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印度女性的困境和觉醒
杜忠锋 王文武
近年来，印度女性题材影片备受观众青睐，譬如，《摔跤吧，爸爸》《厕所英雄》《神秘巨星》等。2016年上映的印度电影《炙热》，就是探讨女性的话题，这部电影似乎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或许与影片的故事情节和整体基调有关。本片充斥着歧视女性、家暴等不公平现象，彌漫着浓重的忧郁和悲惨的气息。本文要考察的是，印度女性为什么遭受不公的待遇？他们是屈服还是勇敢地捍卫自己的权利？从电影《炙热》来看，印度女性不再容忍男性的欺侮，不再服从男性的安排，不再理会男性社会建构的舆论体系，她们已经开始觉醒。这是一部洋溢着女性主义色彩的影片，寄托了女导演早日实现男女平等的殷切盼望。
一、案例选取与研究设计
（一）案例选取
目前，印度女性题材影片大多数出自男性导演之手，自然会不知不觉地打上男性权威的烙印。《炙热》则由印度女导演莉娜·亚达夫拍摄，选取女导演拍摄的女性题材影片进行分析，可以降低甚至排除男性权威对女性创作的干预。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影片中的主人公均为社会底层女性，她们是家庭妇女或是舞女。以往的女性题材研究，要么是女性文化精英（《厕所英雄》），要么是女性运动员（《摔跤吧！爸爸》）。基于以上几点原因，本文选取电影《炙热》为研究对象。
（二）研究设计
斯特劳斯指出，扎根理论强调理论的发展，而且该理论植根于所搜集的现实资料，以及资料与分析的持续互动。[1]本文以印度女性主义电影《炙热》为例，选取其中的电影台词作为研究对象，对台词进行收集、整理和译码。在译码过程中，本文经历了三个过程：通过开放性译码，将台词进行概念化和范畴化;通过主轴译码，进一步发展范畴;通过选择性译码，找出核心范畴。然后，经过对台词的反复分解、归纳以及重新整合等，得出“困境”与“觉醒”两个核心范畴。由于研究需要，该片的台词略有小部分删减，大部分台词作为研究的原始资料，我们对电影台词进行分类、整合，以确保真实准确地反映印度女性的困境与觉醒。
二、资料分析
（一）开放性译码分析
开放性译码是指对电影《炙热》台词的概念界定和范畴化，即根据一定的原则和规定，用具体的概念对电影台词进行准确的界定，并把抽象出的概念拆分、打乱，并重新组合在一起的过程。开放性译码的目的在于指认现象、界定概念、发现范畴。[2]“开放性译码遵循的是定义现象（概念化）—挖掘范畴—为范畴命名—发掘范畴的性质和性质的维度，对范畴的性质和性质的维度进行界定是为了确保从概念到范畴的提炼操作尽量科学贴切。”[3]以下为开放性译码的具体过程（详见表1）。
通过对电影《炙热》台词记录的开放性译码分析，从资料中抽象出12个概念和6个范畴。在进一步对概念分类整合后，挖掘出6个范畴（A1-A6），分别是：女性的社会地位、女性的遭遇、生活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外力帮助、听随内心的召唤和行动结果。女性的社会地位（A1）分别从生育机器和对女性的歧视窥见一斑，女人是用来生孩子的机器，并且一定要生男孩子，女性一定要比男性“矮一截”，否则会受到指责和歧视。女性的遭遇（A2）是指女性读书会成为坏妻子、咒骂和无奈的对象，女性被剥夺读书的权利，成为男性的“木偶”和“出气筒”，可以被男性任意打骂。生存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A3）是指男性的权威和社会的舆论魔咒，女性不但生活在男性的权威下，还受制于以这种权威为导向的舆论的监督和束缚。外力帮助（A4）指男性给予女性的帮助以及女性的相互扶持。听随内心的召唤（A5）是指敢于追求幸福、反抗和防止悲剧重演，换言之，女性有了追求自身幸福的意识，防止自己的悲剧重新上演，敢于向男权反抗。行动（A6）是指逃离，女性勇敢地逃离困难的处境。
（二）主轴译码分析
主轴译码分析，是指通过运用“因果条件—现象—脉络—中介条件—行动/互动策略—结果”这一典范模型，将开放性译码中得出的各项范畴联结在一起的过程。[4]通过典范模型，我们能更清晰、全面地认识主范畴，理清主副范畴的关系。由于现象的复杂性，范畴的位置是可相互调换的，某一范畴说明主范畴A时，或许是因果条件;当它说明主范畴B时，或许成为结果。若想获取其他主范畴时，可以把同一范畴反复置换，放在典范模型的不同位置，解释和说明主范畴的内涵以及体现范畴间的关系。由于本文仅研究《炙热》的台词，原始资料有限，且归纳的范畴数量较少。因此，不存在“因果条件—现象—脉络—中介条件—行动/互动策略—结果”的逻辑关系，仅存在“资料—概念—范畴”的逻辑关系（详见图1）。[5]为此，我们借鉴典范模型的研究思路，结合印度女性困境与觉醒的研究需要，直接从6个范畴（女性的社会地位、女性的遭遇、生存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外力帮助听随内心的召唤、行动）中归纳出4个主范畴，分别是身不由己的女性（AA1）、女性的凄惨生活（AA2）、向往新生活的女性（AA3）、追求自由的女性（AA4）。
