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边疆影视作品中的地域文化元素

    路征

    被誉为“世界上地势最高的文明文化传播古道之一”的茶马古道,不仅是滇藏川等中国西南边疆地区商品流通的纽带,其延伸亦见证着地域民族文化的融合、传播与变迁。由KBS和NHK合作摄制的《茶马古道》系列纪录片,在拍摄和制作的过程中能够较为全面地表现出与古道相关的自然景观和人文风貌,彰显出茶马古道所具有历史凝重感和中国的边疆地域特色。

    一、 地域饮食文化:“盐”浓于水

    在人们的传统印象中,西藏地区的游牧民族以“乳肉结合”为饮食结构。而本系列片中的《喜马拉雅盐道》和《盐井盐 女儿辛》两集分别以“西藏羌塘自然保护区”和“盐井乡”为主要拍摄地点,向受众展示出中国边疆地区别开生面的饮食文化图景。

    “盐”构成了地域饮食文化与经济链条中重要的一环,也成为西藏羌族和各民族贸易往来的纽带。《喜马拉雅盐道》纪录了边境地区的藏族游牧民采盐和易盐的经过,表现了西藏扎布耶盐湖和少数民族聚居村落的日常景观。片中以近景拍摄两位先遣队员蹲在雪白的盐场用牦牛角敲击的采盐过程,大块的盐被粉碎成细小的盐粒,最后被装入羊毛做成的鞍囊并由牧民熟练地封住袋口。原始的采盐过程看似枯燥且费力,但对于这些常年居住在边疆地区的游牧民而言,盐是他们除了牦牛肉之外“换取”其他食物来源的主要途径。由于食盐极为稀缺,所以在西藏毛贡为期一个月的易物过程中,盐是尼泊尔人最希望换取的商品。实际上,“以物换物”在西藏边境地区已十分常见,家庭手工业与农副产品是主要的交换物品。“藏区内部的商品交换,主要是青稞、酥油、牦牛、茶叶等商品。藏族与外部的商品交换,是用药材、牲畜、皮毛等商品换回盐、茶、布、铁等。”[1]通过易物,西南部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能够各取所需,如片中杜坡马帮与胡里科村的“龙帕”人进行盐和玉米的交换等等。距离海岸数千公里的神秘的盐井乡坐落于西藏东部,却是“茶马古道”中迄今唯一存在的原始晒盐地区。在《盐井盐 女儿辛》中描述了加达村落的最原始的人工制盐法,向受众诉说了西藏东部盐井乡独特的“红盐”与“钟乳盐”的传奇故事。

    本片中详实纪录了藏族村落加达的人工制盐途径:首先从公用的盐井中打上盐水,其次在各家水池中沉淀杂质约三天左右,目的是令盐水的纯度更高。最后把盐水浇至盐田上编制的篮筐(避免损坏盐田表面)中。加达村因特殊的地理条件(盐田中的红土),出产当地游牧民族世世代代都使用的“红盐”,他們用皮革包裹着的酥油去盐井换取红盐和大麦。除了出产有名的红盐,还有当地制盐女子视为最珍贵的“钟乳盐”。纳西女子加诗永郡的17块盐田下形成的钟乳石状的盐,在特写镜头下显得纯洁无暇,因此这类盐往往用于特殊节日的祭祀活动。关于“盐”的由来在盐井乡有古老的传说,此片通过采访下盐井村中的纳西族东巴教大祭司沙贡,口述“梅里雪山的女儿达美雍雪山赐予盐井人金鸡和银鸡”的传说,以拉近神秘的盐井乡与受众之间的距离。自古以来雪山在西藏被视为神的化身,少数民族也有祭山神的仪式。而盐的由来与当地雪山紧密相关一方面表现出纳西族人对于盐的珍视,另一方面彰显出别具一格的少数民族饮食文化——盐所代表的古老地域的文化缩影。历史上曾作为吐蕃通往南诏国的必经之地的盐井,因纪录片中描述的纳西女子的原始的的制盐画面,彰显出了当地的少数民族纯粹的精神文化和物质生活,传达出边疆地区人民的生活状貌以及西藏东部传统村落的质朴之美。

