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那些震动灵魂的英美影片

    曹妮

    生命的出现,首先标志着灵魂机制的出现,在人类产生之初就有了最原始的“灵魂崇拜”,各种图腾、岩画、仪式、歌舞、宗教都在表达人类对灵魂的敬仰与敬畏。1871年,英国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在《原始文化》中首次提出关于“灵魂”的概念:“灵魂是不可捉摸的虚幻的人的影像,接其本质来说虚无得像蒸汽、薄雾或阴影;它是那赋予个体以生气的生命和思想之源,它独立地支配着肉体所有者过去和现在的个人意识和意志。”[1]泰勒认为生命与灵魂有密切联系:生命给予灵魂以感觉、思想和活动的场域,而灵魂则构成了生命的种种特质,赋予肉体以感觉、思想和活动的能力。

    在这个前提下,人类创造的艺术精品应当具有深及灵魂的功效。一部优秀的纪录片,一个美好的故事,一支完美的乐曲,一幅动人的图画,不仅满足了耳目之悦,而应当触及人类的心灵,使灵魂受到震动与升华。如果用这个标准去品评英美影片,那么就会看到,有些影片正是为人类的灵魂而作。

    一、《北方的纳努克》:令人敬畏的顽强生存

    20世纪20年代,刚刚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洗礼的欧美大陆,电影业进入了探险片的黄金年代。此时,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罗伯特·弗拉哈迪背起简陋的摄影机,“去拍一个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比任何人都缺乏资源的人种”的纪录片。罗伯特·弗拉哈迪的这一决定,本身就有着惊世骇俗的份量,更有特色的是,罗伯特·弗拉哈迪决定采用与当时的猎奇风格完全不同的个人叙事手法拍摄,于是,身处加拿大魁北克省北极圈内哈德逊湾的伊努朱亚克附近因纽特人首领纳努克一家人,成为被罗伯特·弗拉哈迪的纪录片《北方的纳努克》记录的内容。

    从1920年到1921年8月的16个月里,罗伯特·弗拉哈迪一直住在极地,追随着纳努克一家,记录他们与白人交易、捉鱼、捕猎海象海豹、灶火烹饪、建筑冰屋的日常生活场景,完成了《北方的纳努克》这部世界电影史上第一部长纪录片的前期拍摄。为了真实捕捉纳努克和族人捕熊的镜头,罗伯特·弗拉哈迪离开北极居民驻地600多里,深入到极恶劣地带,严寒与断粮曾使两只猎狗饿死,连空中飞翔的海鸟都冻死在冰面上,而罗伯特·弗拉哈迪一直以超人的勇气支撑着相当艰难的拍摄过程,所以,在观看这部影片之前,公众已经被罗伯特·弗拉哈迪的勇毅精神所折服。

    《北方的纳努克》中的这群顽强生存在冰雪环境里的爱斯基摩人,穿着自己缝制皮毛,划着简易皮艇,住在冰雪小屋里,用最原始的方式捕捉海象以维持生计。铺天盖地的冰雪,各种生存物质的极度匮乏,以及纳努克一家的全部财产“仅有一把石头水壶和一盏石头灯、几卷皮毛和几只狗”,使纳努克一家完全处于野兽般的生存境地,纳努克一家的生活内容就是与天做斗争、与饥饿作斗争。与之相对应的是,此刻在远离北极的欧美大陆,英国资本家正在进行血腥的资本积累,美国的经济危机也在悄悄发生,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在欧洲暗自酝酿,英法国家正在用他们的坚船利炮轰击古老中国的大门。相比较,这群爱斯基摩人居住于远离现代文明的雪野,用一种最荒蛮的方式顽强地挣扎于生命边缘,他们的价值观简单到只承认“生存”本身。

