及千千万万“战烈日,斗风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百姓,数种情感一起迸发,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真挚细腻的感情使李华章笔下的人物都饱含深情,显得生动可爱。又比如《山里舅舅》把大舅看戏那轻轻地摇着头、晃着脑,那陶然、沉醉的神态,写得惟妙惟肖,每每令后生仔瞠目结舌!

    李华章的散文具有一种与时俱进的时代精神,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风云气”。他认为“脂粉气足而风云气少”是造成散文故步自封、思想贫乏的主要原因,因而他提倡散文作者应“有大海一样的胸怀,洋溢出如海似潮的澎湃激情,增添放眼时代的豪气,抒发更多汪洋恣肆的情思与革命理想的光芒”(《散文,多一点“风云气”》)。李华章的散文,即使选取的题材不大,但总能与时代精神相联系,显示出他宏阔的思想境界。如《记忆烘桶》这篇散文,他由湘西人家旧时用的烘桶换成了电暖箱这一小事切入,写出了湘西日新月异的发展进程。再如《千年屋》,他通过母亲把棺材让给先过世的儿媳这件事,联想到农村旧习俗的变化、新思想的传播以及新农村建设的稳步推进。在游览风景名胜、文化古迹时,李华章总是怀古思今,为古老的风物注入时代的生命力。如《春到昭君镇》中,他追忆历史,展望未来,通过昭君故里的今昔对比表现出昭君精神在新时代的发展。在散文结尾,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环顾周围,兴山多山,象征着昭君坚强的人格风骨。一座座大山林海茫茫,万木森森,苍翠蓊郁。若把这条碧绿的香溪保护完好,让其生态环境优美,永远流香而去,那么,兴山昭君故里的绿水青山,就是习总书记讲的金山银山!”

    作家余光中说:“在一切文体中,散文是最真切的、最平实的、最透明的言谈,不像诗可以破空而来,绝尘而去,也不像小说可以让人物戴上假面具,事件的隐身衣。散文家理当维持与读者对话的姿态,所以其人品尽在文中,伪装不得。”读李华章的散文,我们读到了一颗怀瑾握瑜、热切真挚的赤子之心。他对家乡的热爱、对时代的关怀都化为灵动的文字,流淌于笔尖,静水深流,自成一派。

    姚自蹊,湖北襄阳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已发表小说和评论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