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空间的媒介化与城市记忆的传播

    邓庄 肖夜明

    

    【摘? ? 要】实体空间承担着非常重要的媒介角色,城市怀旧空间发挥着传播文化,激活集体记忆,衍生记忆共同体的作用。历史文化街区等怀旧空间以空间为媒介,通过复生地方记忆、构建地方场景、再造地方体验、延展地方空间,运用“物的媒介化”和“媒介的物化”的方式,营造富有文化记忆和怀旧氛围的空间场景,实现地方文化遗产的传播。

    【关键词】实体空间;城市怀旧空间;集体记忆;媒介化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省社科成果评审委项目(XSP20YBZ024)的成果。

    一、城市实体空间的媒介角色

    媒介一般用来指代传播信息符号的物质实体,如广播电视、报刊、手机等。“媒介即中介或中介物”的观点,打破了媒介作为一种显现的实体的观念,揭示出媒介是一个“由某种形式和技术构建的意义空间”。[1]传播学家麦克卢汉在谈及建筑的媒介特征时也说:“其所以是传播媒介,首先是表现在以下的意义上,它们塑造并重新安排人的組合模式和社区模式”。[2]由此可见,建筑本身就是媒介,既可以为人提供活动空间,又可以把人与人沟通联系起来。通过建筑,可以“传播生活方式、审美方式以及各种文化特征”,“传播包括具体事件的信息,因此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统一社会思想,建立社会关系的作用。”[3]

    作为传播空间化的重要形式,建筑发挥着表意的作用。“对典型建筑物的研究与理解,是理解一个社会所拥有的意义世界的最为可靠和有效的途径之一”。[4]因此,由街巷、广场、建筑物等构成的城市实体空间是人们身边的重要媒介,在人类的城市生活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一方面由实体空间作为场域构筑起传播活动,另一方面实体空间本身作为媒介也在进行传播。[5]古雅典城邦造就了城邦的日常生活,成都茶馆参与了市民社会关系的构建,上海外滩成长为建构与传播城市现代性的媒介。恩伯托·艾柯认为,虽然新媒介等虚拟传播备受关注,但实体空间的解码作用也非同小可,它作为一种直接面向公众传播的手段,固定了对生活方式和文化的广泛认可。 [6]

    城市实体空间的媒介角色体现在它充当着典型符号,定义着不同的文化意义与身份定位。比如,建筑无论在哪个国家、民族、历史时期,总是以其具体的形象来反映一种特定的文化艺术形态,它是承载想象和传达意义的空间,所以人们称建筑为“凝固的音乐”、“石头的史书”,是一种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综合体。

    城市实体空间的媒介角色还体现在它为人类的沟通与交流提供场所,这种面对面交流的空间与场域,能有效减少信息传播中的虚假、歧义和失真,与人们在虚拟空间的交流有着鲜明区别。

    实体空间的媒介角色还体现在其特定场景构筑了城市居民的集体记忆和地方感。[7]群体交往经常是在一种仪式感映衬下完成的,并从中产生集体记忆和文化认同,而特定的空间场景能够成为承载群体仪式和集体记忆的依托,因而“实体空间的存在,为群体的交往和传播活动保留了仪式感,为集体记忆的存储与呈现提供了载体”。[8]

    西方人文地理学者阿兰·R.H.贝克认为:“往日景观的形成与意义,反映了人们工作与生活于其中并加以创造、经历与表现的社会。但就其留存至今而言,往日景观作为文化记忆与特性的组成部分之一,具有延续的意义。”[9]城市往日景观就是一种历史文化景观,它具有历史传承的特性,关系到城市个性与特色的延续,而全球化、工业化和城市化改变了城市文化生态环境,带来了对历史文化景观的破坏,而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又在于人们主观上对城市历史文化景观记忆的漠视。

    二、城市怀旧空间的集体记忆与文化意蕴

    城市记忆是一种集体记忆,集体记忆在多学科视野中呈现复杂性和多元性,我们需要探讨的是集体记忆在城市空间中是如何通过一系列载体和符号被建构的,即探索集体记忆的空间表述和实物呈现。集体记忆虽然是一种社会思维的表现形式,但它不是抽象的,而是“有质地的、三维的、可触摸的并与现实相关的存在”,包括各种物件、视觉形象、博物馆、纪念碑、建筑以及各种纪念仪式(周年纪念)等各种物质文化与记忆场所,都是集体记忆的表现形式。[10]

