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本质研究的迷思与转向

    胡科

    摘 要:回顾与评价了当前几种主流的体育本质研究观点,认为长期以来,体育理论界对于体育本质的研究陷于体育语言、语法、语用的阈限之中,表现为惯用呈现体育本质的“属加种差”方法从属于逻辑的批判思维体系,“属加种差”基于完美的逻辑形式,虽具有检验体育本质是否合乎逻辑的功能,但本身却不具备完整呈现体育本质的效力;并且,概念述说基于主体的主观经验之上;概念述说虽然有效但不全面——并不能完整表述作为体育的身体经验,也就不能完整表达体育的本质。由此提出应基于现象学的方法,实现体育本质研究的转向,回归到身体的原始经验中,悬置对象性思维,将体育的意义与身体的生成相联系,从身体的自我展示、自我建构、自我表达中探寻体育的本质含义。

    关 键 词:体育原理;体育本质;身体

    中图分类号:G8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15)05-0005-06

    Abstract: The author reviewed and commented several currently popular viewpoints of researches on sports essence, and put forward the following opinions: for a long time, the sports theory circles study of sports essence fell into the threshold of sports language, grammar and pragmatics, which was shown in that the “genus plus specific difference” method habitually used to show sports essence belongs to a logic critical thinking system; “genus plus specific difference” is based on a perfect logic form, not provided with the efficacy to completely show sports essence, although it has the function to verify whether sports essence conforms to logic; moreover, concept description is established based on the subjects subjective experience; although concept description is effective, it is not comprehensive – cannot completely describe body experience as a sport, therefore it cannot completely express sports essence. Hence, the author put forward that researchers should realize the body turning of researches on sports essence based on phenomenological methods, return to the primitive experience of the body, suspend objective thinking, associate sports meaning with body generation, and search the meaning of sports essence from the self presentation, self construction and self expression of the body.

    Key words: sports principle;sports essence;body

    在体育基本原理的话题中,体育本质向来都是热门的议题——这源于学界对于体育本质研究的基本共识:体育本质作为体育学科的开端与基础,决定了体育学科的整体走向;体育学科发展的任何道路选择,其依据无不隐藏在作为开端的体育本质之中。

    体育本质虽为体育学科的基础,但当前学界对于体育本质研究仍然存在方法与认识等的分歧,为了进一步明晰体育本质这一议题,本研究在回顾既有体育本质学说及其方法论的基础上,运用现象学的方法将体育本质从被述说的语言境域向身体自我述说的身体实践境域还原,以对体育本质问题做出全新的厘定。

    1 本质研究的问题

    1.1 既有体育本质研究概说

    如何通达体育本质,体育学界有一个基本设定,那就是对体育本质做出体育本质与本质属性的区分,其基本意向是:本质是指事物本身固有的,决定事物性质、面貌和发展的根本属性的那些事物。事物的本质是隐蔽的,是通过现象来表现的,不能用简单的直观去认识,必须通过现象掌握本质。本质属性是指某类对象必然具有并与其他各类对象区别开来的属性。因此,揭示体育的本质,首先要把握住体育的本质属性[1]。对体育本质做出这样一种区分,其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一方面承认了体育本质的自在、自足;另一方面,通过概念的分化将自在、自足的体育本质以属性的方式统一到学者的观念之中来。通过概念的分化,而巧妙的将本体论与认识论对接——这一逻辑处理技巧的运用,很大程度帮助人们建立起了体育本质的理论体系,却也同时为体育本质研究的分野预设了可能。

    体育现象是复杂的,体育本质学说也是复杂的,但公认的有:

    1)教育说。从卢梭的《爱弥儿》开始,体育便是教育的一个重要元素。体育,不管是针对身体的教育,还是通过身体的教育;不管体育所要达到的是体质增强,还是身体改造,抑或是整个全人的发展诉求,最终所要实现的是对人的塑造,都隐含着教育的本源,体育从属于教育,教育被视为体育的本质。

    2)文化说。体育是一种教育行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但与强调体育的教育本质所不同的是,基于体育所表现的现象的复杂性,体育被认为是一种文化现象,而不仅仅被视为教育似乎更能够为人所认可与理解。对于体育多元社会功能的深入挖掘与理解,更好地支撑了体育本质文化说的这一学术主张。从文化的立场出发,体育被认为是人类特有的身体文化现象,于是文化被视为体育的本质。但文化这顶帽子过大,赋予体育过宽的外延,无疑将抹杀掉体育的内涵,说体育什么都是,最终也就是变相承认体育什么都不是。对于这一点,体育界自20世纪80年代起,就开始了大、小体育之争——以林笑峰所代表的真义体育学派,自始至终都不能承认体育本质文化说,对于体育本质的肆意放大以及最终所导致的体育内涵虚无。

