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与突围:由《金珠玛米》透视新时代民族题材电影的跨文化传播

    石嵩 李真甜

    《金珠玛米》作为一部少数民族题材主旋律电影,有着与以往的民族题材主旋律电影所不同的视听元素和镜头呈现,突破了以往多数主旋律电影为保持自己鲜明的主旋律特色往往采用的较为固化的电影叙事方法和镜头语言运用方式,摒弃了主旋律电影中模式化、刻板化的特点,为民族题材主旋律电影做出了全新的荧幕诠释和讲故事方法的探索。导演杨蕊在接受《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采访时也表示:“长期以来,民族电影基本形成了比较固定的几种类型,有汉族拯救其他民族的,有远距离敬仰或者欣赏民族文化的,还有就是展现当代少数民族群众日常生活状态的,我对这种视角的固化不是很满意。”[1]她希望借助自己平视的镜头语言和换位包容的自省视角,重返那段重大历史往事。

    一、 平等的叙述视角跨越传播隔阂

    金珠玛米,在藏语中原来的含义是打破锁链的人。人民解放军解放西藏后,金珠玛米就成了西藏人民对解放军的称呼。影片以展现当年为解放西藏奠定重要基础的“昌都战役”为主线展开叙述,但在影片当中,导演并没有把战争的发生及其残酷性作为重点描述的对象,而是通过主人公——解放军华山深入藏地部落与藏人发生一系列的接触与交往来展现20世纪50年代汉藏两族人民的第一次碰撞与交流,更多的描绘了人性与选择。不可否认,战争也是汉藏两个民族间互相碰撞、弥合的重要形式,是描绘历史所不可避免的一个重要环节。但是考虑到历史题材的特殊性和汉藏等民族观众的接受度,导演巧妙地将战争放到了远景,将人性推到近景,选择用平等的视角来审视历史事件,而不仅仅停留在“谁解放了谁”的层面上止步不前。

    电影《金珠玛米》当中出现了当时历史条件下的各方势力,人民解放军、藏地部落、土匪等等,对于每一方势力,导演以及创作团队都进行了精细的雕琢和清晰的刻画。在谈判迟迟没有进展、解放西藏的美好愿望破灭以后,为了驱逐帝国主义势力出西藏,人民解放军毅然进入西藏,直面严酷的地理环境而不退缩,忍受着空气稀薄、饥寒、劳累等痛苦,日夜兼程,连续作战,展现了人民解放军不畏艰苦的坚毅品质。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是藏地头人洛桑,作为一个站在时代转折点上的部落首领,一方面, 他需要维护自己农奴主的地位,坚持自己半生以来坚定不移的信仰;另一方面,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农奴主的时代终将过去。从历史发展宏大的角度来看,区区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的微小力量与滚滚而来的历史洪流始终无法匹敌,农奴主阶级的没落注定让人唏嘘。所以实际上洛桑是一个阻碍历史发展潮流、思想落后的非正面角色,但是剧中塑造的头人形象却深受观众喜爱。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领主特有的干脆利落、坚强果决的魅力。“天高地阔,好恶由心”的电影主旨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符合逻辑与人物设定,即使在某些阻挠历史进步的情节中,他的行为也是有理有据,不会使人生厌,反而为他的身份和所处的时代背景的冲突扼腕叹息。以占堆为首的土匪势力在压迫之中举起反抗的旗帜,为了自己的命运展开了激烈的抗争,展现了不屈不挠的意志品质。

    不管是在镜头运用还是情节安排上,导演都是以一个平等的角度去审视藏地头人、土匪和人民解放军,运用丰富的镜头语言对所有处于时代变换语境下的渺小人物进行生动的刻画,他们的行动逻辑不是弘扬主旋律,而是基于每一个复杂境遇下的理性选择。《金珠玛米》从头至尾都没有为观众设定一个特定视角,而是站在历史宏大的视角之下,平等的描述了不同民族、不同文明面临的生存与前途的抉择,记录了在20世纪50年代,两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海拔高达四五千米的雪域高原所发生的碰撞与融合。平等叙事的镜头语言,使得影片在跨文化传播尤其是对外传播过程更显得平易近人,使观众更有带入感。