    西方世界的所谓文明,自始自终建立在野蛮战争和掠夺的基础上,战争和种族欺压是西方列强成了获得财富的重要手段,残暴的殖民文化使英美国迅速暴富。而一直被认为是野蛮民族的爱斯基摩人,在欧美国家不断发动战争、大机器时代的资本家残酷盘剥弱者的同一时期,纳努克一家关心的只是海豹群是否能来,冰层下的鱼群在哪里换气,风暴到来之前能否找到躲避的小屋,新生的小狗娃能否活下去。生食海豹肉就是全家人的美餐,几条鲜鱼就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坚强,冰雪的间隙里孩子们仍在快乐玩耍,女人们清晨即起就辛勤的缝补。《北方的纳努克》这种“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种的存在,荡涤着污秽而贪婪的灵魂,震动着血腥的掠夺者与疯狂占有者,形成了文明与野蛮的悖论,亦让人有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二、《冰海沉船》:绽放死亡的诗篇

    1912年4月14日晚11点40分,号称永不沉没的豪华巨轮泰坦尼克号在北大西洋撞上冰山,两小时四十分钟后,即4月15日凌晨2点20分,泰坦尼克号沉没,造成了1523条鲜活生命的消失。无论如何,这都是人类航海史上的重大灾难。1958年,英国导演罗伊·沃德·贝克拍摄的教科书影片《冰海沉船》,完整地记录下了那个恐怖的大西洋夜晚,记下了泰坦尼克号沉没时人们的真挚、坚强、相爱和勇敢。

    严格地说,《冰海沉船》并不是一部故事片,相比较出现于1997年轰动一时的《泰坦尼克号》来说,《冰海沉船》从电影语言的唯美、叙事的精巧、人物塑造方面,都无法与之相毗美。《冰海沉船》属于一部记事影片,在整个故事叙述过程中,没有男女主角,亦没有过多的情节,所有的人物几乎都是一带而过,但重点放到了头等舱中的贵族身上。

    《冰海沉船》渲染着一种英国式的绅士风度:在生与死的关头,男人主动留下,将生存的希望留给了女人和孩子;船上的乐队仍在安詳演奏,牧师仍在从容布道,船长和大副一直沉着有序地指挥逃离,船员们尽职尽责驾驶救生艇。留在船上马上就会死去的乘客们,大多人面无惧色,仍然保持着头发一丝不乱、西服笔挺的体面。特写镜头里有为泡在水中的孩子讲故事的美丽母亲,有躺在床上紧紧拥抱在一起老夫妻,有坦然地、平和地微笑着与妻儿告别的丈夫,有一直站在大钟前沉着的设计师。巨艇轰然断裂,海水掀起冲天巨浪,大西洋的星辰淡定地注视着惊人的一幕,海面最终又归于平静。这些特征鲜明的群体写真共同描绘出大西洋死亡之夜的壮丽,显示出英国民众作为日不落帝国子民的高贵风范。只有在这样最壮丽的时刻,生命的光芒才会喷薄绽放,凝聚成不朽的诗篇,在人类灵魂上划上深深印迹。

    三、《127小时》:重启生命的伟大力量

    美国导演丹尼·鲍尔执导的《127小时》,讲述了登山爱好者阿伦2003年在美国犹他州攀登大峡谷时发生的意外:阿伦的右手前臂被滚落的巨石压住,经过127个小时的不懈努力之后,阿伦最终自断手臂求生成功。

    镜头下的“127小时”也是阿伦的人生全幅回放和个性成长的历程,困厄于夹缝之中,身体无法移动,生死难料的阿伦通过对自己人生中的重要时刻的回忆鼓舞自己生存下去。父母、妹妹、未来的女友、不曾出生的儿子,正是这些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使阿伦产生强烈的求生欲,也让阿伦反思自己以往的行为。阿伦一直自认为轻蔑浮世,他轻易抛弃爱他的女友,不理会妈妈和妹妹的电话,也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野外去向,“我便是我自己,我走自己的路,并且放声大笑”,这便是阿伦对自己生命的定义。而那块在地缝中躺了千年未曾移动的大石头,借着命运之手安排了这离奇的一幕,就像阿伦自己说的:“这块石头,从它陨落世间那刻就一直等着我的来到。”就是这仄逼的127小时,阿伦的人生信条彻底地颠覆:我们真的可以成为风,舍弃一切而拥有绝对的自由吗?亲情真的可以放置到脑后不理不采吗?如果说生命是一个洋葱,那么时间就是把剃刀,一刀刀将身外之物剃去,留到最后的才是生命的真谛。阿伦正是用濒死的127个小时来剥开他的洋葱,剥出了生命的真谛,并重新启动了他的生命内核。

