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楼与东北解放

    王 标

    一

    刘亚楼,原名刘振东,1910年3月生,福建武平人。18岁参军,19岁当团政委,23岁已是赫赫有名的长征先锋师——红2师(即中国工农红军第1军团第2师)政委(后任红1师师长)了。到陕北不久,就任抗日军政大学训练部部长、教育长。1938年,毛泽东派刘亚楼赴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解放战争时期,1946年5、6月间,中央军委任命刘亚楼为东北民主联军(后改为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参谋长。

    刘亚楼赶赴哈尔滨上任时,林彪(时任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东北野战军司令)亲自屈驾出迎,握着刘亚楼的手,那平时难得一笑的脸上竟有了笑意:“你一个刘亚楼顶我三个参谋长!”

    1946年12月中旬,刘亚楼从佳木斯回到哈尔滨一星期后,协助林彪部署和指挥了历时3个月的“三下江南”和“四保临江”战役。

    一个称职的参谋长,不仅要了解敌我双方部队的素质、作战特点、主官姓名、内部关系、武器装备、兵员新老成分和战斗与非战斗人员比例,还要洞察作战地区的地形特点、交通情况、机动能力、群众条件、气候影响等等。当刘亚楼准备好这些材料时,林彪颔首赞许:“我们有了一个得力的司令部。”并称赞刘亚楼是一个“天生的军事家”。

    三下江南和四保临江战役后,东北战场的战局向着有利于联军的方向发展,南满、北满开始协同作战,统一行动。两条溪流汇在一起,东北形势骤变,攻守之势易手。联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

    1947年初夏,在联军总部高级作战会议上,刘亚楼向林彪建议: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后,我方总兵力已达46万,敌我兵力基本相等,但就机动兵力而言,我军超过敌军而占优势;为执行中央军委关于打通南满、北满联系的指示,从根本上改变东北战场的形势,应于适宜时机发起一次攻势。

    林彪同意刘亚楼的意见。当年东北民主联军的老人都说:刘亚楼很有军事天才,他提出的建议,几乎没有不被林彪采纳的。从1947年夏季攻势开始后,共产党人在黑土地上的每次胜利,都有刘亚楼的智慧在闪光。

    夏季攻势开始后,大黑林子一战,民主联军用“口袋战术”全歼敌第88师全部和第91师大部,击毙第71军参谋长冯宗毅、88师师长韩增栋等将官。在乘胜收复公主岭时,民主联军曾一度炸坏了71军军长陈明仁的小汽车轮胎。

    5月22日,民主联军的铁拳砸向四平。林彪要力雪去年的四平之耻,给夏季攻势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6月14日晚8时20分开始的四平之战,其惨烈、激烈、壮烈程度,在全国战场也是罕见的。经苦苦鏖战,四平大半个城池已在民主联军手里了。但就在陈明仁确实顶不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时,国民党军的两路援军南北对进逐渐逼近四平,与民主联军担任打援的部队接上了火。

    林彪不禁吃惊起来:怎会打成这个结局?

    刘亚楼说:再坚持一两天,战局就会朝有利于我方的方向转化。林彪反问:如果一两天拿不下四平呢?

    刘亚楼分析道:郑洞国和孙立人的援军虽已赶到,但他们被我们的“围城打援”搞怕了,行动肯定谨慎,走一步看三步。我军完全有足够的时间给四平守军最后一击。

    “拿不下四平,全军就将陷于被动,趁敌未合围前,快撤。”比郑洞国还要谨慎小心的林彪,像当年的四平保卫战一样,在节骨眼上以撤为上策。

    这一撤,再次救了陈明仁的命。后来表明,如果林彪这次听从刘亚楼的建议,整个东北的局势将提前改变。但不打冒险仗的林彪与历史的机遇失之交臂。

    辽沈战役期间,来往于黑土地和西柏坡之间的几十份电报,篇末和篇首大都是“林罗刘”,有时是“林罗刘谭”。“谭”,指的是老资格的政治部主任、后来被授予大将军衔的谭政。把参谋长与司令员、政委并提,这在其他野战军中是绝无仅有的。

