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合为时而著 歌诗合为事而作

    周国瑞

    每临时艰世难,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诗歌大量涌现,像2020年春节期间发生的影响了全国乃至全球的新冠病毒疫情,就为诗歌创作提供了即时性的素材与题材和情感宣泄的话题与对象。有鼓劲加油的,有赞美讴歌的,有针贬讽刺的,有逢迎谀媚的,甚至连空洞抒情的、无病呻吟的也都不乏其作。当然,如实反映社会现状、真实表达个人情感的诗歌还是不少的,如下面这首出自云南省昭通市彝良县文联主席陈衍强之手、发表在疫情进展初期的小诗——

    仰望天空

    陈衍强

    为防止武汉的疫情蔓延

    我在云南彝良

    不仅以驻村扶贫的理由

    阻止了一个地上的湖北佬

    来我家过年的想法

    还像伊朗担心无人机一样

    随时仰望天空

    看是否有九头鸟飞过

    显然,上面这首小诗是在反映全国人民抗击新冠病毒“战疫”中的一个微小侧面。诗题“仰望天空”看似浪漫或虚泛,表达内容实则沉重或悲壮,应该运用的是一种“以小见大”的创作手法。然而,上面这首小诗刚开始流传在网上的时候,曾一度引来了某些人的非议和诋毁。

    这首小诗被非议和诋毁的第一个理由:是认为诗中所称谓的“湖北佬”“九头鸟”是对湖北同胞的一种侮辱。而身为湖北人的我,却一点儿也没对“湖北佬”“九头鸟”这样的称谓有一丝一毫的反感。曾在湖北武汉读书、工作与生活了多年的著名学者易中天先生,就揭示过“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的深层含义,指出用“九头鸟”来称谓“湖北佬”,既是在形容湖北人所具有一种聪明机敏劲儿,更是在赞美湖北人所具有的一种顽强生命力。从湖北人民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抗击新冠病毒“战疫”中所经历的磨难、所经受的考验、所显示的斗志、所体现的精神来看,“湖北佬”是当得起“九头鸟”这个荣誉称号的。所以,“九头鸟”应是湖北人引以为骄傲的褒义词,而并不是什么侮辱湖北人的贬义词。正因为如此,有企业还注册了“九头鸟”商标,其中风行中国大地的“九头鸟”热干面,就是闻名瑕迩的地方特产品牌。至于“湖北佬”这个称谓是带有轻慢、轻蔑之义呢,还是含有亲切、亲昵之义呢,这要看具体的语境。例如“傻样儿”“讨厌鬼”“狗东西”“坏家伙”等称谓,若用在有亲密关系的人之间是丝毫不含轻慢、轻蔑、嘲讽、辱骂对方之义的。——试想一下,诗中那个能提出“来家里过年的想法”的“湖北佬”,他若不是“我”的亲属或亲戚,就一定是与“我”关系非同一般的朋友或战友,如果是这个语境中的“湖北佬”含有侮辱轻蔑之义,那不是自己找抽、找死呀!

    上面这首小诗被非议和诋毁的第二个理由:是认为诗中明显带有对来自“疫区”的湖北人的一种歧视。关于这一点,作为“湖北佬”一份子的我,扪心自问有一种对全国人民的深深愧疚感——勿庸讳言,那些在武汉1月22日下达封城令之后还赶着出城奔往全国各地的500多万人,他们给全国各地带来的严重后果已被时间所证明。而一些早期防控、封堵得力的地方(如湖北潜江市),其疫情轻、发病人数少也是不争的事实。据《央视新闻》报道:“1月17日上午,当时作为疫情爆发地的武汉还没有封城,钟南山也还没赶到武汉,潜江就已经收治集中管理了32名确诊肺炎发热病患。潜江应该是湖北省内第一时间封城、第一时间终止所有娱乐活动、第一时间出台了很严格的禁足命令的城市。”看看,连本湖北省内的一些市、县都在对来自武汉疫区的人员进行严防死盯,那么,小诗中的“云南彝良”这个地方“为防止武汉的疫情蔓延”的做法又有哪点儿过分呢?更谈何歧视湖北人之有!

    上面排除了陈衍强《仰望天空》诗中有侮辱、歧视湖北同胞之嫌疑,那么全诗所表现的内容则是十分明白晓畅的,毫无艰深晦涩的地方。

    诗的第一、二句:“为防止武汉的疫情蔓延/我在云南彝良”,交代的是时代背景——全国各地都在落实各级党委、政府关于防控、封堵病毒传染源的紧急指示和“我”所在的具体工作地点。

    诗的第三、四、五句:“不仅以驻村扶贫的理由/阻止了一个地上的湖北佬/来我家过年的想法”,包含了三层意思:一是表明了诗中的“我”(也许就是作者本人)的身份是一名城里下派的“驻村扶贫”干部;二是表明了“我”当前所肩负的主要任务不是“驻村扶贫”,而是“为防止武汉的疫情蔓延”,放弃与家人过年团聚来坚守岗位、守土一方;三是表明“我”在离家驻村之前,刚谢绝“阻止”了一位要来自己家中过年的“湖北佬”——他不是“我”的亲属或亲戚,就一定是与“我”关系非同一般的朋友或战友。