    在《127小时》之中,导演丹尼营造的是一种乐观、积极向上的精神气蕴。犹他州峥嵘遒劲的蓝约翰大峡谷,如同梵高油画般的黄尘滚滚的崎岖甬道,英挺的户外登山发烧友仿佛一尾跃出洋面的深海游鱼儿,飞车疾驰于空旷辽阔的天地之间。那些青春派对般影片配乐,轻快、阳光、激情、震撼,满满的都是对生命的憧憬与张扬。断臂的镜头虽然血光四溅,却又饱含着蓬蓬勃勃的生机,象征着阿伦就像一株长在夹缝中的嫩苗,努力的朝着有阳光的外部攀爬,直到点化为一株充满希望的向日葵。

    四、《雄狮》(Lion):见证人类之爱的巨大能量

    电影《雄狮》(Lion)以走失的孩子为主视角,描写印度5岁小男孩萨罗意外走失,独自面对着陌生冷漠可怕的世界的故事。小男孩萨罗的经历实在太奇特了:先是误上火车,懵懵懂懂中几乎穿越了整个印度东部,来到远离家乡1600多公里的陌生城市;不知道家乡叫加尼什塔莱,而把它拼错成加奈斯特里;萨罗只会说印地语,听不懂当地的孟加拉语;他被警察追赶,又遭遇坏人拐骗;他被送进收容所,又被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澳大利亚夫妇收养。萨罗想再一次见到妈妈,却要等待漫长的25年。

    唯一无法动摇的是深植于男孩心底的那份乡愁,哪怕物是人非,哪怕远隔重洋,印度坎德瓦郊区的加尼什塔莱的泥砖墙、铁皮屋顶的家,水坝、雨罐、铁轨、糖耳朵,还有生活于贫民窟中、靠着极为冒险的方式和母亲兄妹相依为命的日子,成了萨罗心底的执念和永恒主题。至此,导演不再沿用线性叙事手法,而是用多重叙事把镜头推向萨罗的内心。通过他的眼神、意识、幻觉,影片频繁闪回到过去:油炸点心“杰拉比”糖耳朵、對面山崖上哥哥的身影、走在绿荫路上哥哥的呼唤、和妈妈一起在河中戏水,这一幅幅现在与过去交替呈现的画面,有力地烘托着萨罗的信念:找到家,找到亲人!

    于是,谷歌地球成为萨罗寻找家乡的科技工具,在这个卫星影像和航空拍摄的虚拟地球上,深夜里的萨罗轻移鼠标,以加尔各答为中心划一个圆,搜寻着印度东部的一座座城市和乡村,至此,影片《雄狮》亦展示足够的吸引力,导演用近1/3的时间来展现萨罗搜寻故乡的毅力:从印度的小村庄到加尔各答再到澳洲,再从澳洲回到印度的小村庄,20多年的时光,从走失到回归,影片不仅完成了一次环形叙事,更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轮回。当萨罗终于走进他梦寐以求的故乡,与母亲拥抱在一起时,一个离散25年的家庭从破碎到圆满,片名“雄狮”所代表的坚韧不拔和极强的生存力,足有震撼灵魂的力量。因此,《雄狮》讲述的是一个在全球化语境中的多元文化背景下的身份认同话题,并确认了亲情、爱与血源,才是人类灵魂中的永动力。

    总之,灵魂为生命之源,艺术就应当是灵魂的滋养品。倘若电影艺术能够直面人类永恒不灭的激情,直面人类所抱持的信念和生存奋斗,直面自然界探究不尽的神秘力量以及对未来的期待,谁能说,电影艺术不是一件撼天动地的大事!

    参考文献:

    [1]马昌仪.中国灵魂信仰[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