    新中国建立后曾担任大军区和省、部一级领导的一些四野老人,都说自己当年在“林罗刘”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在战斗作风、工作方法上彼此共同的烙印很多。而“林罗刘”在一般军官和士兵中口碑更好:战争年代摊上个能打仗的指挥员,那是福气,打胜仗,少流血,还能学本事;否则,窝囊不说,死都不知是咋死的。兵有强弱,将有巧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支军队能不能打,首先还是取决于为将者的水平。在这点上来说,“林罗刘”堪称强将。

    司令员对政委是平起平坐,对参谋长却有上下之分,但林彪似乎不大计较这些。与其他野战军明显区别的还有,其他野战军首长都非常重视集体领导,每一次战役前都要集体开会研究,分析敌情,作出判断,决定战役总体原则,然后再由司令部作战部门根据总体作战原则作出具体方案,而东野却有所不同。“林罗刘”三人中,林彪考虑大事,下作战决心,其他事基本撒手不管。他的作战决心一下,罗荣桓在政治工作上保证促使完成,而把林彪定下的作战决心变成计划和命令,并组织部队实施等一套,就几乎由年轻力壮的刘亚楼“承包”了。每逢大事,三人便在一块讨论。可以说,共产党能在东北取得这么快、这么大的胜利,和这三位黄金搭档密不可分。

    东北民主联军的许多人都说:刘参谋长有水平,人也随和,没架子,可他发起火来,批评是轻的,动辄还怕桌子骂娘,没被他骂过的纵队级领导,还真难找。其实,刘亚楼不是那种一见人就骂,走到哪骂到哪的人,他的骂往往事出有因。

    一次,一位老资格的纵队领导领受任务干砸后,刘亚楼召开大会进行批评。那位纵队领导强调有实际困难。刘亚楼听了他列举的那些困难后,更火了:你有困难找我呀!我这个参谋长吃干饭的呀!不就是给你们解决难题的吗?有问题,你提出来嘛,解决不了算我的责任,现在哭爹叫娘算什么?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呀,这是打仗,要死人的,人死了还能活!?直批得那位纵队领导低头不语。

    哪个纵队好坏,哪个纵队领导好坏,他指名道姓,该表扬的表扬,该批评该通报的就批评通报,绝不含糊。刘亚楼即使发火,也能发到点子上。不管发火不发火,他都是连讲带比划。同样一句话,从他嘴里讲出来,或是骂出来,味道就和别人不一样。他讲话讲得很有煽动性。有时林彪听了,也笑一笑,随后补充一两句,说:“参谋长讲得不错。”有的领导背地里有意见,罗荣桓就给刘亚楼“撑腰”:“参谋长脾气是大了点,但他说的是对的,你们应该做好。”

    一些当年的“东北民主联军”老人,讲起刘亚楼,语含敬意,让“参座”形象血肉丰满,呼之欲出:

    “刘参谋长对人严格。谁睡得早了点,他也不说话,进屋把灯打开,再翻一阵抽屉什么的,把对方折腾醒。谁起来晚了,他进屋把窗户打开。”

    “刘参谋长严格的工作作风,不只是对别人,他对自己也是这

    样。真可谓严于律己,以身作则。每次战役,从准备到结束,他常常是紧张工作十几二十个昼夜。他就像胡琴上的弦一样,总是绷得紧紧的。吃不好,睡不着,面色发黄。虽然十分疲劳,但他的精神状态很好,头脑依然机敏,工作照样雷厉风行……”

    “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战场那样混乱的局面,那样不利的敌我形势下,我们能很快地发展到百万大军,同美械化和训练有素的敌人连续作战,并不断取得胜利,如果没有一个坚强果断、雷厉风行的参谋长,及其领导的有力的司令部机关协助军政主官组织指挥作战,是难以做到的。在这方面,应该说刘亚楼参谋长是有重大贡献的。”

    刘亚楼除了能干、会干,还能玩、会玩。有条件时,他忙里偷闲,跳舞,打猎,侃大山,样样精通,玩起来像干工作一样精力过人。据说他“神聊”特别在行,往那儿一坐,古今中外,海阔天空,一会儿就聚一堆人。有时,林彪也踱过来当听众。刘亚楼看见后,就站起来叫声“林总”或是“101”,林彪却说:“讲,讲下去。”