    二、 新时代主旋律民族题材电影的类型化创新尝试

    “少数民族题材影片要提高共赏性,让各民族观众乃至全球各国观众都喜闻乐见,走类型化的道路或许是一种很好的选择。”[2]在电影《金珠玛米》中,观众可以感受到西部类型片的影子。据总策划牛颂介绍,在《金珠玛米》创作过程中,主创团队始终坚持将人情人性摆在最高位,尽可能吸收西部片等类型元素,突出观赏性,力争拍出一部符合当代审美潮流、符合当今观众审美趣味的电影。“《金珠玛米》既拥有主旋律电影的正能量,又富有文艺片的精致艺术呈现;既具有民族题材影片的特质,又具备西部类型片的审美趣味。”[3]影片的主题虽然是战争,创作团队并没有把镜头聚焦在昌都战役本身,而是着眼于剧中每一个人物的喜怒哀乐,塑造出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爱恨分明的人物形象。剧中主要演员们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是电影的一大看点,反映了小人物们在宏大的历史进程中真实的状况,增强了电影的观赏性,这也与类型片的特征相似。

    清华大学教授尹鸿认为:“创作西藏题材影片的难度在于,必须要在当今的社会条件下阐释历史问题。《金珠玛米》既为今天的观众讲述了昌都战役的历史合理性,又巧妙地回避了一些早已解决的历史问题,并未引发新的矛盾。仅凭这一点,便确立了影片的历史价值与文化价值。”[4]面对当下的市场,重大主题的少数民族电影,如何既保持民族特色,又能融入已有的类型片元素,《金珠玛米》的创作者走出了新时代主旋律民族题材影片類型化创新的重要探索一步,杨蕊导演采用了许多的航拍镜头来表现藏地高原上的自然风景和人文风貌,抛开故事情节不看,俨然是一部制作精美的纪录片,类型特征十分明显,增强了影片的可观赏性。

    三、 少数民族电影跨文化传播任重道远

    近年来,我国的电影事业蓬勃发展,无论是电影的生产数量、影院数量、电影屏幕数量还是电影的上座率都有了明显的增加。“中国电影正在谋求由生产大国向创造强国的升级发展道路。这一历史进程中,少数民族电影也日益成为引人注目的重要环节,成为丰富乃至提升中国电影版图的文化维度与产业生长点的要素。”[5]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我国的少数民族电影作为中国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少数民族电影创作当中涌现出了一大批富有时代气息和民族特色的作品。与此同时,一批才华横溢的导演也与少数民族电影一同成长起来,为电影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力量。《金珠玛米》作为一部藏族题材的主旋律电影,契合了少数民族电影蓬勃发展的趋势,也是观众了解西藏历史的一个窗口。但是我们也要看到汉藏双语影片在跨文化传播尤其是国际传播的过程当中可能遇到的传播桎梏与不认同现象。

    “鲜明的地域特色和特殊的历史文化造就了独特的藏族题材电影,作为中国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藏族电影向世人讲述和还原了藏族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文化。”[6]但正是由于这些特殊性,造成了藏族电影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阻碍重重。对于国内观众来说,首先,藏族电影的发展虽然能够在创作拍摄过程当中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但是在后期宣传的过程当中显得后劲不足。一部影片的宣传发行与前期创作拍摄同样重要,如果好的影片没有好的宣传,就会陷入知名度低、院线排片量少、观众少、票房惨淡、流通受限的死循环。其次,藏族电影在内容上偏向于弘扬时代旋律和展示民族文化,在观赏性和娱乐性上与其他类型片上相比略有欠缺。在《金珠玛米》当中,导演以类型化影片的创作形式为少数民族题材主旋律电影的创作发展做出了一次开拓式的有益尝试,提供了一种反思历史和民族关系融合的全新视角方法。最后,许多少数民族电影在国内的主流院线无法上映或者票房惨淡,但是在国外展映的过程当中却能频频斩获大奖,如何避免类似情况的发生,也是少数民族电影工作者们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至于少数民族电影在海外的传播,更是难上加难。“影像表达通常比较多义,方向往往是可以被利用的,在一个国家的人们看来是正面的影像,可能在另一个国家人们的眼里就有一定的负面性。”[7]《金珠玛米》是一部以男性角色占主体的电影,在一众高大勇猛的康巴汉子的衬托下,女主角形象却显得有些单薄。藏族优秀女演员杨秀措饰演的央金作为影片中主要的女性角色,在片中更多的是为了男性角色的感情需要和观众潜在的审美欲望而非独立个体存在,角色情感简单化、理想化、缺乏深入的心理活动描写就成了这个角色塑造中最大的问题。这也需要创作团队在影片前后加入字幕或旁白进行一定的解释说明来帮助国外观众理解。所以,少数民族电影工作者在创作电影的过程当中,必须站在多语境、多文化的角度下进行思考,考虑到跨文化传播尤其是对外传播过程中容易产生的种种误解与误读的情况。