（三）选择性译码分析
选择性译码是指选择核心范畴，把它系统地和其他范畴予以联系，验证其间的关系，并把尚未发展完备的范畴补充完整的过程。选择性译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任务：第一，识别出统领所有范畴的核心范畴;第二，用所有资料、范畴等简要说明全部现象，即开发故事线;第三，通过典范模型把核心范畴与其他范畴联结并验证;第四，继续开发范畴。
由于研究问题在研究方法之前产生，研究者通过各种译码过程，以证明研究问题是否贴切。通过对总结出的“女性社会地位、女性的遭遇、生活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外力的帮助、听随内心的召唤、行动”6个范畴和“身不由己的女性、女性的凄惨生活、向往新生活的女性、追求自由的女性”4个主范畴的持续考察和分析，成功识别出统辖所有概念和范畴的核心范畴——“困境”与“觉醒”。根据译码规则，从表2可以看出，所有的概念和范畴均解释和说明核心范畴的内涵以及体现包含的关系（详见表2），困境与觉醒亦是研究的中心主题。
三、研究发现
（一）印度女性的困境
由表2可知，通过开放性译码分析，本文归纳出7个概念（a1-a7）和3个范畴（A1-A3）。生育机器（a1）和对女性的歧视（a2）范畴化为女性的社会地位（A1）;读书会成为坏妻子（a3）、咒骂的对象（a4）和无奈（a5）范畴化为女性的遭遇（A2）;男性的权威（a6）和社会舆论的魔咒（a7）范畴化为生活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A3）。由图1可知，通过主轴译码分析，又归纳出两个主范畴：女性的社会地位（A1）构成主范畴身不由己的女性（AA1）;女性的遭遇（A2）和生活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A3）构成主范畴女性的凄惨生活（AA2）。由表3故事线可知，经过反复的归纳和总结，最终得出该研究的核心范畴之一为女性的困境。
（二）印度女性的觉醒
由表2可知，通过开放性译码分析，归纳出5个概念（a8-a12）和3个范畴（A4-A6）。帮扶（a8）范畴化为外力的帮助（A4）;敢于追求幸福（a9）、反抗（a10）和防止悲剧重演（a11）范畴化为听随内心的召唤（A5）;逃离（a12）范畴化为行动（A6）。由图1可知，通过主轴译码分析，又归纳出两个主范畴：外力的帮助（A4）和听随内心的召唤（A5）构成主范畴追求自由的女性（AA3）;行动（A6）构成主范畴向往新生活的女性（AA4）。由表3故事线可知，经过反复的归纳和总结，最终得出该研究的核心范畴之二为女性的觉醒。
（三）困境与觉醒的关系
马克思主义的发生学方法，可以简要概括为“两点加过程”的研究方法，两点是指研究对象发生的起点和终点，过程指两点间的生成和转化。[6]根据这种方法，我们认为，在概念维度中，印度女性从生育机器和对女性的歧视中慢慢生成被扶持的状态;从读书会成为坏妻子、咒骂的对象和无奈逐渐转化为敢于追求幸福、反抗和防止悲剧重演;从男性的权威和社会舆论的魔咒到逃离的生成和转化过程，是印度女性成功走向独立的标志。在范畴维度中，印度女性从女性的社会地位逐渐生成外力帮助;从女性的遭遇慢慢转化为听随内心的召唤;最终，从生活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生成和转化为行动。在主范畴维度中，印度女性从身不由己的女性慢慢地转化为追求自由的女性;从女性的凄惨生活逐渐地生成和转化为向往新生活的女性。由此可知，在核心范畴中亦是如此，印度女性从以困境为起点到觉醒为终点，其中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生成和转化过程。
四、印度女性的困境与觉醒成因
根据以上的分析、归纳和总结，电影台词被抽象为概念、范畴等。接下来，需要用具体的案例、概念和范畴来解释印度女性处于困境与觉醒状态的成因。
（一）困境的成因