    诗的第六、七、八句:“还像伊朗担心無人机一样/随时仰望天空/看是否有九头鸟飞过”,这是在用形象化的比拟与夸张手法来表现“我”坚守岗位、守土一方的工作责任心。

    在这里,我不想对那些在武汉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后、在武汉宣布封城之前涌出的500多万人,以及这些奔向全国各地的人所带来的严重后果进行苛责,而只想就诗论诗,看一看在一场特殊的历史事件中,作为一种能最快捷反映现实生活、能最直接抒发内心情感的文学样式——诗歌(无论篇幅长短),是如何表现亲情与大义、人性与党性等重大主题的。

    按照常情常理,如果不是一场突发的严重的“新冠病毒”疫情,在阖家欢聚的春节期间,即使是被下派“驻村扶贫”的干部,此时也会休假回城与家人一起团聚。然而,随着位于九省通衢的“武汉的疫情蔓延”,不得不使远在千余公里之外的“云南彝良”也紧急加入了全国防控的统一战线。各级干部被动员起来了,连休假在家的“驻村扶贫”干部也返回了各自所下派的地方,去协助或带领当地干部群众开展防控、封堵病毒传染源的工作。仅从这一点来看,表明诗中的“我”,应是一位有党性觉悟、有责任担当、能召之即来、能迅速参战的勇士。若将这位勇士与在《人民日报》和“湖南省纪委监委官网”等媒体上披露的“湖南省张家界市疾控中心一位科长,一见本市出现确诊病例,害怕自己和家人被感染,竟带着家人跑到泰国躲避疫情。期间,其还向单位谎称其母亲和武汉有关人员有接触,自己在老家自行隔离”的临阵逃兵相比,如同“明镜照物,妍媸毕露”。正像中国新闻网的评论员文章所说:“疫情,就像一面‘照妖镜,既能照出无畏者之壮怀激烈,亦能照出怯懦者之猥琐可憎。”(见2020年2月15日中新网评论员文章《“逃兵”可恨!“怂官”可耻!》)

    从小诗中,我不仅看到了一位有党性觉悟、有责任担当、能召之即来、能迅速参战的勇士形象,而且还能感受到他是一位以身作则、顾全大局的磊落之人。如我在前面对诗句内容的阐释中指出过:一个能提出“来家里过年的想法”的湖北佬,若不是“我”的亲属或亲戚,就一定是与“我”关系非同一般的朋友或战友。我认为,这位提出“来家里过年的想法”的湖北亲人或与“我”关系非同一般的远方好友,无论他要来“云南彝良”的本意是单纯的走亲访友,还是想躲避疫情的中心武汉,都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的。但是,诗中的“我”却为了贯彻落实党中央所提出的各级干部要“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的要求,他首先从自身做起。他“以驻村扶贫的理由”——其实此时此刻并非在“驻村扶贫”,从而巧妙地解释了自己为何不能在家接待和招呼宾客,委婉地“阻止了一个地上的湖北佬/来我家过年的想法”。这样做,既没生硬地伤了远在湖北的亲朋好友的心,也自觉地遵守了当地政府制定的严防死堵可能来自湖北疫区病毒传染源的原则。

    当然,这首小诗所表现的不仅仅是“阻止”一个湖北佬(可能的携带病毒者)的到来,而且还是在表现一个驻村扶贫干部的坚强党性与最美人性。从党性而言,诗中的这位驻村扶贫干部不待在城里温馨的小家里而坚守村中岗位、严格履行封堵病毒的职责;从人性而言,他阻止要来云南这边过年的他的湖北佬亲人,看似无情实则有情——既为了湖北那边亲人的平安,也为了云南这边更多人的平安。

    我被小诗中的这位“驻村扶贫”干部形象所感动的地方,除了他有情怀、有胸怀之外,还有他的那种工作态度与责任心——他能“像伊朗担心无人机一样/随时仰望天空/看是否有九头鸟飞过”——不放过任何一个来自湖北疫区的可能的病毒携带者。为此我专门查看过全国地图,找到了“云南彝良”这个小地方,原来此地有一条S201省道是直通他们的地级市——昭通和省城——昆明的呀!从艺术表现的角度来赏析,诗句“还像伊朗担心无人机一样/随时仰望天空/看是否有九头鸟飞过”,既是运用的一种比拟夸张的手法,也是运用的一种现代“用典”的手法。众所周知,就在武汉新冠病毒爆发之前不久,世界上发生了一起令全球震惊的恐怖事件——美国利用无人机发射火箭弹袭击了正在伊拉克出访的伊朗将军苏莱曼尼。表面看起来,诗人用美国“无人机”这一意象来比拟湖北人似有不妥,但从性质来论,从湖北疫区来人身上可能携带的无形的“新冠病毒”,比起美国“无人机”上的火箭弹的威力来,则是有过之而无及。一枚火箭弹充其量只能摧毁伊朗将军乘坐的一辆轿车,而一人身上携带的“新冠病毒”则可能传染无数的接触者。正因为中国顶级科学家、国家卫健委专家组组长钟南山通过央视向全国发出预警:“确认病毒可以人传人”。所以,作为一名“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盡责”的“驻村”干部,怎能不“像伊朗担心无人机一样/随时仰望天空/看是否有九头鸟飞过”呢?

