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成功的关键因素分析
陈钰
【摘要】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影响广泛，是各地引为学习的榜样。文章研究了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成功的五个关键因素，各参与方密切合作;职业行动能力导向;激励企业积极参与;社会高度认可;立足于未来发展，从而为我国的现代职业教育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启示。
【关键词】德国;职业教育;双元制;关键成功因素
【中图分类号】G71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8794（2019）10-0079-06
德国是世界工业强国，也是世界职业教育的典范。德国的职业教育以“双元制”（Duales System）为主要特色，“双元制”模式是指学生在企业接受实际技能培训和在学校接受理论知识培养相结合的职业教育形式。笔者曾于2011年至2016年在德国慕尼黑生活工作，并于2017年1月20日至2月3日拜訪了德国慕尼黑教育局和德国工商行会相关负责人，参观了慕尼黑汽车技术职业学校，从而对德国职业教育“双元制”模式有了深刻认识。
一、文献综述和研究方法
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已经引起了国内学者的广泛关注，是国内研究的热点，已有文献从不同的视角展开了分析研究。比如，柯玲和周春平[1]对德国“双元制”的理虚实一体人才培养模式的核心要素进行了解读，指出其核心要素为基于技术应用的专业集群课程体系、理虚实一体化的教学模式、成果导向的教学评价体系、学校—园区协同的二元教学载体和兼具“三重能力”的师资队伍;余亚微和陆明克[2]提出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质量保障体系由质量标准体系、条件保障体系、教学管理体系和评价监测体系组成。池德汝[3]通过学习模式、法律保障、管理机构、考核模式和利益共赢五个方面探讨了德国应用大学“双元制”人才培养模式的办学特色;钱吉奎[4]分析了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体系的运行机制和发展态势，重点探讨德国职业教育法律制度、教育体系构成、办学体制、教师准入制度和学业水平评价机制。本研究将从成功关键因素（Critical Success Factor）这一视角探析德国职业教育的“双元制”模式，从而对我国职业教育的现代化发展提供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关键成功因素法的定义是由John F. Rockart 1979年创立的，原是信息系统开发规划的方法之一，通过对关键因素的识别找出实现目标所需的关键信息集合，从而确定系统开发的优先次序。[5]笔者把这一概念应用在职业教育体系的研究中，通过对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成功关键因素的识别，指出我国完善职业教育体系应加强关键领域的管理，合理规划有限的资源，以获得良好的教育绩效。
二、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成功的关键因素鉴于德国慕尼黑实地考察、深入交流和资料整理后的心得体会和综合分析，笔者认为以下五方面的因素是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模式取得成功的关键：
1.各参与方密切合作
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的成功离不开各方利益相关者的密切合作。图1描写了政府部门，行业协会，企业和职业学校之间密切合作、互相协调、共同支持职业教育的发展。[6]
德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由16个州组成。联邦政府负责整个教育事业的运行，制定统一规范的职业教育法律法规，采取各种激励措施吸引企业参与，同时推动职业教育的发展和研究。各州政府享有文化教育的自主权，提供设施师资等财政支持。德国行业协会比如德国工商行会（IHK：Industrie-und Handelskammer）承担国家委托的任务，包括认定企业和师傅的培训资格，提供咨询，审核登记培训合同，监管企业培训过程，实施结业考试以及发放职业资格证书， 在职业教育中起着很大的作用。学生通过考试后获得的职业资格证书由行业协会颁发，全国承认。[7]在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中，企业和职业学校形成双元，相辅相成共同完成职业教育计划。企业负责传授与职业相关的技术技能，在真实的工作环境，为学生提供系统化教学，学生从一开始就参与到企业运行规划、执行和质量保证中。根据德国联邦职业教育研究所（BIBB： Bundesinstitut fuer Berufsbildung）2015年的数据报告，企业承担“双元制”职业教育培训费用高达84%。[8]企业负责学生在企业进行培训的所有开支，并向学生支付一定的生活津贴。