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国风》婚恋诗中的自由恋爱

    摘要:婚恋之歌在《诗经》中所占比重大、内涵丰富,它们集中而生动地反映了先秦时人的婚恋习俗和婚恋状况。细细品读,其中不乏关于男女自由恋爱时的诗作,本文通过对《诗经》中婚恋诗的自由爱情模式的研究,对《诗经》婚恋诗及先秦婚恋习俗加以考察。

    关键词:婚恋诗;自由恋爱;民间婚恋习俗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2177(2021)03-0029-02

    婚恋,是人类社会中既私人化又大众化的行为。所谓私人化,即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是个人而私密的事情,尤其在情感萌发的初期,如雾中月、水中花,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心境状态,《诗经·国风》所歌咏的,就是这种生命中美好相逢的欣悦。婚礼是公开的社会行为,是联姻双方通过仪式将个体的情感形式化、规范化的过程。因此,婚礼场面表现的是古人所信仰的阴与阳的合二为一,借着夫妇成礼,达到兴家室美教化、合人伦、顺自然的终极目的。婚恋的俗与礼,为我们充分展示了埋藏在人类心中的感性与理性。

    1男女的两情相悦

    打开《诗经》,我们最先看到的就是著名的《国风·周南·关睢》。这首诗描写了一位男子对一位女子一见钟情后朝思暮想、患得患失的心态,以及得到爱人应允后欣喜地筹备婚礼、恭迎新娘等行为。此诗虽然历时千年,却能够跨越时空、民族、性别等界限,引起普通人群的强烈共鸣。读罢掩卷,这位男子辗转反侧、踌躇不安的可爱形象跃然纸上,担心忐忑并转忧为喜的情绪起伏也淋漓尽现,他的情感和表达,与今天每位男子遇到心上人时魂牵梦萦、亦喜亦忧的情感是一致的。这说明《诗经》背后是本民族真挚的个性、自然的情感,是一个又一个曾经鲜活灵动的生命的记载。虽然后世的经学、阐释学将它本来的面目掩盖了,生发出许多“微言大义”,如将纯洁的爱情体验附庸为君臣关系的象征,但诗中亘古常新的情感共鸣自发地拆毁了道义的高墙,还原《诗经》质朴天然的清新气息,恢复它原来充溢其中的人性光辉与生命律动。那么,在这首生动的小诗中,展示了上古先民情感生活里怎样的画面呢?

    首先,在男女恋爱与结婚阶段,所遵守的社会规则是不一样的。男女在婚前的交往比较宽松,可以自由地见面、交流或互赠礼物。“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1]。”从小诗起首句可以想见,这位男子在婚前见过自己的心上人,并为她的美好姿态而倾倒。这说明西周时期男女婚前可以自由接触,还不曾形成森严的性别隔离制度。“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1]。”在水波里浮动摇曳的荇菜,犹如女子纤细柔美的身姿,接下来的诗句则刻画了男子弹琴拨瑟以取悦女子的行为,说明两人在婚前不仅见过,还有一定的交流,他们不仅互相吸引,还拥有共同的爱好情趣相投,心意相通,说明两人了解程度颇深。那么,上古年轻男女在订婚之前拥有怎样的交往自由度?又具备哪些交往模式呢?

    《诗经·召南·野有死麕》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考察婚前男女交往行为的视角: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这首小诗是上古年轻男女恋爱相处情景的生动写照。诗歌所描写的场景是年轻男子(应当是一名猎人)用洁白的茅草包裹一头野鹿,作为礼物送给情窦初开的年轻女子。林中获得的猎物要用白茅草细细包裹,使其洁净体面,因为要收下礼物的那位姑娘本身如白玉般清新而纯洁。这是一幅逼真的恋爱画面,它告诉我们,在三千多年前的黄河之滨,男女交往的行为模式与如今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两情相悦,便互相约会,互赠礼物,柔情蜜意地亲昵接触。但这种自由的恋爱风气随着时代的演变受到了遏制,在《诗经》阐释学中,古典注释学者自始至终不认可这是一首抒写恋爱真实场景与心境的诗歌,否认诗中年轻男子热情浓烈的爱意和女子羞涩含蓄的情态,将此诗附加上“恶其无礼”的骂名,强行扭曲诗意,认为本诗提倡的是男女“礼尚往来”的礼教传统。诗中男子携礼物而来,又加以包裹,是遵行古代“苞苴之礼”的遗风,诗的旨意在于写礼而不在于传情。但只要用心细读,读者应能自然地做出判断,这是一首情诗而非礼教诗。我们可以感知年轻男女恋爱时陶醉快活的心态,感受到跃然于纸面的青春气息。这也说明,在西周时期,年轻男女具有相当程度的恋爱自由,可以私下单独见面、交谈,同时互赠礼物的传统在当时已经开始形成。