    再对比网上通报的下面这些省份的某些干部的所作所为(详见2020年2月5月“今日头条”:《严查!内蒙古、浙江、广东、贵阳、海南……多地干部疫情防控工作不力被问责》):

    ⑴2020年1月30日,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疫情防控工作督查组在正蓝旗桑根达来镇督查中发现该镇中心卫生院有发热病例1人,其同事为武汉疫区返回人员。但桑根达来镇党委、政府未及时掌握以上信息,也没有采取相应的防控措施,未有效组织并主动联系铁路等运输部门实现联防联控。经旗纪委监委研究决定对桑根达来镇党委、政府予以通报,并责令立即整改。另外,在疫情防控期间,乌兰浩特市房产管理局兴房物业公司所管理服务的多个小区无人值守,未布置封堵设施和检测点,存在落实疫情防控工作行动迟缓,不履职、不作为问题。2020年2月1日,经乌兰浩市房产管理局党组研究决定,免去胡清宝兴房物业公司党支部书记职务,按相关程序免去胡清宝兴房物业公司总经理职务。

    ⑵浙江省桐乡市梧桐街道副主任陆炎伟、莲花社区党总支书记杨瑞英,居委会主任许丽华等3人管控不力,造成1名从武汉回到桐乡的患者漏管失管,给疫情防控工作造成重大隐患。为此,陆炎伟、杨瑞英、许丽华分别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党内警告处分。

    ⑶广东省汕头市接待办主任邢卫国作为市接待办防控工作第一责任人,不及时传达上级部署要求,导致有关接待场所未按要求上报来自疫区的旅客入住事宜,造成较大安全隐患。组织发现该问题后,邢卫国不仅未迅速采取补救措施,反而伪造并提供虚假的贯彻会议记录等资料,试图掩盖失职失责行为。2020年1月31日,邢卫国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⑷贵州省遵义市纪委监委通报该市红花岗区9名干部因疫情防控工作不力,未及时排查出从武汉返回遵义人员及其密切接触者情况,造成该区一起家庭聚集导致3人出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这9人中包括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区委书记、区长、副区长,以及所在街道办事处党工委书记、副主任、社区包保负责人、区卫生健康局负责人。他们分别受到批评教育、诫勉谈话、政务记过处分、党内警告处分等。

    ⑸海南省海口市纪委监委通报该市龙华区城西镇党委书记林梦云等5人在疫情防控工作中失职失责,对该区城西镇金沙社区某小区1月20日从武汉探亲回来的一名男子未组织人员上门核查,1月31日,该男子确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其妻子、女儿也出现疑似症状。期间,该男子两次去超市、农贸市场购物,造成重大疫情隐患。对此,给予镇党委书记林梦云、镇长陈运杰责令书面检查,金沙社区挂点领导张才斌诫勉问责,对负直接责任的金沙社区党支部书记、居委会主任张武金给予撤销党内职务处分,对网格员颜丽娟给予通报批评。

    ⑹福建省连江县坑园镇象纬村党支部书记谢茂峰在1月21日得知本村村民谢某某属武汉返乡人员和居家医学观察对象,却未按照上级关于疫情防控的部署要求,对谢某某进行14天医学观察。期间,谢某某擅自与其家人一同前往其他镇村的亲戚家中聚餐,导致谢某某在居家医学观察期间脱管并多次接触他人,威胁社会公共安全,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2020年1月28日,谢茂峰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被免去村党支部书记职务。

    ……

    看了上面的这些通报,我们不能不承认《仰望天空》诗中的这位“驻村扶贫”干部(也许正是诗作者本人),他的政治觉悟、思想情怀、工作态度、具体行动等,都是无可挑剔和值得赞扬的。尤其值得品味的是,诗人在这里使用的是“担心”这一富有同情心和人性化的词语,而不是用的“害怕”“防范”“封堵”等带有对立情绪和缺乏情感温度的词语,表明诗中的“驻村扶贫”干部或诗作者,一方面是“担心”如果一旦新冠病毒传入本地会影响当地老百姓的身体健康;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来自湖北疫区的可能的病毒携带者的个人安危。“随时仰望天空/看是否有九头鸟飞过”——若能及时发现一例、拦截一例、隔离一例、救治一例,对自身、对他人、对云南彝良、对整个社会来说就是“阿弥佗佛”!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一句名言:“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显而易见,本人的这篇诗歌析评文章应是“为时而著”的,陈衍强的《仰望天空》诗应是“为事而作”的。也就是说,诗歌《仰望天空》是用了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真实地反映了我们共和国发生在2020年春节期间的一个特殊而重大的历史事件,尽管该诗还远没达到“史诗”的地位,但其所具有的特殊“史记”意义则是不可否认的。

    (作者单位:湖北省孝感市教育科学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