    纪念碑、历史文化街巷、民居、博物馆、工业遗产、特色商店等怀旧和纪念空间,作为城市集体记忆的表现形式,承载着关于过去的信息,体现其文化价值,并创造共同的身份认同等,因此它们作为媒介也在创建集体记忆。集体记忆作为媒介具有三种主要功能:存储、传播与暗示。成功的记忆媒介往往同时具备以上三种功能,比如纪念碑,不仅存储它们编码的过去,还对外传播信息,同时具有暗示功能,它往往通过纪念日、周年纪念以及各种纪念仪式与事件,“让公众记忆视觉化、空间化、实体化,通过某种固定、永久的形式讲述某一社群的集体身份认同”,激活集体回忆,衍生记忆共同体,这就是纪念碑或纪念空间的力量。[11]

    历史街区作为怀旧空间的代表,不仅有着时代的、民族的差异,而且有着鲜明的地方特色。作为一种不可再生资源,历史街区是历史文化名城长沙的文化遗产中最具价值的部分,是见证与传播“楚汉名城、潇湘洙泗、宗教圣地、名人故里”的标志和象征,体现了长沙历代劳动人民的才能和智慧,展现了长沙在不同历史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方面的不同形态。[12]以湖湘历史文化街区——长沙太平街为例,作为屈贾文化纪念地,一砖一瓦都被“屈贾文化”渗透,古韵十足而又活力无穷,同时这里又是传统商业民俗传承地和辛亥革命湖南策源地。解读太平街,几乎可以完整解读长沙这座楚汉名城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城市文化。

    一是楼阁亭台展现长沙民俗文化。长沙是湖湘民俗文化特征集中展现的城市,民间一直流传有庙会、祭祀、夜市等民俗活动,成为长沙历史文化的“活化石”。如太平街就有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宗教信仰、祭祀仪式等民俗,居民至今还保持着在火神会、财神会、老郎会等重要节庆日举行庙会、夜市、祭祀等活动的习俗,保留着日常生活中看戏、喝茶、观艺、逛庙会的生活场景,活态传承老长沙特有的风俗文化,体现了居民对城市栖居与亲近的情感诉求与文化认同。这种集聚形式也带动街区商业文化的发展,使得火神庙、财神庙、老戏台等重要的聚集场所成为街区最重要的活力空间。

    二是古迹遗址展現长沙革命文化。孚嘉巷42号“四正社”旧址和马家巷17号辛亥革命共进会旧址是辛亥革命的策源地,两处旧址传播与呈现了湖南近现代的革命历程、革命精神及文化底蕴。

    三是文人故居展现长沙名人文化。贾谊故居是长沙王太傅贾谊居住的地方,建于西汉文帝年间,是中国最早的文人故居,有“湖湘文化源头”的盛誉,是长沙“屈贾之乡”的象征。贾谊故居在建筑模式上展现了儒家的“仁”与“礼”,如屋前为室后为寝、左右对称、遵循长幼尊卑等礼仪,蕴含着中国古代的等级制度和传统思想文化准则。此外,贾谊故居还传递出历史名人贾谊的个人经历与人格品质,就像故居碑廊十几块石碑上镌刻的诗句,体现了贾谊诗性与理性共存的丰满人格。

    四是传统店铺展现长沙商业文化。历史时期的太平街两旁有很多商人开门做生意,主要经营粮食、油盐、钱庄等,至今还保存有众多长沙老字号遗址,如乾益升粮栈旧址、利生盐号、洞庭春茶馆、杨泰隆钉子铺、老通义油漆铺等,如同一个个历史样本,安静地站立在太平街上,是对历史时期湖南商人乃至中国商人的诠释,记录着长沙特有的商业文化。

    五是传统民居展现长沙建筑文化。太平街民居的建筑风格基于明清时期的建筑样式,汇入了湖湘特色,利用翘角、栏杆和台基等显示出韵律美、对称美和细节美,建筑的颜色控制为黑色、白色、灰色和原木色,体现了长沙人质朴、蕴藉的性格特点,鲜明地反映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和湖湘特色。

    三、城市怀旧空间的媒介化

    从空间视阈来看,城市记忆是在实体空间、虚拟空间与人们的空间实践中生成的。[13]城市记忆与这座城市中最引人注目的历史建筑或街区有关,历史文化街区等怀旧空间所蕴含的信息和内涵是城市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建筑的改造以及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再利用成为城市记忆保留的核心内容。长沙历史文化街区充分利用空间,以实体空间为媒介实现地方文化遗产的传播,通过复生地方记忆、构建地方场景、再造地方体验、延展地方空间的方式,以物的媒介化和媒介的物化,打造出充满城市记忆的空间场景,实现空间本身的媒介化。