    林彪不爱玩,也不会玩,几乎没有嗜好。刘亚楼看他太累,生活太枯燥乏味了,曾鼓动他去玩。林彪也曾“响应”过,在黑龙江双城曾和刘亚楼一道出去打过几次猎,在哈尔滨也和刘亚楼一道去跳过舞。那时,敢叫林彪去玩,能叫动林彪去玩的,大概只有刘亚楼了。

    刘亚楼敬重林彪,但并不是事事都迁就他,打锦州时的争议姑且不说,辽沈战役结束后也有一场争议。当时“林罗刘”签发的上报中央、毛泽东的《关于九、十两月份作战情况综合报告》的电文中,写进了“在攻打锦州问题上,我们曾一度犹豫,后来又纠正了”的话。对这段文字,林彪是极为不满的,由于罗荣桓和刘亚楼的坚持与说服,才只好照此签发。

    二

    东北野战军由准备打长春,转变为南下北宁打锦州,中间经过了相当复杂曲折的过程。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给林彪反反复复做了不少工作,这是众所周知的。通常情况下,只要战役的决心定了,总的作战意图和作战部署明确了,随之而来就是兵力调动、调整。可是在此之前,东野的决心是打长春的部署,当时野战纵队绝大部分还在沈阳以北,以及四平、长春附近。由此南下攻锦,千里迢迢,浩浩荡荡,百万大军能否隐蔽决战企图,出敌不意,攻其不备,达到战役的突然性,这是关系到整个决战命运的重大问题。

    这样大的战役行动,完全不被敌人发觉,当然无法企及。但刘亚楼认为,战役初期,隐蔽对全战役有一定影响和最容易引起敌人警觉的几个行动,争取出敌不意,则是可以做到的。

    林彪对此设想颇有兴趣,认真倾听“鬼点子”。刘亚楼指出:我军前段由于对长春采取了积极行动,并公开扬言“练好兵,打长春”,客观上起了示形于敌的作用,使敌认为我将首先攻打长春的可能性最大。这样,我军南下北宁线,保持一定程度的秘密,以取得战役发起的突然性,应是有可能的。

    他的高招是:第一,展开大规模的战役佯动,摆出攻打长春的态势,迷惑敌人,隐蔽东野主力南下作战的行动企图;第二,隐蔽下达部队的行动命令。所有行动命令,由司令部派参谋人员到有关部队口头传达,秘密组织实施;第三,无线电台全面佯动。师以上的无线电台,在部队开始行动后一周内,仍留原驻地,照常和野司电台保持联络。在部队开进过程中,除原在锦、沈附近活动的部队外,一段时间内,暂不和野司联络;第四,为迷惑敌机白天的空中侦察,部队夜行晓宿,一旦遇有空情,立即原地向后转,以示北进,兵不厌诈。

    1948年9月8日黄昏,四平车站及其以东中梅铁路线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陆续开出一列列火车。火车咣铛了一夜。到底开到哪里去?开始南下时,为了保守行动秘密,莫说一般战士,就连纵队司令员和政委也不知道。但他们知道战斗在即,每个人身上都像打了一针兴奋剂,振作得像头小老虎。震惊世界的辽沈战役,在开战前竟未开会布置一下,连纵队司令员都蒙在鼓里,也算是人民解放军的一大创举。

    东野大军南下,国民党也不是没有察觉。飞机侦察和各地情报部门,都向东北“剿总”报告了共军动向,却遭“剿总”侦听机构的一顿奚落:“共军电台都在原地未动,你们为什么不相信科学?”

    大难临头,可不管是沈阳“剿总”还是锦州指挥所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麻木和混乱中。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不知大战行将爆发,还把夫人接来锦州欢聚。当他发现了苗头,并向卫立煌告急时,辽沈战役的态势基本形成了,东野几支主力部队均按时逼近锦州。

    9月12日,震惊中外的战略大决战的枪声,划破了北宁路山海关至唐山段天空的沉寂。

    一切都布置得有条有理,司令部在美美地等待着预想中的捷报。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天,机要员送来的却是8纵司令员、政委的请示电:“锦州有两个机场,东郊机场已几年未用,西郊机场正在使用,请示应封锁哪个机场?”

    刘亚楼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两个机场,一个能用,一个不能用,封锁哪个,还用请示吗?他张口骂道:“这两个饭桶,真是吃草的!没用的机场要你们封锁干嘛?”林彪也大发脾气:“耽误了两天时间,应通报批评!”