德国有90%左右的企业是家族企业，学生在企业里培训，企业就像一个大家庭，培训师傅和同事就像家人，很多学生培训结束了都会主动留下来继续工作成为企业的骨干。职业学校则负责传授与职业有关的理论知识，同时也安排一定的实践课程。德国的职业教育注重培养学生自主学习新知识的能力。为了在充满变数的未来具备竞争力，学生除了学习特定的专业知识外，还需要学习很多综合知识。深入地学习专业知识之外，学生还必须掌握领导力、团队精神、顾客导向以及有效而经济的运营流程设计等管理能力。以德国汽车技术职业学校的两年制教学计划为例，[9]如表1所示，学生不仅要学习汽车技术相关的专业课程，还必须学习德语、英语、数学、经济和社会学、经营心理学、企业管理课程，另外也可以选修质量和环境管理、项目管理以及职业和工作教育学等课程。其中德语、英语、数学以及经济和社会学课程是将来进入应用技术大学（Fachhochschule）学习的必修课程。
2.职业行动能力导向
随着2005年德国联邦职业教育法的改革，职业行动能力（Berufliche Handlungsfaehigkeit）被明确引入到了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中。德国联邦职业教育法强调职业教育的目的是在一个规范的专业课程传授中给学生以在不断变化的工作环境里能合格地从事职业工作而必备的技能、知识和能力，以及使学生获得必要的工作经验。[10]如图2所示，职业行动能力是一个包含多维度知识（Wissen）、技能（Fertigkeiten）和能力（Komepetenz）的整体性概念，由专业能力（知识和技能）和个人能力（社会能力和独立性）构成。根据州文化部长会议（KMK： Kultusminister Konferenz），专业能力定义为在专业知识基础上有意愿并且能够以目标为导向、运用适当方法独立自主地完成任务和解决问题，并能对结果加以评估;而个人能力则定义为能够与他人理性和负责地进行交流和沟通，并且愿意和能够独立积极地应对家庭、工作和社会生活中的挑战和发展机遇。职业行动为导向的教学，以职业环境为背景要求学生对工作任务能够独立地进行计划、决定、实施、监督、评估和报告。[11]在德国，即使在学校，学生也多半在实验室里边学习边操作。学生在掌握原理的基础上，重在理解和解决典型职业情景中遇到的问题。
3.激励企业积极参与
在德国，政府通过优惠政策来鼓励企业参与职业教育活动，例如，允许企业将用于教育的费用计入经营成本减少其纳税额，对提供职业教育的企业给予一定的补贴，因此提高了企业参与职业教育的积极性。从投资回报的角度，企业在增加企业成本的同时也得到了很多收益。学生在培训的过程中已经为企业创造了价值，很多学生培训完后都会留在企业，从而为企业节省招聘和上岗培训的费用，缩短员工的适应时间。此外，通过参与职业教育，企业还可以提高声誉，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
政府定期出台相关的激励项目促使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积极参与职业教育培训。2006年联邦教育研究部（BMBF：Bundesministerium fuer Bildung und Forschung）开始启动“JOBSTARTER”項目，鼓励中小企业为年轻人提供更多的职业教育机会，促进职业教育领域的创新和结构发展。2006年教育培训供给和需求之间失衡，“JOBSTARTER”项目的推出目的是改善区域培训结构利用协同效应增加企业对职业教育的参与，特别是支持中小企业创造更多的培训岗位。企业通过培训年轻的技术工人，确保自己长期的人才支撑。2015年政府进一步推出“JOBSTARTER plus”支持企业将职业教育和工业4.0联系起来。新的资助计划“JOBSTARTER plus”建议中小企业改变教育培训方式，跟上工业4.0和经济4.0的步伐。此外，2015年，联邦教育研究部和联邦经济能源部（BMWi：Bundesministerium fuer Wirtschaft und Energie）共同推出了“促进跨企业培训机构及能力中心数字化”的特别计划，积极支持德国数字化的目标，确保为中小企业量身定制的继续教育和培训机会，适应新的经济发展背景下对数字化相关技术人才的需求。[12—15]
4.社会高度认可
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模式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这个国家给予技术技能工人的尊重和认可。德国历来有崇尚手工注重技能的文化传统，技术工人尤其是技术能手/师傅（Meister）收入可观而稳定。如表2所示，根据德国劳动市场与职业研究所2014年的统计数据，[16]学历虽然是决定收入高低的重要因素，但除医生等少数职业需要高学历，对于大多数职业拥有硕士本科学历和拥有职业进修资历的从业人员之间的收入差距并不是很大。
德国联邦职业教育研究所2015年数据报告显示，在德国的教育体制中约55.7%的青少年选择参加职业教育。[17]德国父母也很务实，他们会根据孩子的兴趣爱好、特长以及学业成绩鼓励自己的孩子去读职业教育。即使在职业学校学习将来也有许多发展的可能性，例如职业进修，技师培训或上大学。如果一名毕业于职业学校的学生想进入高等学校学习，不仅职业教育经历可以被记入学分，而且毕业后求职可能更具有优势。工业界对拥有职业教育背景的高校毕业生评价非常高，德国很多工程师所拥有的专业知识往往扎根于之前所完成的职业教育培训。