个体因素是印度女性陷入困境的原因之一，换言之，在探讨印度女性陷入困境时，女性个体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根据调查显示，印度比哈尔地区，在17-18岁时，女性自动辍学或中止学业，成为这一地区的普遍现象。[7]以电影女主人公为例，“读书会成为坏妻子”在影片中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古拉布婚前，第二次是发现詹琪看书时。拉妮遵守和继承老人的训诫，长此以往，便被框定在自己划的“地牢”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遵守的东西，成为束缚女性的枷锁。妇女是最亲近的人的暴力对象，[8]印度超过30%的已婚女性经历过身体和性行为的家庭暴力。对家庭暴力寻求帮助和应对策略的研究表明，妇女更喜欢从家庭和朋友等非正式渠道寻求帮助，而不是从正式渠道寻求帮助。[9]例如，遭受家庭暴力是拉荞生活中的一部分，如果说因为拉荞没能为丈夫生育子嗣，自愿接受丈夫家暴以减轻自责和愧疚感，那么，当她知道不育的是丈夫时，不但乞求丈夫接受孩子，而且依旧可以忍受家暴的生活。印度女性的无奈和超强的忍耐力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家庭场域来看，印度女性是典型的生育机器，印度女性一旦结婚，必须生儿育女。印度是极度重男轻女的国家，印度女性通过生儿子获得家庭地位。[10]当拉妮为古拉布相亲时，詹琪奶奶说其儿媳是一台女孩自动售货机，她未能生育儿子，其家庭地位可见一斑。如拉妮所说，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一无是处。不仅如此，印度女性往往成为咒骂的对象。当拉妮的丈夫意外死亡后，婆婆首先咒骂拉妮;拉妮曾骂詹琪为无用的羔羊，拉荞更是遭受丈夫反复的咒骂与毒打，碧琪丽也被老板和古拉布等人唤为婊子，詹琪也逃脱不了古拉布的咒骂。
此外，我们应分析国家和社会对印度女性的影响。“可以肯定的是，即使经过几十年的国家干预，女性的赋权也尚未完全实现。”[11]印度是典型的父权和男权社会，男尊女卑问题由来已久。自1876年第一部印度法案实施以来，印第安人的地位主要基于男性印第安人的血统。印度女性本身是没有人格和地位的，通常是由男性赋予妻子（印度或非印度）身份。[12]正如大都数印度女性公认的规范：元老团的权威不容置疑，没有元老团的支持，女性无法生存。在浓厚的男权色彩下，女性只好乖乖地服从和遵守。
（二）觉醒的成因
从主观角度而言，印度女性觉醒有下列几点原因：首先，他们敢于追求幸福。如拉荞所言，想享受有孩子的喜悦，丈夫怎么打她都行，但不想被命运打击。在印度，即使虐待女性的丈夫死了，她仍然要继续居住在结婚的处所，而不是出生地。[13]拉妮就是死去丈夫的寡妇，她为儿子娶亲、偿还儿子所欠债务等独自撑起一个家。在生活压力和堕落儿子的双重作用下，她逐渐开始反思生命的意义。碧琪丽果断地拒绝老板的要求，并告其生活除了金钱和性爱之外还有别的，爱情是碧琪丽追求的幸福。其次，她们勇于反抗。当丈夫知道拉荞怀孕时，丈夫变本加厉的拳脚相加，拉荞本能地扇了丈夫一巴掌，她开始反抗了。拉妮告诫儿子，成为男人之前先学会做人，不再对儿子言听计从，她也学会了反抗。再次，防止悲剧重演。碧琪丽告诫拉妮，古拉布失控了，她不希望古拉布成为他爸爸那样的人。拉妮送走了詹琪，成全了她和小伙子，也是不想让她成为第二个自己。最终，女主人公们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覺醒。
从客观角度来讲，印度女性的觉醒得益于男性的帮助和女性的相互扶持。基尚是女性觉醒的主要帮助者，他为女人们争取权益，谋求手工艺的工作。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身份地位，女性不但有了经济收入，还可以经常相互沟通、学习，开拓自己的视野，了解外面的世界。此外，片中不曾露面的“电话男”一直给予拉妮精神上的帮助，他告诫拉妮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帮助她提升信心和勇气，鼓励她跟随自己的心声。对于拉妮的觉醒而言，外界的帮助为她打下坚实的物质和精神基础。女性的相互扶持，也是女性觉醒的重要来源。当拉荞被丈夫家暴时，幸好拉妮及时赶到，与拉荞一起打败马努基，救助了拉荞。在男性的帮助和女性相互扶持下，女性最终走向觉醒。
五、结论与反思
我们对电影《炙热》的研究，并不仅限于印度一国，而是关注一个更具有广泛意义的问题，即普遍意义上广大女性面临的困境与觉醒，亦即男女平等的问题。本文通过扎根理论研究方法，经过开放性译码归纳出生育机器、对女性的歧视、读书会成为坏妻子、咒骂的对象、男性的权威、社会的舆论魔咒、帮扶、敢于追求幸福、反抗、防止悲剧重演和逃离12个概念，以及女性的社会地位、女性的遭遇、生活在社会环境下的女性、外力的帮助、听随内心的召唤和行动6个范畴;发展出身不由己的女性、女性的凄惨生活、向往新生活的女性和追求自由的女性4个主范畴。在此基础上，经选择性译码总结出女性的困境和女性的觉醒2个核心范畴。我们主要分析了一部电影中女性的困境与觉醒，不过是作为一个在更大范围内研究和探讨的参照。