    刘亚楼虽然为前方的不灵活而火冒三丈,但他很快就采取了补救措施。在总部的紧急电令下,9纵和炮纵火速赶到机场。这时敌人的运输机已经空运了两个团,正在紧张地卸武器装备和兵员。东野部队忙组织炮兵猛轰,5架飞机顿时中弹起火。机场里像炸了窝的马蜂,到处是尖叫乱蹿的士兵和汽车。还没有降落的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无可奈何飞走了。

    9月30日,毛泽东致电“林罗刘”,表扬9纵控制了机场:“毁机5架,甚慰。望传令嘉奖。”同时对8纵贻误战机,使敌人得以空运两个团提出了措词严厉的批评:“大军作战,军令应加严。”同日,毛泽东针对“林罗刘”攻打锦州的决心及兵力部署的电报复电:“决心与部署均好,即照此贯彻实施,争取大胜。”

    此时,东野指挥部尚在哈尔滨,刘亚楼建议道:前线情况瞬息万变,指挥机关不应远离战场。罗荣桓也表示赞同。对打锦州还有顾虑的林彪,在这时才下决心启程南下,将指挥机关迁往前线。

    9月30日,“林罗刘”及野司、野政组成的东野“前指”乘车开往前线。为了迷惑敌人耳目,他们先由双城秘密回到哈尔滨。10月1日,“林罗刘”发出了《准备夺取锦州,全歼东北敌人》的战斗动员令,同日夜间从哈市南站一个货运站台登车,凌晨1时出发。10月5日夜,列车到达锦州以北鲂牛屯。“林罗刘”就在这里指挥了整个辽沈战役,直到沈阳解放。

    辽沈战役中,打得最激烈也最惨烈的是塔山。塔山位于锦州、锦西之间,是北宁线上的一

    个小村落。以塔山为中心,东起海滨,西到红螺山约30公里,是敌人由锦西增援锦州的必经之道。如果说锦州是关东门户,距锦州20公里的塔山则是锦州的门户。一星期内能否攻克锦州,关键在于一星期内能否守住塔山。这注定在塔山将要展开一场空前绝后的恶战。

    “林罗刘”关注塔山。10月5日,他们给四纵的电报中充满火药味:“你们必须利用东白海边西至红螺山线约20余里的地区,作英勇顽强的攻势防御,而使我军创造震动全国的光荣的防御线。”

    刘亚楼深知,林彪这次磨磨蹭蹭不想南下,车到山前又要打退堂鼓,是因为担心塔山守不住。林彪最担心的,自然也是刘亚楼最担心的。他知道,“街亭虽小,干系重大”,塔山实在非同小可。一旦被突破,侯镜如的东进兵团半天就可长驱直抵锦州。若侯镜如东进成功,廖耀湘西进可能就不再犹豫,那时可不是现在“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情形了。侯、廖两面夹攻,并和范汉杰锦州内外夹攻,弄不好东野只有拼命突围了。

    为了预防万一,攻锦兵力由6个纵队减为5个纵队,将一纵(欠三师)放到锦州和塔山之间的高桥,作为战役总预备队。这还不够,“林罗刘”还派总部参谋处长苏静去四纵协助指挥作战。刘亚楼对苏静说:“四纵那里将有一场恶战,你一定要协助吴克华司令员、莫文骅政委指挥部队死守塔山,哪怕血流成河,也不能叫敌人前进一步。你告诉他们,塔山丢了,提着脑袋来见。”

    “对,就这样告诉四纵。塔山必须守住!拿不下锦州,军委要我的脑袋;守不住塔山,我要他们的脑袋!”林彪声音不紧不慢,却也一语见“毒”。

    10月10日拂晓,国民党军凭借着海空优势,向无险可守的弹丸之地塔山发起了猛攻。

    战至13日黄昏,国民党中将、总统府华北战地督察组组长罗奇使出了杀手锏,指挥其在华北从未吃过败仗的“赵子龙师”,采取波浪式的冲击战术猛烈冲锋;还组织了赤身裸体、头缠红布、手持机枪的“敢死队”。海盗般蜂涌而上。眼看整个塔山防线有崩溃的危险,四纵司令员、政委当众宣誓:“我们的位置就在同志们身边,人在阵地在!”他们动用预备队反击,终于使塔山防线化险为夷。

