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斯·阿金电影中的主题内核:爱、回归、漂泊

    王政捷

    “移民”,是当下全球的热点。作为移民后代的导演费斯·阿金,移民题材自然是其电影的重心,其作品中传递出的主题内核则是爱、回归、漂泊。阿金镜头下的人们为了结束漂泊,在各自的路上寻找回归自我或是心灵家园的途径,不断地改变、适应、融合,碰撞,也不断地被爱、给予爱。征途中,寻找属于各自的出路。阿金构建了自己“故乡”叙事的主题内核:爱、回归也许是结束漂泊的希望:无论对于家乡还是异乡,移民终是属于他人的陌生人,只能继续漂泊,没有答案。

    纵观费斯·阿金作品,从伊始的《短而无痛》《勇往直前》《索利诺》《茱莉与丹尼》,几乎全是凸显作为边缘人群的移民,夹杂在本民族与宿国或是两种文化中的挣扎与寻找。以《人生的另一边》为分界点,阿金褪去自身移民身份,站在移民角度之上,思考和找寻一种更广博的视角与相对客观态度去探求:爱、回归、漂泊之间的关系与命题。

    一、 爱的艺术

    (一)遗憾的爱

    丽舍与科斯塔的爱,波比和丽丝的爱,以及加布里尔与丽丝的爱,三个人的爱情都没有结果,三组人物的爱,是漂泊的爱,就像漂泊在茫茫大海之上,永远不能靠岸停泊,只能漂泊下去,他们找不到自我,始终处于迷茫,怎么能维系一份爱久弥新的爱情呢。

    《勇往直前》扎伊特和西贝尔那刺骨的爱情,一个入狱,一个被毒打半死,虽然两个人的心早已在一起,也会让这份爱持续到永远,但始终是西贝尔找到了安定(家庭子女),扎伊特回自己的家乡,虽都经历过生死。但终究天各一方,注定是漂泊的,虽然他们最终把对方视为真爱,也试图努力去坚守这份爱,但最终,这份真爱还是漂泊的,就算是西贝尔已经有了家庭,心里虽然依然爱着扎伊特,但也难以割舍家庭,她的爱只能以偷情的方式作为终结,而扎伊特只能再次踏上漂泊的旅程。或许回到家乡的扎伊特能找到属于他的那份安定的爱情。

    《心灵厨房》齐诺斯为了女友,卖掉自己的心灵厨房,要远赴重洋去中国找自己的女友,可偏偏女友却带回来了个中国男朋友。《索利诺》奇奇爱上的德国女孩,也因为奇奇归乡无期,转投哥哥的怀抱,最终离他们兄弟二人远去。《人生的另一边》内雅特暗恋洛特,阿伊坦和洛特之前微妙的同性之爱,也因为洛特的意外死亡戛然而止。《纽约 我爱你 费斯·阿金篇》画家对药店中国女孩的欣赏也因为自己的死去,就此告终。

    关于爱情,阿金更多表达的是一种漂泊的爱。这些爱情,有始無终,但又都是那么刻骨铭心,同时又那么飘忽不定。

    (二)友情之爱

    《短而无痛》中三个不同民族的汉堡年轻人,成长在街头,一个小偷,两个混混。尽管经历了风风雨雨,但友谊,也成为这三个人命运的牵绊,一个为一个报仇,两死一伤。义气和情义成为他们人生中的不可或缺,但也助推了他们最终走向死亡。友谊,在这里是悲情的。《茱莉与丹尼》中的丹尼和茉莉是以朋友的关系踏上丹尼的寻爱之旅的,最终友情变成了爱情,圆满的友情。《人生的另一边》中,洛特为救自己亦友亦情的土耳其同性女友阿伊坦而意外死亡。《契克》德国孩子麦克与来自俄罗斯的转校生安德烈·契克以及捷克女孩伊萨之间的公路友情。虽然,在阿金的作品中,惨烈或是分离的友谊占据了友情的中心,但也正是这样惨烈与分离的友情,促成了人物的成长以及对自我的探寻。

