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播视角下非遗数字化记录与传播媒介研究

    陈臣 高庆占

    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就是指被各群体、团体或个人所世代传承的非物质形态的文化遗产。[1]与物质文化相比,非遗是以人为载体的文化,世代相传,并表现出独特的人文关怀,被誉为“人类精神的家园”。然而随着我国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大量非遗受到外来事物的冲击,呈现出发展的疲态。

    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与传播媒介的多样性在冲击着非遗原有生态环境的同时,也改变了非遗单一的传承与传播方式。笔者于2016年至2019年期间,多次前往东北地区进行皮影戏调研以及数字化记录工作,采用数字4K技术,使用Sony Ex280、Red EPIC等多部摄影机进行高清记录,并使用数字高清视频切换台以及多声道音频等高端记录设备进行数字化还原,在调研记录过程中深刻感受到皮影戏这一非遗文化承载着中华民族特色的文化生态,保护与传承皮影艺术,成为维护我国文化生态多样性的重要一环。

    一、传统皮影戏的文化生态探究

    中国戏曲同古希腊戏剧、印度梵剧并列为世界上最为古老的三种戏剧文化,相比于其他两种,中国戏曲世代相传,绵延至今。其中,皮影戏是一种以兽皮或纸板做成的人物剪影,在白色的幕布后面进行故事表演,并辅之以当地流行的曲调唱述故事、配以乐器伴奏的民间戏剧,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深受广大民众的喜爱,随着历史的沉淀逐渐成为我国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史料记载,东北皮影已经有四百余年的历史,主要受滦州、乐亭一带的皮影戏影响,演出内容有些类似,音乐、唱腔则在吸收两地艺术特色的基础上融入地方特色,在曲调、乐器、民俗民习等方面有着大量的本土痕迹,按照地域与艺术特色主要可以分为辽南皮影、辽西皮影、吉林皮影与黑龙江皮影。

    (一)东北皮影戏的演唱风格

    辽南地区的皮影得到了良好的传承与发展,并且逐渐形成自己的艺术特色,其中以岫岩皮影艺术水平相对较高,皮影乐队规模较大,乐器组成丰富多样。辽南皮影的唱腔根据行当发音可以分为“大嗓”“小嗓”和“阴阳嗓”三种,“大嗓”主要用来表现净行,髯行为主,兼有老旦行的人物,要求表演者用真嗓演唱,声音粗犷、豪放;“小嗓”主要用来表现生行、旦行的人物,要求表演者用假嗓细声演唱,声音纤细、清脆;“阴阳嗓”主要用来表现丑行的人物,要求表演者真假嗓相互串用,亦真亦假,唱词或念白多用方言土语,达到油腔滑调、幽默诙谐的艺术效果。

    辽西地区的皮影剧团以凌源皮影剧团为翘楚,其特色在于音乐形式保存完整,富有乡土气息。凌源皮影的唱腔属于板腔体,根据节奏不同形成各种不同板式的唱腔。凌源皮影的腔调吸收了民歌、小调、叫卖调、哭丧调,形成平调、悲调、凄凉调三种主要类型,平调使用范围最广,分为平唱与硬唱,平唱既可用于叙事,又擅长抒情,硬唱与平唱相反,结尾急促,无拖腔,近似于朗诵调;悲调多为青衣使用,结构氛围曲头、曲身、曲尾,很少单独使用,多为其它板调的引子;凄凉调多为小生、青衣使用,旋律性强,细致表现人物的复杂心情。

    吉林皮影主要分布于四平、双辽及以北地区,吉林皮影的唱腔源自于乐亭皮影,经皮影艺人的研究改进,形成了吉林皮影的板腔体式,主要可以分为南腔和北腔,南腔以吸收辽宁、冀东地区的影调成为居多,北腔以吸收吉林、黑龙江影调的成分居多,形成了慢板、慢三眼平板、快平板等诸多不同的板式,并从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中提炼出充满地域特点的地方语言,形成独具特色的地方剧种。

    黑龙江皮影以松花江为界,分为“江南派”与“江北派”两大派系,江南派泛指分布于松花江中游南岸各县的皮影,以哈尔滨、双城为中心,其表演强调受到河北皮影的影响,形成纯东北风格的唱腔;江北派主要是分布于松花江中游北岸的望奎、绥化、海轮、青冈一代,其中以素有“皮影之乡”美誉的望奎为中心,唱腔一半河北,一半东北,俗称为“两河水”唱腔,高亢、明亮、悠扬,优美动听,富含东北风情,深受广大群众青睐。

    (二)东北皮影戏的演出形式

    皮影戏作为一种传唱千年而不衰的民间艺术形式,深深地根植于中华民族的沃土之上,随着历史的演变,战争、人口迁徙带动文化的影响、融合逐渐形成不同地域的皮影艺术。东北皮影作为民俗活动中用来酬神谢神等祈愿的表达方式被较为完整地保存下来,主要活跃于农村地区与三四线的小城市,按照演出形式主要可以分为公益性演出与会影、愿影、公益性演出。