    是夜,刘亚楼电话通知塔山:锦州外围据点已经全部扫清,攻城准备已完成,14日上午实行总攻。你们一定要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14日凌晨,敌军密如蝗群的炮弹带着骇人的啸音,再次向塔山阵地呼拥而来。从“重庆号”上发射的一发就可打掉一个排的大口径炮弹,在阵地上穿织碰撞。敌步兵在飞机掩护下,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冲来。整整六昼夜,东野部队在塔山演就了威武雄壮的史剧,把塔山打成了中国战争史上的一座名山。

    锦州外围敌据点肃清后,10月14日,“林罗刘”进入帽儿山指挥所。是日大风骤起,狂啸怒吼,也正因为风大,散烟也快,颇便于观察。时针“咔咔”走向10点,林彪转过身,朝刘亚楼点点头。刘亚楼对着话筒,大声喊:“总攻开始!”

    刘亚楼这个总攻的命令即下,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近千门大炮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向同一目标齐放的壮观场面。在炮火的怒吼中,锦州城顿成一片火海,城墙、碉堡纷纷倒塌崩陷,铁丝网、梅花桩四散飞扬,护城壕在霎那间被夷为平地。是役中,东野新组建的坦克团两个坦克营参战,这在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也是第一次。经31小时激战,东北野战军全歼锦州守敌10万余人,生俘东北“剿总”副总司令范汉杰及其以下将官43人。

    锦州之战结束后,蒋介石急命廖耀湘10万精兵继续西进,与侯镜如东进兵团配合,妄图重新夺回锦州,而东北“剿总”司令卫立煌则命廖兵团立即回师退守沈阳。蒋、卫争执不下,不乏精明的廖耀湘认为他们的方案都是于己不利的纸上谈兵。他决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秘密拟定了一个利己方案——攻占营口,夺取港口以便从海上逃跑。

    蒋、卫、廖的3种方案中,实施任何一种,都必须拿下黑山。

    锦州拿下了,东野下一个作战目标,要么南下攻击锦西、葫芦岛侯镜如的东进兵团,要么东进围歼廖耀湘的西进兵团。在鲂牛屯东野指挥部,林彪来回踱步,好一番深思细想。

    此前,毛泽东已来电报,指示东野休整半月左右,先夺取锦西、葫芦岛。“林罗刘”综合敌情通报后,判断廖兵团在秘密实施总退却,通过打黑山,伺机攻占营口,以便随时可以上船逃跑。

    “林罗刘”再三权衡,为了实现最理想的战况,驰电西柏坡,向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申明北上转歼廖耀湘兵团的意图和决心。伟人的英明,往往体现在关键时刻。19日17时,毛泽东回电:“……在这种情况下,你们采取诱敌深入,打大歼灭战的方针,甚为正确。”北上方案通过后,刘亚楼亲笔起草电令,随后协助林、罗调兵布阵。

    10月20日晚,东野攻锦大军取消了毛泽东“休整15天即行作战”的电示,提前10天出动了。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公开宣称南进扫荡北宁线,然而却在夜幕的掩护下,像一股股钢铁巨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辽西战场开进,协同黑山阻击部队及隐蔽的机动纵队,与号称东北蒋军实力最强、最精锐的廖耀湘兵团展开了大会战。

    如果说锦州之战是辽沈战役的关键性初战,那么,辽西歼灭战就是辽沈战役的最后决战。

    10月21日,廖兵团开始猛攻黑山,攻了1天毫无进展。当加强兵力再攻时,东野已命梁兴初率10纵和一个独立师进入黑山、大虎山,协同黑山守军严阵以待。23日,黑山阻击战打得正激烈时,刘亚楼电告梁兴初:“务使敌在我阵前尸横遍野而不得前进。只要你们坚持3天,为主力到达争取时间,西逃之敌必遭全歼!”

