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辞视角下的乡土小说外译

    【摘要】本文试图以新修辞为理论基础,从诉求策略、话语建构方式、美学手段三个角度分析鲁迅《祝福》蓝诗玲译本体现出的以受众为导向的翻译策略,以此为例思考乡土小说的外译问题。

    【关键词】新修辞; 乡土小说外译; 鲁迅《祝福》;蓝诗玲

    【作者简介】蔡诗晨(1996-),福建南平人,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一、概述

    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鲁迅的作品很早就引起了国外学者的关注。鲁迅的小说作品通常带有很强的乡土色彩,短篇小说《祝福》尤甚。小说描述了主人公回乡的所见所闻,把中国旧社会的风俗习惯一一描绘在读者面前。蓝诗玲(Julia Lovell),英国新生代汉学家、翻译家。其独译的《鲁迅小说全集》2009年由企鹅出版社推出,被收录于在英语世界很有影响力的“企鹅经典文库”,在海外评价颇高。本文以《祝福》蓝诗玲译本为例,分析乡土小说的翻译策略。

    二、新修辞与乡土小说外译

    乡土小说作为一种具有中国地方特色的文学作品,它的外译不仅是向世界推广中国优秀文学作品,更是向外国读者展现中国的风土人情和精神风貌。从这一意义上说,乡土小说的外译其实是一种修辞行为,是“通过象征手段,影响人们的思想、感情、态度、行为的一门实践”(刘亚猛,2004:2)。作为修辞者,乡土小说的译者需要调整与受众之间的关系,拉近受众与来自异语文化的原文之间的距离,满足读者的阅读兴趣,求得他们的共鸣与理解。

    三、新修辞视角下《祝福》蓝诗玲译本翻译策略分析

    蓝诗玲的成功在于她以受众为导向完成了译文话语的修辞重建。以下将借用詹姆斯·哈里克提出的四种言语象征资源中的三种,包括诉求策略、话语建构方式和美学手段(Herrick, 2001: 13-14),来分析蓝诗玲的《祝福》译本所体现的以受众为导向的翻译策略,从而获得乡土小说外译的一些启示。

    1. 采用便于受众理解的诉求策略。“要有效影响受众,必须诉诸受众的情感,拉近与受众的距离。”(陈小慰,2013:205)乡土小说翻译的一个难点在于,如何在尽量忠实于原文的情况下,传达浓厚的地方文化色彩和特定的历史语境,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保证顺畅阅读。

    例1:“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鲁迅,1979:1)

    蓝诗玲将“旧历”译成“the lunar year”,然后附上一个插入语进行解释说明:“the end told by the old and not the western calendar”(Lu, 2009: 161)。译者在此向西方受众强调了中国“旧历”的概念不同于西方,没有追述中国旧历的历史,体现了她对受众所需信息量的把握。

    例2:“一个讲理學的老监生”(鲁迅,1979:1)

    蓝诗玲译为:“A diehard Neo-Confucian of the old Imperial College”(Lu, 2009: 161),并在书后附一尾注:“Imperial College: The highest institution of education in dynastic China.”(Lu, 2009: 441)

    据蓝诗玲称,她在作注时有特殊的考量,她认为译者应该给读者权力去选择如何读书,因此她把文化信息的解释说明放到尾注而不是脚注,这样读者就能有更大的自由去选择是否查看背景知识的解说(汪宝荣,2013:159)。

    蓝诗玲为了迎合读者的诉求,进行了文化信息的转换和简化,这种方式不可避免地忽略了一些原文的文化内涵。

    例3:“一堆似乎并未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鲁迅,1979:2)。

    蓝诗玲译为:“Only a set – probably incomplete – of an early eighteenth-century dictionary, a collection of Neo-Confucian writings and a Qing exegesis of the four Confucian classics”(Lu: 2009: 162)

    例3的译文中,蓝诗玲只对《康熙字典》《近思录集注》《四书衬》这三本中国古典书籍进行了概括说明,没有把其他书名翻译出来,也没有作进一步补充说明或添加尾注。这样的处理方式可能出于以下两点考虑:第一,降低读者的阅读难度;第二,这三本书名对文章的理解基本没有影响。必须承认的是,我国的传统文化外译还存在较大的空白,译者对许多经典著作书名的翻译还没有取得共识。在中国文化还不被西方世界熟知的情况下,“‘润物细无声的修辞策略可能更有利于文化的传播”(陈小慰,2013:247)。

    2. 运用受众熟悉的话语建构方式。“一个民族普遍接受的话语表述传统在另一个民族中可能被视为偏离规范,唯有熟悉的行文组篇方式才能有效影响受众,否则很难达到预期效果。”(陈小慰,2013:211)乡土小说的翻译需要将原文中带有特定时代和文化色彩的话语转换成英语世界熟悉的话语结构,保留原文的话语风格,这是这类文学题材翻译的又一大难点。蓝诗玲试图采用受众所熟知的话语建构方式,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化了原文中的特殊话语建构方式,更易于受众的理解与接受,但同时也可能造成原文话语色彩的丢失。

    话语建构包括词语表达和句法结构的重新整合。在词语表达方面,蓝诗玲在尽量贴近原文的基础上,采用了较为地道的词语,避免表达方式的生硬晦涩。

    例4:“脸上大约也变了色。”(鲁迅,1979:5)