    会影与愿影仍旧保持着传统的演出樣态,演出剧目也多为传统剧目。主要区别在于会影主要是以集体的名义组织戏班唱影戏,而愿影则是以一家一户的私人形式来组织。虽然现在愿影的数量大大减少,但在辽宁岫岩,皮影演出仍旧以愿影占大多数,这一点与凌源、瓦房店等地截然相反。民国时期,皮影的功能既是酬神谢神,也是娱乐众人;随着新中国的成立,皮影酬神谢神的功能逐渐弱化,皮影的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娱乐性方面;改革开放之后,愿影逐渐增多,然而随着电视的普及,愿影无人喝彩。

    二、东北皮影戏传承的现实困境与数字变革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文化沉淀,见证人类历史的变迁,蕴含着丰富的民族文化与历史价值。皮影在方寸舞台上,以兽皮制作的人物和道具上演精彩大戏,这种看似很“土”的艺术形式,却是集中了传统戏剧的全部精华,用最便捷的形式表现高雅的艺术,体现出民间艺人的聪明才智。一路走到现在,皮影与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面对现代文化生活与外来文化的冲击,承继与发展也呈现出传承困局。

    (一)东北皮影戏的传承困局

    东北皮影的传承困局,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首先便是电影、电视的广泛普及,以互联网为中心的新兴媒体异军突起,将观影人群分流,影幕前留下的仅仅是年迈的老人,传统的皮影失去了大量的观众;其次,皮影演出艺人老龄化,年轻艺人缺乏,许多年轻艺人面对现实的生存问题,难以专心长期地去从事皮影这门“高投入、低回报”的创作和演出;然后,皮影演出形式单一,延续前人演出程式的同时缺乏时代创新性与娱乐性,单一遵循古法,脱离时代发展,缺少娱乐性,导致受众面窄;最后,皮影学艺时间久,高投入与低收入的差距,也导致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前途渺茫,皮影是集合民间文学、音乐、美术、表演等诸多艺术门类于一体的综合性传统艺术,庞大的学习内容要求艺人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学习,而当下快节奏的工作与生活背景,导致学习皮影的艺人大幅减少,皮影艺术的传承一度面临断代的问题。

    (二)东北皮影戏的数字化记录

    非遗数字化记录,通俗地说,就是以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作为记录对象,通过录入、扫描、摄影、转录、摄像等方式生成数字资源。[2]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无形性与数字化记录的虚拟现实功能,给了数字科技以用武之地。现代数字技术强大的记录、再现、创造的能力,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非遗的部分缺失。数字技术所具有的视音频记录功能、多媒体呈现技术等大大减轻了非遗保护工作者的劳动量,同时助推数字技术成为非遗保护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数字化的记录与数据存储、资源共享共通组成数字化保护的流程,为皮影的承继提供了重要保障,笔者的国家艺术基金2019年度传播交流推广项目《东北皮影戏数字化交互传播推广平台建设》就是以数字化的形式对东北皮影资料进行记录,借助已有的研究成果与专家论证,将数字化记录的主要对象定位为各地区皮影传承的艺人,充分按照皮影的原貌记录,保留皮影原汁原味的文化形态。在整个记录过程中,以皮影传承人为主体,充分认识到传承人在非遗保护过程中的特殊地位与堪忧现状,全面立体地保存传承人的信息数据,并通过口述等方式,将传承人对于皮影工艺的见解记录下来。最后利用互联网技术,搭建东北皮影戏数字化交互传播推广平台,在保障传承人权益与数据安全的前提下,将记录皮影的物质资料如影卷、影人以及皮影传承人等信息以数字方式立体呈现,最大限度的收集与传承非遗项目的核心智慧与技艺。[3]

    中国的非遗经历数以千年的岁月变迁而流传至今,无疑是一块铭刻着华夏历史文明的活化石,虽然它们的外形、技法、形式在不断变化,但烙印着中华民族血脉的精神内核是永恒不灭的。[4]数字化的记录形式,一方面表现部分传承人与皮影艺术本身的窘迫困境,呼吁社会各群体更多的关注与各项保护措施的确立与实施;一方面将皮影艺术放置于更广阔的平台之上,拓宽了皮影的受众范围,同时增加了皮影的市场价值,让这一传统的民俗艺术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

    三、新媒体环境下的皮影戏传承与发展路径

    从传统媒体到新媒体,传播内容差异化与多维性逐渐明显,传播形式也越来越立体化、便捷化。科技的进步促进新媒体与非遗的深度融合,不断催生出新的呈现方式。在非遗传播过程中,针对具体非遗项目开发图文素材、音视频、微课程、专业课程、互动产品等数字化教学资源,满足社会爱好者、专业学习者和行业从业等群体的不同需求。3D技术、虚拟现实等立体式的呈现方式为广大观众所熟知,并逐步融入到现实生活中,促进皮影艺术与三维实景、虛拟现实等元素相互融合,从不同侧面表现非遗的文化属性,增强了传统非遗的表现力,将皮影的台前幕后、影人制作、影卷资料等全方位地呈现在媒体中,并以网站、APP的形式进行表现。