    2女子的大胆追求

    《诗经·邶风·静女》同样是一首描写年轻男女恋爱场面的诗歌,与《野有死麇》相比,这首诗歌更加委婉细腻,并且惟妙惟肖地刻画了少女的灵动活泼与男子的憨态可掬: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見,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诗歌题名为“静女”,但诗中女子并不是心静如水,而是名静实动,机灵顽皮。她与相恋的男子约好在城墙角落处见面,但到了时间却躲起来,迟迟不出现,害得男子搔首踟蹰。诗歌表现了年轻女子的幽默可爱与男子的质朴真挚。女子敢于捉弄男子,说明两人比较熟悉,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恋人之间的小小游戏说明两人相处轻松自在,恋爱中的行为模式表明男女关系的确立是自主选择,较为自由的。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于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诗经·郑风·溱洧》这首诗歌更为真实地反映了上古社会民间自由恋爱的习俗。溱水与有水是郑国境内的两条河流,春季时分,河水上涨,男女相约到河边游春。这一风俗被《诗经》阐释学者注意到并注解出来,但同时又被他们批评唾弃:“男女相弃,各无匹偶,感春气并出,托采芬香之草,而为淫洗之行。”春季时分,阳气发生,万物复苏,燕子归来,是生育季的开端因此男女在春季交往也更为频繁,可以享有最大程度的交往自由,这一风俗在《周礼·地官·媒氏》中也有相关的记载:“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2]。”

    春季上已节就是这一民间风俗的节日形式。上已节在汉代以前定为三月上旬的巳日俗称三月三,节日内容通常有沐浴祓禊、祭祀高谋、会男女等。上巳节以沐浴开始对此,《论语·先进》提及:“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3]。”这幅春日载歌载舞图是孔子所憧憬的人生乐事,也是儒生过上已节的主要形式,但以“存天理,去人欲”为追求的儒士自动回避了该节日的另外一项重大内涵,即自由的性行为与生育崇拜。上已时节,民间有祭祀高谋的礼俗,高襟的象征物是燕子,春日时分,燕子回归筑巢孵卵,象征着新-轮生命的孕育与诞生。《礼记·月令》:“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谋,天子亲往[4]。”人们对高襟的祭祀代表着对旺盛生命力与生殖能力的追求,对子孙后代繁衍昌盛的渴望因此,男女不受礼俗约束的自由结合,成为本时期可以理解并值得提倡的事情。从《溱洧》这首诗歌中,我们可以发现,与前面的《野有死麇》《静女》相比,该诗中的男女交往行为要更为开放大胆:在河水渐涨的春日,男女各自佩戴香兰,庆祝上已节。女子问男子是否要去观看洧水?男子本来已经去过,但觉得有家人相伴,不妨再去,欣然答应,二人在水边嬉戏,感到非常快乐。诗歌的讲述点到为止,但结合上巳节有到河边沐浴的传统,那么女子邀请男子到河边去玩,便是非常大胆的挑逗行为了。因此,这首诗歌被诗经阐释学者定义为“淫”也是不难理解的。正是这样开放的交往模式,使我们窥见上古社会人们生机勃勃、自由自在的精神状态与健康人性的社会环境。

    3礼乐约束下自由恋爱的被压抑

    值得注意的是,自由恋爱的模式在《诗经》中并不是比比皆是的,这种爱情交往方式在象征民间声音的“十五国风”中比较普遍,但在文士创作的《小雅》与贵族宗庙祭祀清歌的“三颂”(《周颂》《鲁颂》与《商颂》)中则比较少见。文人雅士、上层贵族的婚恋生活,显然拥有与民间不同的礼仪形式,在“雅”“颂”内很难再寻找到男女你情我愿、各随己意、自由交往的行为记载与描写。这进一步说明“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是西周至春秋的真实社会形态,礼与俗在上古社会已泾渭分明。民俗是大众化、世俗化的,作为民族深层心理潜意识沉淀下来;礼仪是高雅化的、小众化的,作为民族精英意识形态与文化表征形成公开符号与标识。

    4结语

    爱情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诗经》作为中国文学的滥觞,婚恋诗是《诗经》中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十五国风”中,民间男女的自由爱情如今读来仍然令人心向往之,《关雎》中男女在河洲之中你来我往的相互爱慕、《野有死麕》中男子对女子的赠礼以及《静女》和《溱洧》中女子对男子的大胆追求和邀请,自由的恋歌并不是后世所说的“淫诗”,而最能反映周代婚戀习俗的艺术作品[5],让我们得以窥见千年之前的民间男女婚恋时真实的图景,为当今对于上古时代社会背景和婚恋习俗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原生研究资料。

    参考文献

    [1]褚斌杰,方铭.诗经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2]徐正英,常佩雨.周礼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4.

    [3]杨伯峻.《论语》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

    [4]王文锦.《礼记》译解[M].北京:中华书局,2016.

    [5]闫莉.《诗经》婚恋之歌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 2018.

    (责编:王锦)

    作者简介:吴佳瑜,女,陕西延安人,本科,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