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爱米丽的玫瑰》中的空间边界及跨越

    王卓霞

    内容摘要:边界是空间叙事中的研究重点之一。作为边缘,边界分隔不同的空间;作为结合部,边界又起着连接沟通的作用。本文以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献给爱米丽的玫瑰》为研究文本,简要解读了其中空间边界的存在和跨越。爱米丽的屋子呈现出有形的边界,父亲与镇上的人们为爱米丽划定了无形的边界,这些边界实则展现了美国战后南北方文明之间的冲突,反映了福克纳对现代文明的排斥和对传统文明的留恋。而跨越这些边界所带来的颠覆,也表明了时代发展的不可逆转,北方文明最终战胜了旧南方传统的社会秩序和价值观。

    关键词:叙事 空间 边界 福克纳 南方文学

    福克纳是公认的美国南方文学的领袖,《献给爱米丽的玫瑰》作为其著名的短篇小说,讲述了南方没落贵族格里尔生家族中爱米丽小姐的悲惨一生,既表达了作者对南方文明的深切思念和缅怀,也展现了他对腐败的南方旧制度旧观念的深刻揭露和批判,将新旧价值观下的矛盾与冲突刻画地深入人心。关于该小说的叙事艺术手法,已有不少论述,包括叙事视角、叙述者和时间倒错的转换。但小说中的巧妙之处远不止于此,本文试图将该小说置于空间叙事中加以研究,以期对小说的主题和内涵有更深的体会。

    一.边界的划分

    边界是空间中特殊的存在,既是空间的边缘,又分隔并连接不同空间。事实上,只要属于不同文化、种族、阶级的人相接触,边界就很真实的存在了。索亚将后殖民主义理解为他者化的产物,进一步阐释了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中心与边缘的内在关联,提出边界空间是一种开放的第三空间,充满解构和颠覆的力量。[1]161-173德赛托也指出了关于边界的悖论,“产生于互相之间接触的、两个身体之间的不同点,同时也是相同点。其中相接与断开是不可分离的。”因而,边界是一个过道,它不属于任何一方,而是一种“两者之间的空间”,“在创造鸿沟的同时,也创造了同样多的交流。”[2]210由于空间具有不同维度,所以不同空间的边界也有所不同,“不仅有看得见的边界,还有看不见的边界。”[3]

    二.边界的阻隔

    文学作品中常常出现对各类建筑物的描写,它们所分割或连接的往往不只是肉眼所见的物理空间,还涉及背后文化、种族、权力之间的冲突。小说开篇,福克纳便花大量笔墨描述了爱米丽小姐居住的那幢破败屋子。造型别致的大木屋原本坐落在考究的街道,却逐渐在工业化进程的冲击下,显得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4]39这座房子是爱米丽的父亲留给她的全部财产,也映射出爱米丽所受到的父权压迫。在爱米丽小姐年轻的时候,父亲赶跑了追求她的年轻男子,而爱米丽对此也只能保持沉默。关于爱米丽与她父亲的关系,小说曾以镇上他人心中的画面来展现:在温婉柔弱的爱米丽小姐身前,她的父亲以不容忽视的强势形象手执马鞭,两人的身影就这样嵌在门内。

    门,是房屋的边界中尤为特殊的一种,既将房屋与外界相区分隔绝,又是打破两者独立完整性的连接点。画中的那扇门,实则是美国内战后,南北方之间存在的差异和冲突的缩影。立于门中的爱米丽与父亲,正处于社会时代更迭的交汇点,他们秉持着旧南方惯有的社会秩序和价值观,却没有意识到战败后的南方早已不如昔日煊赫,原有的思想观念也在北方文明的冲击下变得不堪一击。柔弱的爱米丽接受着父亲的保护,而爱米丽的父亲作为家中的权威,在保护着女儿的同时也完全忽略了女儿追求幸福的权利。父亲手中的马鞭和从小接受的南方淑女教育,使得爱米丽不敢轻易踏出禁锢她的“这扇门”,为她之后悲惨的一生埋下了隐患。这也就解释了爱米丽难以接受父亲过世的原因,她在父亲离开后,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早已为她圈划下的牢笼。

    命运并未善待爱米丽。父亲去世的那年夏天,她遇到了北方工人荷默并迅速陷入爱河。在爱米丽追求自己爱情之时,镇上的人请来牧师和堂姐妹加以干预,阻止爱米丽与荷默的交往。因为在镇上的人们看来,爱米丽若与代表着北方新兴资产阶级的荷默相结合,以她为象征的南方文明可谓是受到了直面冲击与威胁。所以当他们看到爱米丽从药店买了砒霜之后,竟认为她要自杀“是再好没有的事”。[4]46为了维护南方文明的完整性,镇上的人们甚至不惜以爱米丽的生命为代价,在南北方文化的交流间划出边界,阻隔北方文明对南方文明的影响。

    美国内战后社会经历了巨大的变化,南方传统的社会秩序和价值观在北方工业资本的入侵下日益没落。面对巨大的现实落差,南方的贵族们一边怀念着往昔的光辉岁月,一边开始与现实顽强抵抗。作为没落贵族的世家小姐,爱米丽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人们眼中“传统的化身,义务的象征”。[4]39她就像是一块纪念碑,象征着过去光荣的南方。人们总是尊敬地称呼她为“爱米丽小姐”,可是他们的这种尊敬却与爱米丽保持一定的距离。人们无意识中将爱米丽划分在他们之外,或者说,爱米丽“被”人们圈定在一定的范围内,她的周边有了不看见的边界。爱米丽被无形地孤立了。

    在经历了失去父亲和爱人的双重打击后,爱米丽开始了离群索居的生活。周围群体对她过于嚴苛的要求使她与外界断绝往来,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一个阴暗沉闷的空间,最终成为人们眼中“神龛中的一个偶像”。[4]48这时的爱米丽不但接受了自己作为南方文化象征这一现实,甚至还成为了南方传统的维护者。在第二代人成为小镇的领导者后,她一直傲慢地拒绝纳税。当全镇实行免费邮递制度后,惟独她一人拒绝使用邮箱,拒绝来自北方的现代文明。这一系列行为都表明,爱米丽仿佛将自己定格在了旧日的世界里,任凭时代如何变迁,都顽固地维护着自己在旧时代享有的特权和生活方式。不同于父亲与镇上的人们为她划定的边界,深入骨血的南方价值观,使得爱米丽在后期亲手为自己划定了神圣不容侵犯的边界。这是她对现实的逃避,也是她与现实的对抗。

    三.跨越边界后的颠覆

    小说中最明显的边界便是爱米丽居住的房屋,与爱米丽一起代表了南方的传统。三十年前的气味事件更为这幢房屋添加了一丝诡异。在屋子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时,老成员居多的参议员却出于身份的考虑选择妥协。最终,人们只能私下在屋子周围撒上石灰,甚至放弃进屋询问爱米丽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的南方旧势力仍占据主导地位,年老的一代将爱米丽视作南方的象征,他们关注她,迁就她,富有人情味。但此时已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新一代成员直接提议通知爱米丽打扫屋子。这样高效务实的思想,与北方资本主义的发展密切相关,并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成为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