    四、 换位思考、跨越差异,开拓新时代民族题材影片表达与传播的新路径

    从电影《冈仁波齐》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了西藏转山的传统,加上在之前看到的许多西藏电影当中,都把西藏描述成了一个距离我们十分遥远,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在《金珠玛米》这个电影之中,导演在表现一个信仰至上的西藏同时,更着意于镜头透视下的人性有着普通人的情感与价值观。

    观影后有人对导演提出质疑,认为这个故事失去了藏族的民族特色,在其他地区、其他民族人的身上也有可能发生。而在导演杨蕊的眼中,藏族人民与其他民族的人并没有天差地别的差距,他们不是每天都活在信仰当中的完全抽离了自然生活的人,而是每天脚踩大地,要繁衍生息,每天要劳动生活的普通人。我们看到的西藏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源于想象,而实际上,在时代转折到来的时候,当生活发生重大变化的时候,他们内心的困惑与摇摆、挣扎与坚持和我们并无二致。

    在电影拍摄之前,杨蕊导演和全部的主创团队为了更好地还原历史,曾经沿着18军进藏的路线,从四川出发,克服了艰难的自然环境,带着主创团队在海拔4500米的高原拍摄。他们还采访了沿途参与昌都战役的老人们,也听到了许多藏民口中的类似“红汉人好,白汉人不好”的评价,试图在最大程度上还原历史的真相。《金珠玛米》这个片子最终能呈现在观众的眼前与导演诚恳负责讲述历史的拍摄态度和全体主创人员的付出是分不开的。

    对于传播者来说,要想传播,首先得了解它。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原总编辑张小平先生曾经在一次专访当中说:“首先要学习藏民族的文化,要掌握藏民族文化的基本特点和它的精髓。只有充分地了解它,才能把握好对外讲什么,怎么介绍这个民族,怎么介绍这个民族的文化,这个是很重要的。”[8]不管是外国人,或者是生活在西藏地区以外的中国人,都不可避免的对西藏有着刻板印象,这是传播不畅所引起的,也是需要我们去努力克服的文化偏见,更是新时代民族题材影片对外传播急需解决的问题。开拓新路径,向全世界展现一个多元化、现代化的西藏,是每一位试图描绘西藏的新时代传播者的责任和担当。

    结语

    总体来说,杨蕊导演的《金珠玛米》跳脱出一种我们常见的主流历史观点,为少数民族主旋律电影的发展与跨文化传播做出了一次全新的尝试和突破,也让我们关注到了少数民族电影以及主旋律电影新的可能性,以此来看,《金珠玛米》其文化价值和历史意义不言而喻。虽然,影片的民族题材与主旋律定位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特殊性,这样特殊题材的电影在跨文化传播尤其是国际传播方面可能遇到多重误读。再者,由于地理形态、风俗习惯、历史文化所产生的陌生化隔阂使其跨文化语境接受过程中会遇到问题与瓶颈;但这都不妨碍后续民族题材影片的创作者们沿着《金珠玛米》所开拓的新时代民族影像与跨文化传播路径继续探索和发展。

    参考文献:

    [1]杨雯.《金珠玛米》:民族电影的另一种打开方式[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7-12-14.

    [2]马潇.主旋律电影的“今世前生”——简论改革开放以来主旋律电影的流变[J].当代文坛,2011(1).

    [3][4]李博.金珠玛米:西部片风格的西藏题材电影[N].中国艺术报,2017-05-19.

    [5]李蓉.中国少数民族电影破解传播困局的路径[J].当代电影,2017(11).

    [6]王广飞.新中国少数民族电影筑梦之旅:西藏卷[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6:4.

    [7]石嵩.中国电影走出去的文化困境——谈《滚蛋吧!肿瘤君》冲击奥斯卡[J].艺术评论,2016(3).

    [8]王晓燕.传播西藏文化 还原真实西藏——专访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原副總编辑张小平[J].对外传播,20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