    3)活动说。不管将体育的本质视为外在的活动形式:游戏、竞技,还是内在的活动形式:人的活动或是肢体活动,主张体育本质活动说的学者更多的依托对体育社会内涵的人为过滤——意图通过简化处理,将体育的社会因素悬置,而探索体育的真谛。将对体育的理解切实拉回到人类活动本身,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清除了外在要素的干扰,体育表现出的身体活动、肢体活动意义似乎也更加明显。但通过简化体育,而理解体育,亦将遭遇无法规避的重要学术刁难——体育本就客观存在于完整的文化世界,很多外在因素虽可以人为简化,但客观世界确实一直存在,是无法虚置的。自欺欺人式的理解,貌似捕捉了体育的真谛,事实上却是在体育本原探寻的路上越走越远。

    显然,关于体育本质的学说,也绝不只有教育、文化、活动这3种。不过,这3种体育本质学说却实际代表了对于体育本原理解的3个典型意向。

    体育本质活动说,所代表的是最小程度社会化的体育理解,但通过化繁为简,体育的本质是否就全部暴露了呢?体育本质文化说,所代表的是最大程度社会化的体育理解,过宽的外延表面看无所不包,但内涵却无处落脚。体育本质教育说,似乎较为中庸,代表了中等程度社会化的体育理解,这种思考意向是抓住了问题的中心呢还是丢掉了问题的中心呢?所有的一切仍难掩纷争,让人迷惑。

    1.2 既有体育本质研究方法的局限

    1)逻辑表达的困惑。

    本质隐而不显,通达体育本质,需要将本体论领域的体育问题转化为认识论领域的体育问题,这种转化需要凭借某种特定的技术手段。逻辑往往被视为贯穿本体论与认识论的隐形手段,尤其有效的是形式逻辑——依靠逻辑形式而推导、建立本质与本质认识、判断之间的关系,通过符合逻辑的思维形式确保思维内容之间关系的对应,通过概念抽象与命名,将事物的本质反映出来。

    体育概念化,被认为是把握体育本质的有效形式,尤其是借助于逻辑形式推理来处理体育内容,更被视为定义体育,获取体育概念、把握体育本质的必然途径。关于体育的定义,往往采用“属加种差”的逻辑方法,一般认为需要按照必然的逻辑形式在思维中建立起关于体育的印象,然后以概念的形式将体育本质呈现出来。韩丹、张洪潭等学者不仅依据“属加种差”来呈现体育,也以“属加种差”来对其他学者的体育定义进行批评修正。诸如,张洪潭认为严格按照“属加种差”的方法得出的体育概念(体育是旨在强化体能的非生产性肢体活动)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真实无误。怪异的是韩丹亦是按照“属加种差”的逻辑方法,认为张洪潭的定义:(1)缺失上位概念或属概念的定义;(2)因为有两项种差,种差陈述比较混乱也不符合逻辑规范。既然二者都是按照“属加种差”的逻辑方法,为何却有如此大的差异呢?是前提出现了问题还是推导出现了问题,抑或是思维形式出现了问题?

    在逻辑学的范畴,亚里斯多德开启的“大逻辑”广泛探讨概念、范畴、直言命题、模态命题等逻辑问题,这一传统延续上千年,直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数理逻辑的建立才逐渐将大逻辑边缘化,后由于数理逻辑过于脱离生活现实,于是才出现批判性思维,与传统的数理逻辑所不同,批判思维更多的关注如何识别、构造、评价实际思维中各种推理和论证的能力[2]。具体的说,它要求给出一个人信念或行动的各种理由,分析、评价一个人自己的推理或论证以及他人的推理或论证,设计、构造更好的推理或论证。当前体育常用的“属加种差”的定义理论便是属于逻辑批判性思维中的核心理论。

    基于上述对于体育常用“属加种差”内涵定义的逻辑学分析,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体育学界会存在“同一方法,多种概念”的现象。