    二、 地域民间信仰:源于“自然”

    除了饮食文化为代表的物质层面,地域文化还包括如宗教、礼仪和法律等为主要案例的制度层面。影视作品在表现少数民族的宗教行为的过程中往往将特殊的地理环境作为主要拍摄对象,以展示异域奇观为主。在此系列纪录片中,《路因茶而生》与《最后的马帮》两集,内容涵盖了聚居在云南的哈尼族、布朗族和羌族的自然崇拜和祭祀过程,运用了多种移动镜头细致地展现了当地人对于“茶神”和“盐湖之神”的敬畏与赞颂。

    边疆地区少数民族的民间信仰之源是物质生活条件和社会文化关系的综合反映,进一步充实了边疆地域文化中的制度层面。当镜头切入云南省的“普洱”,漫山绿意充盈的美丽画面是西双版纳南糯山哈尼族乡的古老茶树群。本片巧妙地用俯镜头模仿了“树神”视角下顶礼膜拜的人群,由村落的老者将活鸡的鲜血作为贡品洒在“树神”面前,族人们双手合十并许下诸如茶叶产量年年攀升的心愿。在边疆地区,众多民族至今都对“自然”充满了崇拜与敬畏之情,信仰的对象范围极为广泛,如自然山川、日月星辰等等。正如恩格斯指出的:“一个部落或民族生活于其中的特定自然条件和自然产物,都被搬进了它的宗教里。”[2]如同哈尼族的“树神崇拜”与其生活直接相关联,自然事物被人们从现实生活中“神化”并赋予了特殊的精神寄托。此外,“普洱茶”是布朗族居住地的代表性农作物之一,也是布朗族人的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用上摇镜头突显了布朗族的茶神“叭岩冷”的塑像。此人物在《布朗族志》中有所记载,他带领布朗族的祖先开始栽种茶叶并为该族做出了实际的贡献,去世后成为布朗族供奉的神,这符合中国传统的人神信仰模式。

    自然崇拜不仅是边疆地区社会文化的反映,还折射出当地经济的现状和发展模式。这种与经济贸易相融合的信仰,在第6集《最后的马帮》中也有所提及。首先,喜马拉雅东部地区的马帮队伍出发的同时,村里年长的女子们会来到后山上进行特别的“拉孜”仪式,挂起写上佛经的风马旗,并焚香煨桑(燃烧柏枝、谷物及奶渣等)祭神。藏族马帮的亲属坚信桑烟会唤醒山神并实现她们的祈祷,保佑踏上马帮商途的亲人们一路平安。另外,片中还拍摄下马帮成员们经过艰难险阻之地之前,在山脊的玛尼堆举行传统祈福仪式的场景。在雪域高原的大地与苍穹之间,灰褐色的山脊将五彩的风马旗衬托的更加鲜丽。《茶马古道》系列片中把民间信仰融于当地文化特征和经济现状融于各个场景之内,反映出边疆地区别具一格的地域风情、文化风貌和少数民族群体的精神诉求。

    三、 地域马帮文化:交通的“奇迹”

    “茶马古道”所承载的意义不仅体现在商品的运输、文化的传播和开拓西藏等边疆地区的对外贸易之窗。作为这条艰辛道路上的先驱者的马帮成员,穿过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促使边疆地区之间以及与其他的国度之间形成了经济和文化相互依存与兼容并包的格局。马帮文化渗透到此纪录片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对于云南大理普洱茶的运输贸易,还是西藏等地的“茶马互市”,都存留着马帮队伍深浅不一的印迹。