    (三)亲情之爱

    《勇往直前》扎伊特到处闯祸,表哥不离不弃一直帮着自己的弟弟。《短而无痛》加布里尔对妹妹的呵护。父亲对加布里尔一巴掌一个拥抱的爱。《切口》中铁匠纳扎莱特,不畏艰险一路寻女。《索利诺》奇奇为了自己得白血病的母亲毅然放弃了自己的梦想,陪着母亲来到家乡索利诺。后来,哥哥回来参加奇奇的婚礼,二人冰释前嫌的兄弟情。

    内雅特痛恨父亲失手误杀了耶特,但一件儿时的往事让他内心又一次接纳了父亲:“真主检验易卜拉欣是否忠诚,让他用儿子献祭,最后时刻真主赐他用羊来代替儿子作为祭品的故事。”内雅特说自己小时候觉得这个故事很恐怖。当儿时的内雅特问爸爸,如果真主同样让他这么做,爸爸的选择是什么?爸爸阿里的回答很坚定:“即使与真主为敌,他也会保护儿子(内雅特)。”亲情之爱,是可以超越宗教和信仰的。

    (四)博大之爱

    对移民题材的关注,不仅仅是着眼于《勇往直前》《茱莉与丹尼》《心灵厨房》《索利诺》《纽约 我爱你费斯·阿金篇》《欧洲二十五面体费斯·阿金篇》《切口》《契克》等内容与题材上的关注。也通过少数族裔所代表的边缘群体,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关注,不只是着眼移民生存教育问题,更关注到了他们心灵上的迷茫和空虚。

    《人生的另一边》洛特母亲并没有怨恨间接造成自己女儿死亡的阿伊坦,在阿伊坦出狱后,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关切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虽然耶特死了,但阿伊坦得到了新的母爱,失去女儿的母亲同样也得到了一个女儿。内雅特在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之后,也选择原谅父亲。在此时的所谓民族、国家、地位、信仰、政见,一切的一切在这博大之爱下,显得微不足道,父亲、洛特母亲、内雅特、阿伊坦,最终都回归人最自然的情感:爱,是重生。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博爱超出了所谓东西方主义在文化和身份上的界定,《人生的另一边》内雅特想为死去的耶特做些什么,只身来到土耳其,寻找耶特的女儿阿伊坦,洛特独自来到土耳其,自学法律,为了救阿伊坦出狱不惜一切代价。洛特母亲在女儿死后来到土耳其,原谅了间接致死洛特的阿伊坦,并且把阿伊坦当做自己的女儿。洛特母亲和内雅特关于《可兰经》《圣经》殉道故事的议论,是超出宗教的回归到人本能的情感层面的。跨越一切,是包容的博爱。

    爱,是费斯·阿金勾勒的第一个答案。从伊始的《短而无痛》到最近一部《契克》。爱一直是作品中的永恒主题。各种各样的爱,有的可能不曾永恒,但也一定是其镜头下每一个移民所希冀给予自己或他人慰藉的。

    二、 回归之路

    归乡吧——无论你是否来自安纳托利亚、索利诺、阿多纳……或是任何一个你祖先居住的地方,那里不一定是你的国家,可能已经没有你的亲人,也不会有人认识你,更不会有人惦记着你。也许你已经忘记那里的语言,或许你从来就不会那里的语言。归来吧,这里是你的家,是能让你心灵平静下来的地方。