    (一)新媒体传承的现状

    新媒体的整合发展给皮影的传承带来新的发展空间。随着互联网世界的不断拓展,传播工具越来越智能,一改传统媒体传播过程中信息反馈不及时的弊端,交互性成为新兴媒体的新常态。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着力打造非遗开放平台,并以其在年轻观众群体中广泛的受欢迎度大力培养年青一代对非遗的了解,将传统皮影中的文化元素还原为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内容加以呈现,个性化解读皮影文化,并通过新媒体的强交互性建立皮影艺人与受众之间的直接联系,通过皮影艺人的口传心授,引起受众的情感共鸣,培育非遗文化的关注者与创新者,延续和发扬皮影所承载的传统文化。

    现代技术催生新的传播媒介,新的传播媒介催生新的传播方式,短视频作为新媒体时代信息高效传播的载体,独特的传播机制使其具有高度的市场接受度。新媒体区别于传统媒体,其特点主要表现为传播主体下沉,视频内容碎片化,信息呈现方式多样性与制作成本低廉性。新媒体时代每个短视频用户都可以从生活中取材,利用各种软件创作视频并进行网络传播。同时随着自媒体的出现,从策划到脚本内容再到后期剪辑,所有工作均由专业团队执行,以确保工作的工艺水平,两者的结合,再加上确定好的传统文化传播方向,让专业视频制作团队与业余视频制作团队形成写作生产链的上下端,形成雅俗共赏的视觉文化图谱。[5]

    从短视频的角度透视非遗保护,可以发现短视频虽然为非遗的传承提供了可行渠道,但也暴露出短视频对优秀传统文化传播的不足,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视频内容参差不齐,专业制作团队与非专业制作团队差距大,拍摄技术粗糙,影像内容缺乏创意视角,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短视频的传播;第二,非遗传承人对于新媒体技术的利用不充分,非遗传承人多为高龄老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较弱,以短视频为代表的新媒体主要面向的是中青年,同样导致传统文化的埋没;第三,短视频在表现非遗表面特点的同时,忽略了深层含义的传播,虽然带给受众新奇的视觉体验,但是并未传播传统文化的原始本意,现代技术形式与传统文化内涵的断裂成为困扰短视频与传统文化深度结合的一大难题。

    (二)新媒体传承的发展策略

    如何实现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的双赢,对于新媒体环境下非遗的保护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第一,皮影艺术与新媒体技术的结合,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离不开新媒体的帮助,传统文化必须依赖于人的发展,而新媒体具有广泛的认可度,传统文化必须借助新媒体,扩大皮影的观影人群,既保留传统皮影的观众,同时发展年轻观众,拓展皮影的受众市场,保持其长久旺盛的生命活力。

    第二,艺术人才与技术人才并重,皮影艺术内涵的深度理解和专业团队的视频制作能力相结合才能催生高质量的视频内容进而吸引广泛的受众。如今,数字影像已经在生活中蔓延开来,现代高等院校或专业的艺术院校逐步开设数字影像相关专业,艺术人才与技术人才的培养一方面可以借助高校的师资力量,在培养数字影像技术人才的同时,增强学生对于皮影等非遗文化内涵的了解,让学生在掌握过硬的实践能力的同时掌握系统而全面的文化知识;另外也可以组织皮影艺人进行集中的数字影像技术的学习,帮助非遗传承人掌握运用数字影像技术的基本能力。

    第三,传统文化与现代元素相结合,在体现民族文化的同时,融入时代精神,传统文化与现代语境相互作用,以传统文化价值观作为内在依托,推动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表现在皮影传承与创新的过程中则是在将传统的文化元素与当下的视觉艺术相互融合,打破旧有的表演模式与思路,进行符合当代审美、精神与文化的科学重构,适应现代观众的审美趣味,并生成皮影艺术的文化核心。将过去的艺术与当下的艺术相联系,保持精神上的高度统一,也是扭转中国传统皮影文化困局,重新思考优秀传统文化与现代发展的接续,开启文化创新之局的重要契机。

    结语

    非物质文化遗产要在当今焕发出强大的生机与活力,离不开数字化的记录方式与新媒体的传播形式,皮影的传承与创新,既需要坚守传统文化的“根”和“魂”,也需要融入现代元素,采用现代表达,体现时代精神,传统与现代相结合,技术与文化相结合,才能让传统文化真正“活”起来,让传统文化根植于中华民族的精神世界中,实现非遗的文化担当与文化使命。

    参考文献:

    [1]李佳.非遗保护与传承创新视域下的民间文学教学改革[ J ].亚太教育,2016(21):277.

    [2][3]杨红.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化记录的利弊与策略[ J ].文化遗产,2015(02):10,12.

    [4]梁建业.“匠艺”与“匠心”:纪录片《传承》现代语态的人文阐释[ J ].电影评介,2019(09):94.

    [5]胡致祯,郭梓婷.短视频在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传播中的运用——以抖音APP为例[ J ].传媒论坛,2020,3(02):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