    25日,廖耀湘见黑山仍未得手,信心动摇,又获悉攻锦共军已回师辽西,遂放弃重占锦州计划,决心跳出黑山和大虎山,向台安前进,准备出营口。可东野主力已赶至堵截。廖兵团只好又改变计划向沈阳撤退,但此时退路已没有了。25日黄昏,东野十万火急电令6纵:你部立即掉头,务必堵死敌沈阳退路。

    当一场举足轻重的决战刚刚打响就已稳操胜券时,刘亚楼显得激动而痛快。在作战室里,他查对着电报,指示参谋人员在地图上拔掉或插上红旗、蓝旗。刘亚楼沉浸在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中。他和林彪、罗荣桓把握了一个最好的战机,选择了一个最佳的战场,投入了最合适的精兵,表演了一出将令历史击节的拿手好戏。他们的聪明、才智和技巧,在战场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对部队特点了如指掌的刘亚楼,协助林彪指挥10纵拦住敌先头,6纵截断敌后尾,东返主力向敌中间一冲,廖耀湘兵团顿时乱了套!

    在作战室,刘亚楼指示各部队:廖耀湘搞的是立体滚筒式撤退,我们也来个立体滚筒式似地追击围堵,都滚到一块去,不要

    怕乱,大胆渗透、穿插,以乱对乱,“乱而取之”。林彪也将指挥权适时下放到各纵和独立师: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哪里枪声密集就往哪里冲。我不管什么纵队找不到师,师找不到团,找到廖耀湘就行!

    一时间,辽西平原尤其是新立屯、黑山、沟帮子一带,枪炮声分不出个数,天地间的一切都被各种爆炸、火光、烟尘亢塞了。这是一场空前规模的鏖战,双方都倾其全力,数十万人纠缠扭打在一起。枪管赤热,刺刀滴血,战线纵横交叉,犬牙交错。起伏不平的大地上,烟尘滚滚,看不到尽头的钢盔忽而消失在地平线上,忽而冒出地平线,构成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神奇效果。

    东野“旋风纵队”——韩先楚的3纵在黄永胜6纵和詹才芳10纵配合下,第一棒就打碎了廖兵团的“脑袋”——兵团指挥部。蒋介石五大主力中的新1军、新6军和新3军三个军的首脑机关几乎同时被铲除,49军、7l军亦失去联系。

    没有了“脑袋”,群龙无首的廖兵团阵脚彻底地乱了。26日下午,廖耀湘窜逃到他发家的“老本”新22师师部。见战场指挥全部中断,无法与各军、师联络,紧迫时刻他以仅有的一线希望,拿起无线报话机,半明半暗地呼叫所属部队,妄图恢复指挥。

    刘亚楼在前指无线电信号中多次听到廖耀湘反复呼叫“二道岗子”,认定这是个十分有价值的情报。根据战场形势分析,刘亚楼判断,肯定是新民西南靠北宁线的那个小村落,随即命令就近部队向这个“二道岗子”进击。敌人大部集结还没来得及恢复指挥,就又再次被东野打乱,溃不成军。

    廖耀湘虽然已经不惜一切代价要和共军“拼了”,但突围还是无望,而且包围圈越缩越小,惊得目瞪口呆。

    廖耀湘在仰天长叹,刘亚楼却在哈哈大笑,因为几个纵队的司令员都打来电话问他:“新22师究竟是谁消灭的?”

    新22师是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新6军的主力,廖耀湘就是从新22师师长的位置上被提拔上来的。公正地说,这是个有点令人谈虎色变的“虎师”。打了3年,东野各纵队大都和它交过手,都没占多少便宜。林彪曾几次准备集中十个主力师,想消灭敌军这个“王牌”中的“王牌”,可由于该师能打又能溜,让林彪这个“黑土地之狐”始终未能如愿。新22师这次向新民撤逃时,被东野几个纵队分头咬住,几经枪打炮轰之后,才唏哩哗啦“散花”了。

    几位纵队司令员为争功而提出的这个有趣的问题,引起刘亚楼一阵大笑:我也说不清是哪个纵队消灭的,反正是解放军消灭的!

    10月28日,辽西战场硝烟还未散尽,辽阔的平原上已摆出了成千上万的部队,一路烟尘冲向新的目标。11月2日,东北最大的工业城市沈阳全城解放。同日,营口易帜。至此,历时52天的辽沈战役宣告结束,共歼灭和生俘国民党军官兵47.2万人。11月3日,中共中央给东野发来贺电,热烈祝贺“完成解放东北全境的伟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