    “属加种差”定义理论从属于逻辑的批判性思维理论体系,这一概念推导理论虽然运用了形式推理的技术,但更多的强调了非形式逻辑的内容,强调的是对既有形式的逻辑批判。具体来说,就是“属加种差”并不能提供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稳定体育概念方案,相反,“属加种差”反而是批判、改进各种既有体育方案的有效手段。按照“属加种差”的定义理论,只要找出被定义概念的属概念,然后找出相应的种差,那么便可以轻松得出任何要定义的概念了,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属与种差通过何种方式找出?先验的还是经验的?事实上,属与种差并不是那么容易捕捉,而对于属与种差的理解分歧最终导致了概念理解的分歧。体育概念的研究情况亦如是,许多学者按照“属加种差”方法去寻找体育的属概念、种差,经过经验范畴的归纳演绎,然后非常自信地宣布找到了能够反映体育本质的体育概念,而概念一抛出,马上又遭致了其他学者的批判,而其他学者批判所依据的正是同一“属加种差”的方法。

    之所以会在体育概念研究中出现这样一种现象,是因为学者混淆了属与种差的两种不同范畴:一是经验视阈的属与种差,另一则是逻辑视阈的属与种差。每个人基于自己的体育理解所找到的体育的属与种差只是个人经验世界体育的属与种差,它并不就是逻辑层面体育的属与种差,尽管严格按照了逻辑的原则,但由于经验迥异,100个学者可能会有100个不同的“属与种差”。相反,逻辑层面体育的属与种差则是完美的,它属于先验世界,它就像柏拉图的太阳一样,居于永恒的居所,处于现实的彼岸,自足完美。

    尽管那处于彼岸的概念理型只可无限接近,无法完全同一,但是对照它,还是可以发现现实中体育概念的种种缺憾,由此来推动体育概念批判与改进,去接近那个逻辑中的完美概念理型。

    可见,纵有完美的逻辑,也不完全确保我们一劳永逸地做出对体育的完美定义;相反,逻辑的存在,确保了我们永远在正确的体育道路上行走。

    2)概念述说的局限。

    “体育”本身是实践性的,而对“体育”的理解却是思想性的,如若不然,“体育”将无法得到认识,并导致现象实践、行为认识和思维观念的混乱。作为一门科学的体育学,我们不能停留在现象和经验的感性外观中寻找着价值和意义,而必须深入到“体育”内涵的本质内核中去探索意义的理性依据[3]。这或许是学界热衷体育概念探讨、试图从体育概念出发来反映体育本质的基本立场。

    确实,概念表述观念之物,经过概念化的处理,体育由本体论走向认识论,体育本质可以在认识论这一领域得到更好的理解。但如上所论述,从本体论到认识论这一看似并不遥远的距离,却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

    概念虽然是理解体育的常用途径,但绝不是唯一的途径,甚至也不是最有效的途径。概念述说虽然有效但不全面——概念并不能完整述说身体经验。

    用概念来表述体育,采用的是对象化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在思维范畴之内,通过思维主体去表达呈现思维范畴内的体育客体,依靠思维形式的辅助,借助语言,将体育表述出来。在概念体育的表述体系中,体育一度脱离了主体的身体经验本身,而沦为外在于主体经验本身的客体对象。

    为了有效的把握体育本质,需要在思维范畴内,将流变的体育现象抽象整理成稳定有型的可把握本质,如此体育才能以是体育的形式表现出来。基于思维的经济法则,通过思维的简化预设,流变的体育现象最终转化为稳定易识别的体育本质,体育本质由此从无限变幻的可能世界之中被精确定位——定位在一个从属于逻辑、从属于语言、从属于概念的必然世界之中。

    本质问题经过语言问题的转化,思考的逻辑由此发生了彻底的倒转——本质由本体论到认识论,其原本不被理解的属于本体论域的事实,倒转成为认识形式、语言方式的技术问题。

    其实,思维范畴中由概念表述的体育本质并不一定就是经验主体体育实践过程中所表现的完整的体育本质。因为,体育本身是实践的,用语言述说的体育已经是与身体经验有隔膜的语言性体育了。语言表述的体育本质,纵使遵从了最严格的逻辑,恪守了最真实的经验,也不能确保毫无遗漏地将身体实践过程中的体育本质完整地表达出来。