    马帮队伍在边疆地区的发展壮大离不开中国延续千年的“茶文化”,在第2集《路因茶而生》中对此作了最佳诠释。镜头切换至藏族人的帐篷内,老人、妇女和儿童正在分享酥油茶的画面。茶叶是藏民获取维生素的主要来源,并能缓冲大量摄入牛羊肉的油腻感。现实中茶叶日益庞大的需求量刺激了马帮等交通运输的产生,“茶马互市”也因此而闻名中外。其次,片中还引用了一批“人背马驮”的黑白照片,增添了纪录片的写实性和马帮文化的历史厚重感。四川男子通过亲力亲为,将茶叶背过几个山头后与藏族马帮进行交易,马帮队伍再历经2000多公里运回拉萨。马帮路途的艰难险阻同样在《最后的马帮》得到了详细的纪录。喜马拉雅的东部地区,峡谷中蜿蜒的“鸟鼠道”仿佛是天工在峭壁上凿出来的。采用了特写和远景近景交替,把马蹄下飞扬的细微尘土和山谷之中行进的有秩序的马帮队伍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些边疆图景带给受众强烈的视觉冲击,地理环境的险峻形势不言而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马帮队伍渡过“怒江大峡谷”的场景,运用了大远景的镜头,鬼斧神工的幽深峡谷之间,赶马人用皮绳拴紧领路马划过缆索。马鸣声、水流声、吆喝声与具有异域风情的马头琴构成的背景音乐浑然一体,带来了一场纯粹的充满地域特色的视听盛宴。不仅是怒江峡谷,在边疆地区的其他艰险路段,例如江面狭窄的澜沧江也是需要人和马通过缆索用“空中飞渡”的惊险方式经过。

    马帮是特定时间段内云南和西藏为主的边疆地区的社会经济整体运行中的重要见证和参与者。就在这人烟稀少的险路上,马帮队伍长年累月的穿行于云南、西藏和邻近的尼泊尔、印度等地,《路因茶而生》里被马蹄磨得光亮的石板路,见证了大理商业的繁荣。当然,路途带来的艰险并不止于此,当驮着沉重货物的疲劳马匹惊魂不定地通过泥泞的沼泽地,片中巧妙地使用了快速的剪辑将画面进行了组接,马帮队伍的惴惴不安和边疆地区别具一格的崇山峻岭得以突显。除了不可控制的自然因素的制约,马帮队伍还常常出现“突发问题”,如马匹走失、马误食毒草导致无法驮重物和马的腿受伤等无法预测的事宜。路途中的各个考验可以追溯到班固的《汉书》,而后世的学者吴荣曾、刘华祝在《新译汉书》(十)传六中提及马帮在前进道路中所经历的主要艰难险阻有:“又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令人身热无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畜队,未半坑谷尽靡碎”以及“人堕,势不得相收视”。[3]为了进一步对茶马古道在山中险径的表现,摄制组还应用了跟镜头来拍摄马帮行进的过程,模仿马帮人员的主观镜头跟随在前一位赶马人身后,受众仿佛亲历了一场马帮运输,宽仅一米的山路和悬崖近在咫尺。《茶马古道》系列纪录片将茶文化和马帮文化相互结合,展示了藏西藏和云南等地的社会文化与经济面貌,马帮所留下的历史足迹,既体现在磨得平滑光亮的峡谷山路上,也蕴含在藏族和其他民族長期的文化发展印记中。

    结语

    通过分析、归纳边疆题材纪录片《茶马古道》中浸透的地域文化元素,积淀在中国西南地区中瑰丽的自然与文化特质得以清晰显现。拍摄团队能够关注居住在中国西南地区藏族、纳西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的社会文化状貌,自然的生活状态和中国西南边疆环境的独特之处。如今茶马古道依旧以其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在崇山峻岭之间延伸着,无论是藏族的饮食文化,哈尼族、布朗族的民间信仰,还是坚毅的马帮队伍等地域文化组成部分,都与这条历尽沧桑的古道永久地融为一体。

    参考文献:

    [1]杨清震.民族贸易学[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4:23.

    [2]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25.

    [3]吴荣曾,刘华祝.新译汉书(十)[M].台北:三民书局股份有限公司,2013:5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