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电影《千钧一发》现代性内涵的呈现与反思

    王静

    “现代性”这一概念自产生以来,即成为整个时代的焦点性话题之一,总体说来,现代性具有描述现代社会历史形态、文化特质及精神体验的内涵,其特指西方理性启蒙运动与现代化历程中所形成的文化模式和社会运行机理。随着现代社会发展程度的突飞猛进,于影视艺术作品中加强对现代性观点的阐释,成为电影人的重要追求。1997年10月24日,由新西兰导演安德鲁·尼科尔执导的影片《千钧一发》在美国上映,作为安德鲁以编导身份涉足国际影坛的处女作,影片在阐释现代性内涵的同时,注重对现代性的深刻反思,成为20世纪90年代难得的科幻电影中的佳作。

    影片《千钧一发》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有着基因歧视的未来社会,根据受孕方式的不同,人们被分为“瑕疵人”与“合格人”,“瑕疵人”是指自然受孕的人,而“合格人”则是通过基因工程加工出生的人。作为“瑕疵人”的主人公文生,虽然从出生就意味着低人一等,但他并没有因此自卑,而是在自我激励中为自己的宇航员梦想拼尽全力。现实是残酷的,文生每到新的工作岗位应聘,第一关的基因检测便阻拦了他所有努力的可能。然而,文生又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乐意通过非常手段与他交换利益的杰隆,杰隆曾经获得过世界游泳比赛亚军,然而,一次失败的自杀使他瘫痪在轮椅里,杰隆同意将DNA身份给予文生,而文生则要承担起供养杰隆的责任。通过微型整容和增高手术,文生把自己变成了杰隆,并准备开启寻梦的征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仅通过一个简单的基因测试,文生就被盖特卡公司录用了。此后,文生一面认真地扮演着杰隆的角色,一面严格锻炼自己的体能,严谨踏实地为不久后的土星之旅做好准备。但就在文生满足于现状之时,意外却发生了,公司的任务督导被杀,警察在现场采集证据时却发现了“瑕疵人”文生的头发,并将此人定为头号嫌疑犯。文生整日担心自己身份暴露,关键时刻是杰隆与文生的女友艾琳帮助他摆脱崩溃的状态,鼓励他坚定自己的宇航梦。与此同时,真正的杀人犯也已找到,文生不再成为警察追查的对象。风波过后,当文生最终登上通往土星卫星的飞船,我们不禁被文生执着努力的精神深深打动。可以说,《千钧一发》从主体意识的凸显、符号化身份的标示以及现代性焦虑的表达三个方面,对现代性进行了较为独特的阐释与反思,丰富了科幻电影的内涵及价值。

    一、 主体意识的凸显

    文艺复兴时期,先知们歌颂人是“万物之灵”,赞美人性,倡导人权,由此,人类重新发现了自己的价值与地位,主体意识进而得到较广范围的认知与普及。随着当代人对主体意识的日渐强调,主体意识更被看作是社会运行的支撑性因素,是现代社会的内在活力及驱动力,个体主体意识从生成到自觉,即成为现代性的重要特点之一。

    人的主体意识的建构,离不开具有启蒙思想话语的传播,同样也与科学技术的发展密切关联,基因工程一直以来被视为近两个世纪最重要的科研项目之一,从1953年,美国生化学家沃森和英国物理学家克里克宣布发现了DNA的双螺旋结构,为基因工程奠定基础,到1969年科学家们成功分离出第一个基因;从1990年10月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启动,到1996年第一只克隆羊的诞生,人类通过对基因工程的深入研究,探索着生命的无限奥秘。影片《千钧一发》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唯DNA主义的社会,在这里,只有通过基因工程加工出生的人才是正常人,他们是选取了父母两个人最佳基因组合而成的结晶,是自然受孕1000次也难以达到的最优结果。相比自然受孕的“瑕疵人”,这些“高级人种”有着父母定制的五官及器官,他们不必受困于家族遗传病史对生活甚至是生命的威胁,他们成为各行各业的杰出人物,加速着整个社会前进的步伐。影片中看似不切实际的关于基因重组的臆想,实际却饱含了导演安德鲁对人类主体意识的关注与思考。借助于精准的生物科学技术,人类在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面前进一步掌握了主动权,一方面,每个人的价值不再局限于短暂的一生,人们能够确保自身的优良特性随着血脉继续传承,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社会精英参与到整个世界的现代化进程中,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实践着千百年来人们对未知领域的求索,对更广阔领域的扩张与称霸。影片将优生学的理念提升到一个更具操作性的高度,一定程度上再次鞏固了人的地位与价值,凸显了人类不断追求的主体意识。此外,主人公文生为了实现自己的宇航梦,不惜放弃自己的身份,他在病痛中坚持加强体力锻炼,他熬夜苦读天文学科的各种专著,他在与弟弟安东一次次的游泳比赛中全力拼搏,用顽强的毅力与坚定的信念表征着一个自然人要求被肯定被重视的主体意识。