“双元制”在德国是备受欢迎的模式。一方面学生通过职业培训可获得理论和实践知识相结合的机会，融入企业，了解整个生产过程的构成，还可以得到一定的培训报酬。根据德国联邦职业教育研究所2015年报告，企业平均每月需付给学生795欧的生活津贴。[18]另一方面学生职业培训后有很大机会被培训企业接受获得固定职位，“双元制”职业教育的毕业生就业率高达95%。德国年轻人的失业率在欧洲国家中是最低的，失业率只有7%，[19]这得益于其卓有成效的“双元制”职业教育模式。
5.立足于未来发展
德国的“双元制”职业教育体系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与时俱进，不断改革，以适应社会和经济发展的需要。为积极适应工业4.0和经济4.0的发展新要求，联邦教育研究部与职业教育研究所联合启动实施2016—2018年“适应未来数字化工作的专业人才资格和能力”的职业教育4.0倡议。职业教育4.0是德国未来职业教育发展的主题，德国通过加强多方协作，共同推进职业教育4.0。试点行动从三个方面应对数字化发展趋势：首先，从职业教育培训的角度设置和筛选职业部门、教育培训职业和继续教育条例。其次，从职业教育培训的角度定义和审查媒体素养对职业教育的影响。其三，从劳动力市场和它对从业者要求的角度监督和预测职业和行业的差异化。[20]
“双元制”职业教育体系随着全球化经济发展变得更加国际化。提供外语技能和跨文化能力对很多公司来说是一个重要的竞争因素。为了在未来保持吸引力，课程体系中都设有英语课程，如前面表1所示，学生在两个学年中必须每周花两个学时学习英语。同时，为了适应欧洲教育一体化，德国联邦教育研究部和州文化部长会议于2006年开发，2013年正式实施德国职业资格框架（DQR：Deutscher Qualifikationsrahmen）。对应于欧洲职业资格框架（EQF：European Qualifications Framework），德国职业资格框架划分为八个等级，每个等级资格标准描述了资格等级所对应的学习结果，即在完成一个学习过程后学习者必须知道什么、理解什么和能够做什么，学习结果从知识、技能和能力方面加以定义。一方面，德国职业资格框架有力地支持其教育系统的可靠性、渗透性和质量保证;另一方面，德国职业资格框架更好地促进了德国与欧盟各成员国之间教育与培训的交流、资格证书的互相承认以及人员的国际流动。[21]
社会经济的发展越来越需要高级应用型人才，为了适应新的发展要求，德国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渗透性正逐渐增强，“双元制”大学（Duales Studium）应运而生。[22]普通高等教育中，也会通过实习方式建立起与实践的联系，但实习期的短暂和企业培训教师有效指导的缺乏使得学生并不能完全掌握实践技能，特别是在工程行业，例如机械工程和机电一体化专业。与普通高等教育相比，“双元制”高等教育则把学习分成相等的两块：理论和实践。学生在整个学习过程中融入了实践的内容，使得学生更快更有效地吸收和应用知识。大多数“双元制”大学课程（Dualer Studiengang）重在工程学（包括综合工程学，经济工程学，电子技术，机械工程和工艺流程学以及土木工程学），其次在经济学。2016年工程学共有600门“双元制”课程， 经济学共有540门“双元制”课程。并且“双元制”大学课程数量有逐年增加的趋势，2010年为776门，2016年增加到1 592门。参与“双元制”大学学习的学生也是逐年增加，2010年为50 764名，2016年增加到100 739名。[23]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充分应对全球性可持续发展的挑战，德国联邦教育研究部推出2015—2019年“可持续发展职业教育”的行动计划，致力于在“双元制”职业教育中整合和实施可持续性概念，提高职业教育工作人员和学员以可持续性为导向的专业、社交和个人能力。气候变化，水资源短缺，生物多样性丧失，土壤退化等全球性问题迫切需要解决。为了应对未来环境和经济挑战，需要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专业的工作方式，而教育是发展可持续思考和行动的关键，通过教学情境的设计，使可持续发展能力得到发展。[24]
三、对我国现代职业教育发展的启示
1.重视各参与方在职业教育中的协同合作关系
职业教育是跨界教育，需要政府、工业界、行业协会与教育界共同支持职业教育的发展。特别是要加强行业协会在职业教育中的作用，通过行业协会支持和监督企业的培训过程，确保教育质量。
2.注重职业行动能力的培养，并将其贯穿于整个教学过程
职业教育不仅使学生获得从事职业工作而必备的知识、技能和能力，而且要使学生获得必要的实践经验。数字化、信息化和自动化技术的全面渗透，劳动者不再是简单的操作工而是智能生产系统的管理者，需要具备高度的理解应用能力、沟通合作能力和创新能力，这就要求学生在工作情境中通过行动参与，不断思考和体悟，提升各方面能力。
3.提供多样化的激励机制促使企业积极参与职业教育
为了更好地使职业教育与劳动力市场保持一致，有必要让企业参与专业课程、教学方法和实习模式的设计，使课程目标和教学内容与技术发展紧密联系起来，立足于社会职业领域，为经济发展服务，真正实现职业教育和就业的无缝对接。
4.促进全社会形成“崇尚一技之长、不唯学历凭能力”的社会氛围[25]