    众所周知,根本的体育问题是关涉人在世身体行为实践的——体育的意义是在身体实践中建立与表达的。身体实践本身又是身体自我发展、自我完善、自我实现的过程,依靠一种有别于思维范畴的意识意向,体育中的身体实践依靠身体意向而统摄了身体、人、他者、世界,在一个不断实践、不断生成、不断变更的身体图示中,展现与表达出身体在生活世界中无限变化的身体图景。体育中身体的变幻契合的是生活世界的可能逻辑——生活是充满无限可能的,体育便是通过身体体现出生活的无限可能性。体育中的身体蕴含无限的可能性,这种变异往往难以完全的被语言概念所捕捉与表达。事实上,我们经常也切身的体会到了——当我们试图说具体情境中的体育是什么的时候,它马上又不是什么了,语言在表达作为身体经验的体育时显得无比的乏力——充斥可能性的身体实践使得体育永远活跃在概念之外,因此,也永远无法为概念所束缚。

    总而言之,用概念来表述体育本质的局限是:一,倒转了事实本质与观念本质的地位,让原本源生性的本质降落到观念的论域之中;二,化繁为简的概念表述,似乎是让本质从复杂性中显现了出来,而事实是可能在化繁为简的概念处理过程中,人为的遗漏掉了关于体育本质的事实;三,体育从属于可能性的王国,体育自身跳动活跃在观念、概念体系之外,难以为观念、概念体系所定位、束缚。可见,用概念来表达体育,永远都无法言说全部的体育本质。

    2 身体转向的探寻

    既然逻辑表述、概念述说在呈现体育本质过程中依旧存在缺陷,那么对于体育本质的解蔽,只能另避蹊径了。

    2.1 意义溯源:身体转向的开启

    体育的意义隐藏于体育的开端,体育的开端筹划了体育的未来。这种从开端便决定体育内涵与发展走向的元素,其实便是体育的本质所在,因而,对于体育本质的探寻亦应当回归到体育的开端。

    那么哪里才是体育的开端呢?是时间?还是文本?抑或是体育实践本身?

    关于体育开端在时间中。从时间的先后来判断起源之所在,这是包括体育学在内较多学科研究起源问题所惯用的方法。确实,时间之流的不可逆性决定了问题展开的时间顺序。时间在先便是历史在先,而任何问题的展开无不是在问题的历史中展开的,历史是确保问题的延续与真实的基础。在体育的本质研究中,较多学者便是基于时间的先后逻辑来探寻体育的本质,较具代表性的研究是刘卓[4]在《论体育是其所是:语言-哲学的维度》提出从体育的命名先后来回溯体育的本质:虽然行使属名功能的PE 可能有诸多意思,但人们所要追问的主要问题一定是关于PE之第一意义的“什么”,而这个什么表示的正是“本体”(即希腊语ousia)。可以说,PE 逻辑上的第一意义也就是它那最初的“什么”,它构成了PE 这一存在者的最本质、最核心的东西[4]。在这段话中,刘卓所指的“PE 逻辑上的第一意义也就是它那最初的什么”,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是基于时间逻辑,但而后的论述中,他解读林笑峰的文本(“林笑峰先生所以把‘PE之开端拖延到了18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有其道理的”),表明他对于体育的溯源基于的是时间的先后逻辑。

    关于体育开端在文本中。文本是历史的有效载体之一。从文本中获取体育的开端其实也是体育开端的时间逻辑的一种变异表达形式。当然,比较一般的时间在先的表述,文本在先的表述显得更为庄重与重视——基于较多的文化传承借助了非文本的手段,文本在先并不一定就是完全意义的时间在先,但文本在先,消除了其他时间在先形式的模糊性,通过文本的形式,可将起源问题限定在时间逻辑的某一个确定的基点之上。近年来,较多学者在体育概念论争、体育本质研究中突显文本在先的合法性依据。通常认为最早出现体育一词的文本在法国学者卢梭的著作中;但郭红卫[5]通过文本研究提出:英文文献中出现physical education的时间应不晚于18世纪法国学者杜博斯所著《诗画论》第5版英译本问世之年即1748年,……;physical education在法文文献中的出现时间应不晚于杜博斯《诗画论》1733年法文原版问世之年即1733年,卢梭的《爱弥尔》和巴勒克泽尔的《论儿童的身体教育》都不是最早使用physical education的著作。依托概念出现的先后,而从最初的文本解读中而抽取体育的源始意义。对于国内的体育概念研究,毕世明[6]也主张从体育最早传入我国的文本来获取体育的原初含义,由此来解决混乱的体育概念之争。

    基于文本在先亦是时间在先的一种特殊表达形式,因此可将学界对于体育本源意义的讨论归结于时间逻辑的视野。那么,时间在先的逻辑确实能够为体育意义的起源提供依据么?