    《短而无痛》加布里尔选择了归乡,回到土耳其,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不适合这里,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到土耳其,因为那里有他的亲戚,有着和他气质相似的人,他会更加自由,也更加舒畅。报仇逃亡只是一个没有办法再去挽回的动因。总之,他为了找寻自己的灵魂回到了家乡土耳其。《勇往直前》扎伊特和西贝尔在经历了种种之后,也都回到了土耳其。西贝尔是为了活下去,而扎伊特是为了和席贝尔再续前缘,西贝尔最终选择了家人,没有再去和扎伊特私奔,漂泊。而扎伊特也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也许在那里,扎伊特会过上新的生活,也许会找到心灵的依托。《索利诺》奇奇和哥哥、母亲,他们都回归到了各自心中的索利诺,不再漂泊,得到平静。《人生的另一边》内雅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土耳其,从之前的毫无生气,到回归之后的活力,从之前的大学教授到回归后的书店老板,他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回归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家乡。不仅仅是土耳其人,土耳其德文书店的德国老板对内雅特说他意识到自己想念德国,怀念德语,他置身在名著中,但这里给人一种博物馆的感觉,死气沉沉,如同已经消逝的历史。

    2012年的纪录片作品《垃圾场中的天堂》,一个机缘巧合下,阿金在整理自己爷爷的物品时,意外的发现自己是土耳其特拉布宗人,祖辈来自那里。于是,踏上了他的寻根之路,来到家乡赞叹世界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时,同乡们告诉他这里还有一个垃圾处理场,这个垃圾处理场快要吞噬自己的家乡,于是促成了这部纪录片的拍摄。另外一部音乐纪录片《跨越桥梁》,也是以一个德国音乐人去土耳其寻找音乐和心灵的旅程,實际上也是阿金的自我寻找。寻找自己的家乡,设法通过镜头来帮助家乡,还原那里最本色的一面,也找寻那份失去已久的乡情。

    也许,回归“家乡”是结束漂泊的希望。

    三、 继续漂泊,没有答案

    《勇往直前》开场就来了一出主人公扎伊特驾车撞墙的戏。这场戏最好的诠释了移民的尴尬境遇。也传递出阿金对于移民问题的另一种思考。作为移民的“我们”,夹杂在两种社会多种文化之中,“我们”找不到自己,只能任自己漂泊其间,也许,在人类文明的产物(全球一体化)汽车上来结束自己是最好的选择。片尾,扎伊特坐在大巴车上,没有等来西贝尔,或许他早知道这个结果,也许他还会继续沉沦,一切也只有时间知道。《人生的另一面》飞机带来了洛特的母亲(到土耳其),带走了内雅特(离德国)。飞机也带来和带走了耶特和洛特的棺木两进两出,生死两茫茫,也就是一面之间。《茱莉与丹尼》伊萨不远千里冒着危险用汽车把叔叔的尸体从德国运回土耳其。土耳其籍的叔叔受邀来到伊萨家(柏林)作客,发现在柏林的伊萨家身边有很多土耳其人,自己很快就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头,并十分喜欢呆在这里,结果鉴证到期仍未回国,猝死在德国,由于没有出生证明,属于非法。客死他乡,一家人终不能团聚。

    不论“他乡”有多好,“我”始终是一个漂泊的人,在这里是找不到心灵的那份平静的,“我”的人可能回到故乡,但“我”的“他乡意识”依旧存在,“我”又将如何融入到故乡的圈子(意识)当中呢?“故乡人”看起来又是那么的陌生,“我”,又将成为他们眼中的“他者”。总之,无论在哪,“我”都是陌生人,无论什么身份,“我”也只是别人眼中的“他者”。也许,只是继续漂泊,没有答案,这就是命运。

    继续漂泊,又回到问题的命题,漂泊即是问题又是答案。继续漂泊是阿金作品中许多人物的最终命运,也许他们在寻找爱与回归的路上找到了短暂的停靠,但最终还是逃不过继续漂泊的命运,也许就是因为移民的身份,所以注定如此。

    结语

    三个主题元素,类似传递关系命题一样,爱与回归是为了结束漂泊,而回归与漂泊又是为了寻找爱,漂泊即是命题,又可能是命题的答案,同样是关系命题中的关系维系元素。三个元素,纠缠在一起,相互独立又互相依存。

    就像费斯·阿金镜头下的移民族群一样,挣扎抗拒又难以割舍,有人在寻找家园与爱的路途中,找到了彼岸,有人不得不继续启程,在寻找中漂泊,又在漂泊中执着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