强大的经济不仅需要研究者和科学家，同时也需要技术技能人才。国务院在《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中指出：“到2020年，形成适应发展需求、产教深度融合、中职高职衔接、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沟通，体现终身教育理念，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26]在我国，对于大多数职业学校的毕业生来说通向高等教育的道路并没有完全开通，我们可以参考德国的发展思路，开发出适合我国国情的教育模式，减少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间的障碍，使职业教育更好地向高等教育渗透。
总之，当前我国正处于产业转型升级和创新发展的关键时期，面临着“中国制造2025”战略的全新挑战和机遇，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高素质的技术技能型人才。深入研究“中国制造2025”和“互联网+”对职业教育带来的影响，重视新媒介素养在职业教育中的培养，适应经济技术的发展要求更新教学标准、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是我们当前职业教育改革刻不容缓的任务。
我们应该学习借鉴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的成功经验，但不是简单复制，而是要积极探索出一条适合我国国情的现代职业教育路线，与时俱进，使职业教育真正成为培养我国高技术高技能人才的摇篮。
【参考文献】
[1]柯玲，周春平.基于德国“双元制”的理虚实一体人才培养模式探索与实践[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7（17）：54—57.
[2]余亚微，陆明克.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质量保障体系[J].职教论坛，2016（25）：87—91.
[3]池德汝.德国应用技术大学双元制人才培养模式探析[J].成人教育，2015（3）：91—92.
[4]钱吉奎.德国职业教育体系运行机制和发展态势的分析与借鉴[J].教育与职业，2014（27）：13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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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李克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部署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EB/OL][2014-02-26].http：//www.gov.cn/guowuyuan/2014-02/26/content_2622744.htm.
[26]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EB/OL][2014-05-02].http：//www.moe.edu.cn/jyb_xxgk/moe_1777/moe_1778/201406/t20140622_170691.html.
An Analysis of Critical Success Factors of German Dual-System Vocational Education
CHEN Yu
（Guangdong Industry Technical College， Guangzhou 510300， China）
【Abstract】German dual-system vocational education has a wide range of influence as a model around the world. By exploring the critical success factors of dual-system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Germany including close cooperation among multi-stakeholders， orientation through professional action abilities， active engagement of enterprises， high degree of social recognition， as well as continuous updating and reform，? the article provides important enlightenment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our modern vocational education.
【Key words】Germany;? vocational education; dual system; critical success factors
（編辑/赵晓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