    目前长沙老城区仍保留大量的历史遗存,集纳了历史建筑、历史古迹的历史街区、历史地段、历史风貌区是长沙人共同的“乡愁”,也是城市创新与发展的文化源泉。通过空间串联、文化寻根、场景重现、因地制宜、业态植入的构筑方法,开展老街和历史步道的有机更新,从而挖掘城市根脉,传播城市记忆,提升城市文化自信与城市品质。

    (一)构建地方场景

    历史文化街区的空间营造、物件陈设、结构布局等都是传达意义的媒介,可以利用文化的象征、隐喻功能,对空间进行文化再编码,为空间赋予文化意义。长沙太平街注重在空间布局、建筑特色、实物展示、场景设置中体现地方特色与文化记忆。太平街街衢纵横的街巷格局保存完好,“五街三片一点”的特色街道与传统居住街坊模式延续下来;街区建筑以小青瓦、坡屋顶、白瓦脊、封火墙、木门窗为主,通过保留麻石路、封火墙、古戏台、石牌坊等,较完整真实地呈现了民国时期长沙城区的建筑风貌和传统特色。[14]太平街还吸取了湖湘古庙戏台的传统工艺精华和独有特色,重修了宜春园戏台,通过组织各种民俗、戏曲演出,吸引观众围观,重现清末闹市街头看戏的民俗街景风貌、热闹场景。在微观空间设置上,充分运用实物展示、场景设置实现空间复原,如通过新建部分城门和城墙残迹将太平街历史街区和湘江的历史空间意象联系起来;通过不同年代的老地图描绘出太平街头历史街区从楚汉以来在长沙城中的位置变迁;在四正社旧址入口设铭刻革命事迹与名言的石屏小品群,营造怀旧感。[15]由此可见,独特的地方场景可以唤起人的感知记忆,有助于街区形成独特的意象,从而形成自己的文化品格。

    (二)复生街区记忆

    历史街区扮演着城市记忆的现实平台角色,承载着人们对城市的情感、记忆与集体意识,是人们识别与认同城市的重要载体。[16]因此,保存与传播历史街区的文化价值,其目的就是维系街区的共同集体记忆。而集体记忆与空间形态具有相依关系,即集体记忆的保存往往需要凭借空间场所的保存与开发。地方集体记忆的回溯、社区集体意识的凝聚,成为空间再造的重点。归根到底,历史街区并非老死的文化遗迹,需要有人的活动,需要有居民生活其中。

    长沙市连升街社区专设了“老街记忆陈列馆”,分老街故事、老街故人、老街名宅和老街新貌四大板块,从历史事件到传说轶闻、名人掌故等均加以收录,同时设立社区旧物陈列墙,将老街坊们捐赠的旧物件陈列出来,从老钱币票证、老店门牌到黑胶唱片、老手表,一堵文化墙无声地回放着老街上的民俗旧事。社区还定期邀请柳肃、梁小进、陈家书等建筑和文史名家到陈列馆来举办讲座,解码老街记忆。由此可见,历史文化街区建设只有让老街有了“形”,能够留住老街的老故事、老记忆、老物件,才能有“神”。

    (三)再造地方体验

    怀旧空间还可以充分利用体验式、参与式的活动,营造怀旧氛围,提供沉浸式体验,增强观众体验感。在长沙市对太平街的改造中,不但使街区传统风貌得到恢复,同时“有机更新”与之对应的传统文化生活方式,利用历史遗迹的建筑场地,开设具有湖湘特色的民间工艺作品展演、讲座以及其他艺术文化活动,营造一种传统和地方文化的场所感。如在乾益升粮栈中设立“湖南省文艺家会馆”,利用怀旧空间进行传统文化传播,让观众欣赏艺术家的地方文化作品。在美孚洋行旧址,建立天心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展示中心,以“湖湘记忆、璀璨天心”为主题,以“记忆”为主线,从记忆中的色彩、记忆中的味道、记忆中的欢愉三个方面,展出了湘绣、剪纸、陶瓷、雕刻、棕编、湘菜、粉面、湘剧、花鼓戏等17个非遗代表性项目,通过“非遗”之旅,重温城市故事和民间记忆。在都正街,政府将机械厂老厂房修缮一新后改为都正剧场,公益剧场每逢节假日安排戏剧表演,还经常举办庙会、社区活动等,成为居民的公共文化场所。

    (四)延展怀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