    二、 符号化身份的标示

    相对于感性,理性并非依赖于初步的个体的主观印象得出对某一事物或是某一问题的看法,而是侧重将需要认知的事物进行数字化、逻辑化、具体化的处理,由此得出更为宏观、更具价值的分析结果。在影片《千钧一发》中的未来社会里,每个人的身份被符号化,基因检测结果成为判定一个人的价值与地位的重要尺度。通过基因检测,每个人的外貌特征、性格特征、身体素质等,都以数字或是字符的形式呈现出来,一卷布满信息的字条就可以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被迅速地全面了解。在这里,“基因工程师”成为新兴的重要职业,基因检测大厦成为人们勤于光顾的场所,一根头发或是嘴唇上沾有的唾液都可以成为获取他人关键信息的依据。在基因决定论的影响下,艾琳起初并没有完全遵从自己的内心,而是将偷来的杰隆的头发拿去做测试,了解到杰隆是个不可多得的交往对象。在这里,心理学领域对于人的性格特质的划分几乎丧失意义,人与人之间关注的不再是彼此相处的友好程度,而是独断地认定拥有优良基因的人在各方面一定都是杰出的。文生每天认真地扮演着杰隆的角色——手指上永远贴着一层流动着杰隆血液的薄膜,大腿根部随时绑着装有杰隆尿液的袋子,晚上他还会彻底地清洗自己,怕可能脱落的毛发、皮屑落在家里。尽管文生生来就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但杰隆的身份标签却帮助他在短时间内成为盖特卡公司的首席飞行员,督导、检测医生以及同事们真正称赞与赏识的不是文生,也不是杰隆,而是那个拥有优良基因的生命个体。在这里,感性世界中的部分情感被逐渐剔除掉,信息时代的高速发展似乎需要以消耗人性中的美与善为代价,在盖特卡公司,人们穿着得体地忙碌在自己的工作岗位,没有日常的招呼与寒暄,没有对视的友好与默契,仿佛一个个麻木的机器人按照输入的指令行走在冷色调的现代建筑中。

    在基因至上的未来社会中,每个人的个体生命色彩都是暗淡的,人们的身份被迫符号化,人与人之间的爱情、友情、亲情都以冷漠的形式维持,这看似是生物科学技术进步的应有之态,是人类占据理性的立场对生命个体进行信息化处理的重要之举,但这种忽视甚至蔑视感性存在的符号式标示一定程度上又意味着生命本真价值的退化,影片《千钧一发》在呈现化繁为简的现代性追求的同时,不忘对现代化进程中的过度理性进行深刻的反思。

    三、 现代性焦虑的表达

    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无论在现实生活还是在文艺作品中,现代性焦虑逐渐演变成一个重要的话题。影片《千钧一发》于20世纪末上映,西方惯有的世纪末情绪渗透在影片中,呈现出强烈的现代性焦虑。近几十年来的生态恶化、经济危机、恐怖主义等社会问题的暴露,加之人类对疾病防控能力的缓慢提升,都使人们深感自身力量的弱小与有限,人们亲眼目睹患有家族遗传病的亲属早逝,亲眼目睹畸形儿的痛苦生活,悲惨的画面促成人类开始尝试在各个领域进行有利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努力。影片《千钧一发》从生物科学的角度将人们的现代性焦虑置于一种较为平和的境地,影片中的基因筛选促成了“优良人种”的诞生,这种新物种拥有健康的体魄,拥有高于自然受孕人的地位,拥有更多赢得辉煌人生的机率,他们是整个人类解决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的重要支撑,更是人类排解现代性焦虑情绪的有效力量。

    然而,影片在提出现代性焦虑的排解之道的同时,又萌生出新的现代性焦虑,即对信息技术、生物技术空前发展的恐慌,以及对新人类物种任意自由发展的担忧。在影片呈现的未来社会中,人们需要养成随时随地检测基因的习惯——上班检测基因,婚前检测基因,犯罪现场检测基因……一点唾液、一滴血、一根毛发、纸杯上残留的印记等,都成为表明每个人身份、性格及体质特征的重要凭证。基因检测加速了人与人认知的同时,却也忽略了对他人隐私的保护。此外,现实生活中的种族歧视、性别歧视、信仰歧视等被单纯的基因歧视所取代,但歧视的程度却更加恶化,“合格”基因成为拥有美好人生的必备条件,而“瑕疵人”只配在城市里从事最低级的清洁工作,“合格人”通过基因符号获得的成功是“瑕疵人”努力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显然,这些未来的社會问题对我们的现代文明构成一种新的威胁,人类似乎永远深陷现代性焦虑的旋涡,难以脱身。当镜头多次捕捉文生与弟弟安东在海里游泳的画面,当影片最后,文生深情地暗示自己,他的升空或许才是真正地回归家园,我们深切地感受到来自影片的对于原始生命力的强烈呼唤,这种呼唤无意解决人类的现代性焦虑,却以柔和的方式表现了影片对于现代性内涵的反思。

    结语

    1997年10月,索尼公司在影片《千钧一发》公映之前特意组织了一场面对哺乳动物细胞生物学家学会的试映,影片结尾出现了爱因斯坦、林肯以及美国著名女运动员杰西·乔伊娜·柯西的照片,并附带字幕:如果基因工程和基因实验早成事实,那么这些名人都将不会出生——他们分别患有阅读障碍、马凡氏症候群及哮喘病。最后的总结字幕则是:“当然,另外一个绝不会诞生的人,那就是你。”短短一行字足以表明影片《千钧一发》的主题,有评论说,比起科幻片的标签,《千钧一发》更适合被标注成励志电影,影片通过主人公文生坚强的毅力,执着的精神告诫我们:人生而平等,我们应当突破内心的怯懦与外界的枷锁,不要让迅猛发展的科技禁锢我们追寻梦想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