    事实上,时间在先存在两种表达形式,一种叫做物理的时间在先,即从单向度的时间流动中定位事件;另一种叫做意义的时间在先。意义的时间在先不同于简单化的物理时间在先,它不以单纯的命名先后而确定事物的发生、演变逻辑,而是将事物的起源发展根植于事物的意义空间之中去,从事物的具体意义的衍生逻辑中确定先后的顺序。某些事物尽管在物理时间中晚出,但却在意义的逻辑中,占据了先导地位,那么可以认为该事物的原始意义应在意义的时间逻辑中,而不是物理时间的逻辑中。诸如,中国自古并无体育概念,但并不表明中国古代也无那个具有体育意义的事物。虽然在体育概念的起源上,中国晚出西方很多世纪,但中国实存的体育实践形式却不见得在时间上晚出。

    关于意义的时间在先,又有两种层次的表述形式:其一,是指整个意义发生的时间先后逻辑;其二,则是深化对意义发生的先后逻辑的内涵挖掘——在意义时间的视野内,将意义发生的空间顺序融入到时间的先后逻辑中去——基于意义时间的视野,探寻意义生成的原始空间场域。

    什么是意义时间范畴体育本质生成的原始空间场域呢?有些学者将之归结为广义文化视阈的事件,诸如将体育的开端定位为劳动、军事、宗教、教育等。上述定位虽然没有谬误,但文化视阈的体育探源,并不是根本。体育虽然是发生于文化世界事件,但对其开端的寻找必须悬置文化的观点,悬置文化的观点并不是说它无效,而是要在悬置的基础上对其进行超越性的回归。因为,文化事件中的体育起源,最终还是可以集成整合到身体之上。由此,只有身体才是意义时间范畴体育本质生成的原始空间场域。

    2.2 身体基质:意义回溯的可能

    通过身体转向,将体育意义的原始场域回溯到身体之中,问题似乎迎来了转机。

    第一,身体是体育意义生成的基质。虽然借助自然科学,还可以对身体进行课题化的无限可分,将身体进一步的分化为某某肢体、某某肌肉、某某肌细胞;但这种划分是剔除了意义的对象化划分思维,它将身体视为了物体,依据物体具有广延性的本质,而可以对身体进行无限度的划分。但从体育意义的生成与充实来看,身体是最小的基质,它已经是一个不可分的整体——这基于身体统摄了对象化思维的躯体与思维,它是生理与心理的最小集成单位——事实上,也不存在思维的大脑指挥无思维的躯体运作的事实。反而,身体是唯一主角,也是不可再分的主角,体育意义便是在具体的身体实践中自然而然的得到充实。

    第二,身体是体育意义生成并为身体自身所知觉的原始空间场域。区别于对象化的思维认识,身体所生成的体育意义只有在同时为身体所知觉、获取时才具有真实的体育意义。也就是说只有把身体投入到体育的实践空间,在第一时间知觉体育,才有可能把握体育的真实意义。且体育当下化直观所获取的意义也只能依靠身体自身去提取。而作为外在客体,围观体育,获取的并不是体育本原的意义,就像观众观看高水平的跳水比赛——观看运动员优美的起跳、转体、入水、压水花等技术动作,观众能够在观念中建立起对于跳水运动的思维印象,但这种思维印象舆论如何都不是最直接关涉跳水运动本质的。最直接关涉跳水本质的不是观念思维,而是直接的身体参与。在身体参与跳水的过程中,身体综合了跳板、水池、身体、力等,将其集成为完整的身体知觉,跳水的本质便是隐藏在这一独特的身体知觉中。这一案例同时也说明:体育的本质依托身体建立起直观、完整的身体知觉,而这一身体知觉却只存在于亲身完成身体动作的身体实践中,依靠身体述说而表达。

    第三,身体是意义范畴内时间与空间的集合场域。身体本能的具备这种综合时间与空间的能力,而这种能力较之习得的身体知识更原始。诸如一个优秀的足球运动员,他可以依据自身的身体综合时间、空间的能力而去跑位,去做各种传切配合,也可以无须借助思维,而本能的完成各种射门动作——这种依托身体的运动表达,实际就是身体综合时间、空间的一种表现——对于身体的这种行为,可以从知识的角度做出解读,但却无法获得具身性的本原理解。