人类是由男性和女性共同组成的，女性是一个永久的话题，更是影视创作的重要题材。目前，我国对印度女性题材电影的研究，存在缺乏实证数据支撑和理论深度不足的现象。同时，我国对女性题材影片的创作和研究，在理论和应用方面亦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应该积极吸收和借鉴国外的优秀影片，充实影片创作的实践。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仅从影片台词的角度探讨了女性的困境与觉醒，其他维度，诸如影片的人物塑造、情节设置、叙事逻辑和该片女导演等，都是值得进一步研究的课题。
参考文献：
[1]Strauss，A. and Corbin，J.“Grounded theory methodology：an overview”，in Norman，K.D. and S. LYvonnaeds.，Handbook of Qualitative Reasearch[M].Sage Publications，1994：65. 轉引自：李志刚.扎根理论方法在科学研究中的运用分析[ J ].东方论坛，2007（4）：90-94.
[2]Strauss，A. and Corbin，J. Grounded Theory Methodology：An Overview[M]. Thousand Oaks：Sage Publications，1994：22-23. 转引自：刘燚，刘进平，张锐. 基于扎根理论的城市形象定位于塑造研究：以重庆市为例[ J ].旅游学刊，，2009，24（9）：53-60.
[3][5]刘燚，刘进平，张锐. 基于扎根理论的城市形象定位于塑造研究：以重庆市为例[ J ].旅游学刊，2009，24（9）：53-60.
[4]Michael Quinn Patton. Qualitative evaluation and research methods[M].Newbury Park，CA： Sage Publications，1990：38. 转引自：刘燚，刘进平，张锐.基于扎根理论的城市形象定位于塑造研究：以重庆市为例[ J ].旅游学刊，2009，24（9）：53-60.
[6]张乃和.发生学方法与历史研究[ J ].史学集刊，2007，（5）：43-49.
[7]Singh Mudit Kumar . Gender and woman empowerment approaches：Interventions through PRIs and CSOs in Northern India. Woman's Studies International Forum，2018，71（10）：63-67.
[8]Shaikh，S. Protection of Woman Against All Forms of Violence and Discrimination-Human Right Perspective. Asia Pacific Journal of Management and Entrepreneurship Research;Bangalore，2012，1（1）：216-225.
[9]Bhandri Shreya.Coping strategies in the face of domestic violence in India. Woman's Studies International Forum，2019，74（4）：204-209.
[10]Bhandri Shreya.Coping strategies in the face of domestic violence in India. Woman's Studies International Forum，2019，74（4）：204-209.
[11]Singh Mudit Kumar . Gender and woman empowerment approaches：Interventions through PRIs and CSOs in Northern India. Woman's Studies International Forum，2018，71（10）：63-67.
[12]Palmater，P. Mclvor，S. The people left behind.Maclean's，2017.
[13]Bhandri Shreya.Coping strategies in the face of domestic violence in India. Woman's Studies International Forum，2019，74（4）：204-2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