    例中有一个关于“脸色”的表述,蓝诗玲采用了英语中意义类似的地道表达来与原文对应:“The color must surely have drained from my face.”(Lu,2009: 164)句中采用的表达“the color……drained from someones face”即有“情绪变化、脸色变了”的意思。

    在句法结构的建构方面,蓝诗玲实现了灵活转换,使句子的结构和表述符合英语受众的习惯。

    例5:“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又终止了。”(鲁迅,1979:5)

    蓝诗玲译为:“If something unavoidably came up, you could pick your way round it with allusions and euphemisms. But such skill lay beyond me, and I had to bite back my questions.”(Lu, 2009: 164)

    译文中,蓝诗玲采用了紧扣原文又十分地道自然的表达,将原文的话语结构进行了灵活转换,翻译第一句时补充了原文省略的主语,用“pick your way around it”,即“换一种方式委婉地表达”,来解释了原文中词语“替代”的语境意义。在第二句的翻译中,译者转换主语,用“such skill”作为前一小句的主语,又将“我又不知道”和“终止”分别翻译为“lay beyond me”和“bite back”,用地道的表达方式使原文的意思明晰化,更易于受众的理解。

    然而,由于乡土文学话语的特殊性,原文中有许多词语表达和话语结构很难在英文表达中找到合适的替代词语和句法结构,造成了原文的话语色彩和文化内涵的丧失。

    例6:“……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我总是老发昏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鲁迅,1979:8-9)

    蓝诗玲译为:“……Please accept my apologies – Im too old and stupid. But youve always given people a second chance, to make up for their mistakes – Ill find you someone better, I promise.”(Lu, 2009: 171)

    例6是推薦祥林嫂到鲁四爷家做工的卫老婆子说的话。作为一个乡村农妇,她的话语具有浓厚的方言色彩。加上文中她的身份是拿中介费的中间人,所以她对鲁四爷和鲁太太说的话充满了奉承的意味。这两点都没有在译文中表现出来,影响了译文中的人物形象重构。

    3. 简化原文的美学辞格。鲁迅的《祝福》中有几个重要的表达和意象具有双关、象征等特点,在英语中难以找到相应的表达来发挥同等的美学效果。

    例7:“祝福”(鲁迅,1979:1,3,5)

    “祝福”一词在文中反复出现,具有双关意味。文中“祝福”这一习俗取其古义:“祷神以祈福也”。蓝诗玲将其译为“new years sacrifice”(Lu, 2009: 161, 164, 175),表达了“祝福”的基本意义。但“祝福”在原文语境中还指家庭团圆的幸福时刻,以及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第二层意义更为重要,因为通过将鲁镇居民的幸福时刻与祥林嫂的悲惨命运的对比,鲁迅讽刺了旧社会对底层女性的压迫和无情。蓝诗玲的译文只翻出了“祝福”的第一层意义,难以表现原文的讽刺艺术和深刻内涵。

    例8:“白头绳”(鲁迅,1979:6,11)

    蓝诗玲译为:“a white cord”(Lu, 2009: 166, 171)

    “白头绳”是一个重要的意象,象征着祥林嫂的个人身份:她两次丧夫,命运多舛。她每次出现在鲁镇都是系着“白头绳”。在鲁镇人看来,她是个“谬种”(鲁迅,1979:4),是不洁的象征。蓝诗玲将“白头绳”直译为“a white cord”,难以传达这一词语的象征意义,在译文中这一意象也就失去了其在人物塑造方面的重要功能。值得一提的是,在杨宪益、戴乃迭的《祝福》译文中,“白头绳”被译为“a white mourning band”(Lu,1980:180)。通过添加“mourning”一词,“白头绳”的文化色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通过增补译文来弥补翻译造成的原文内涵缺失,这不失为此类翻译难题的一种解决思路。

    四、结语

    在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新时代语境下,乡土小说外译的意义不仅在于向外输出中国优秀文学作品,更在于向世界展示中国独特的地方文化和精神风貌。通过分析《祝福》蓝诗玲译本,我们可以发现,在翻译乡土小说这类文学作品时,译者需要加强修辞意识,针对受众的接受能力进行话语的调整。虽然蓝诗玲译本对文化内涵、原文主旨的传递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考虑到受众对于中国地方文化知之甚少,她的译本在如何吸引读者方面还是有许多可借鉴之处。

    参考文献:

    [1]Herrick, James A. The History and Theory of Rhetoric: An Introduction[M]. Boston: Allyn and Bacon, 2001.

    [2]Lu, Xun. Lu Xun: Selected Works(vol.1)[M]. Trans. Yang Shien-yi & Gladys Yang. Bejing: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1980.

    [3]Lu, Xun. The Real Story of Ah-Q and Other Tales of China: The Complete Fiction of Lu Xun[M]. Trans. Julia Lovell. London: Penguin Classics, 2009.

    [4]陈小慰.翻译与修辞新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

    [5]鲁迅.彷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6]刘亚猛.追求象征的力量:关于西方修辞思想的思考[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

    [7]汪宝荣.鲁迅小说英译面面观:蓝诗玲访谈录[J].编译论丛,2013, 6(1):147-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