    第四,身体是将历史事件当下化的具体场景。或许,体育的起源确实与劳动、军事、宗教、教育相关,但这种相关性却是通过身体而具体化,身体本身就是时间与空间的集成场域,它承载了历史。况且,历史的意义,体现于当下化的时间视野中,任何相关体育起源的历史性描述,它本身就体现在身体之上——身体惯习便是历史融入身体的最好证明。

    可见,身体才是体育意义生成的原始场域,也是表达体育本质的直接载体。区别于对体育的任何知识性描述,身体自身参与、自身实践、自身建构与表达意义才是体育真实理解的唯一途径。因而,探求体育本质,只有身体转向,回到身体的实践中,以身体自身的述说才可能表达出体育的真实含义。

    2.3 身体述说:生活世界的指引

    体育本质研究的身体转向,既是回溯与还原,也是打开与实现。

    面向身体的回溯与还原,如同现象学所宣称的“面向实事本身”一样,悬置了关于体育本质的所有自然态度。关于体育本质的自然态度,虽然反映了体育的历史厚度、积淀了体育的思维智慧。但非本原的自然态度也一度阻隔了人们切身的获取体育本质的可能——沉浸在关于体育本质的诸种建构性观点之中,受到语言、历史、文本的遮蔽,表面上让我们延续与发展了关于体育本质的认识,但实际却是让我们偏离了体育本质的知觉道路。并且,沉醉于语言与逻辑的争论,并不能让体育本质问题越发清晰——关于体育本质的真理并没有在争辩中越辩越明,反而,认识论范畴的纷争让学者们认识到论争的无助,要么使得众多学者逃离这一曾经苦心耕耘的土地;要么提醒学者原来依靠思维范畴的梳理而化解体育本质难题的道路是不通的——需要重新选择道路的起点与方向。本来,体育的本质是关乎身体的,而身体实践所意向与充实的含义原本就无法通过思维认识而实现,身体实践的意义直接体现于身体实践的第一现场。在身体实践的第一现场,体育的意义得以充实并回馈给参与实践的身体。身体依靠自我的身体述说而表达体育本质。

    体育本质研究的身体转向,悬置关于体育本质的自然观点,将本质问题意向于身体实践领域,从而使得我们关于身体实践的直接经验的范围得以本原的保存甚至扩大。身体实践相关的直接经验蕴含、保存了体育的本质。由此,在面向身体实践的直接经验域中,原本遮蔽的体育本质被解蔽出来。

    将体育的本质回溯还原到身体实践的第一现场,既意向性地指出了体育本质的藏身之所,也为体育意义的彰显筹划了道路。离开了历史、文本、社会建构的思维世界,体育回归到原本就身处其中的生活世界。

    生活世界是观念前的世界,是我们日用而不知的世界,是未经任何观念反思的那个自在世界。体育是身体在世界存在的一种方式,在生活世界中,作为体育的身体并不是简单的身处其中,而是通过切身的自我展开、自我意义实现而参与建构身体自我、建构整全的世界图景。在生活世界中,身体伴随人的在世而不断的与身处的世界做着能动的身体交往与互构,在身体的去存在的过程中,挺立起身体,同时表达出作为体育身体的意义——体育的意义在于身体去存在过程中所锤炼与获取的身体能在的能力——在充满无限可能性的生活世界中,身体充满诗意的栖居于所在的世界,能动的适应身体所处的环境,自由的存在于所在的世界。

    总之,体育的本质并不在于任何语言的言说中,它也不存在于任何身体经验之外的历史、文本、社会场域。作为一种人在世的身体实践方式——体育的意义并不是一种现存的展示。相反,体育的本质、体育的意义伴随身体实践,而在可能的生活世界中充满可能性的自我伸展、自我表达、自我实现。从“在”到“能在”,身体筹划出自身在生活世界的意义,也展现了作为体育的身体。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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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郭红卫. Physical education和physical education出现时间考[J]. 体育学刊,2013,20(1):21-24.

    [6] 毕世明. 二十种说法究竟哪个准确?——关于“体育”一词最早出现时间的核查[J]. 体育与科学,2005,26(3):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