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与《82年生的金智英》:女性身份认同困境的影视场管窥

    

    

    近几年,国内外影视界更多地将目光投向了对当下女性生活现状的关注,产生了一批细节刻画真实丰富、思想内涵深刻的影视作品,如《坡道上的家》(日本)、《82年生的金智英》(韩国)、《婚姻故事》(美国)、《一天》(匈牙利)等等。影片的形式各异,但关注的话题却十分相近——当代女性尤其是步入婚姻生活中的女性群体在社会、家庭生活中身份认同的困境。女性由于生物差异不仅被定义为他者,既而在人类繁衍进程中被定义为母亲,并在文明发展过程中被附上了文化意义上的身份期待。这种期待决定了“母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称呼或曰身份,更是具有多重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1]步入婚姻后的女性,通常会肩负多重身份——妻子、媳妇、母亲等等,如果女性没有完全回归家庭,还在社会上有一份从事的职业,那么她所肩负的身份会更多,进而带来的身份认同困局也会更为复杂。正如被定義和期待的“母亲”身份,女性是否“合规”的一个标准即是女性是否是一个可以操持孩子大小事务,哺育孩子健康成长的关键角色。在《一天》和《82年生的金智英》中,两位女性主人公都具有母亲的身份,无论是日复一日在家带娃的金智英,还是在一天当中焦灼的母亲安娜,不同地域和文化背景下的两位母亲经历着近乎一样的现实琐碎。这些细微而写实的生活细节贯穿两部影片的始终,形成巧妙互文的同时,也引出了两性平权的深刻议题。

    由荣获第56届百想艺术大赏电影类最佳新人导演奖的韩国导演金度英执导,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和荣获第71届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费比西奖,索菲娅·泽拉吉的导演处女作《一天》,都秉持了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通过对影片现实主义风格的画面和声音的呈现,在镜头、角度、灯光、色调、特效、背景音乐、音效、对白和独白等的有机结合和铺陈下,导演充分地传达了影片中女性所面临的身份困境和表达了对她们的人文关怀。影像叙事场是由影像多个层面共同构建完成的。“影像技术层是影像表达的最基本要求,包括光影、色彩、构图等技术元素,是影像的基础部分;影像表意层面是影像表达的思想层面,它借助于影像的构成逻辑传达着有关影像之外的话语,是影像的高级层面;而影像叙事层是影像逻辑和结构的最重要部分,也是容易吸引大众关注的部分,影像的叙事层面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它可以将观众牢牢地锁闭在故事之中,从而完成对观众的占有”。[2]通过对影片的影像叙事场的剖析,或可更深刻地体会当代女性所面临的多重矛盾与身份建构之艰难,以期从更多的面理解两性平权的紧迫性和必要性。

    一、画面的调度与表意

    影像的技术层面是影像叙事最基础的部分,通过对画面中的镜头、角度、灯光、色调、特效等的安排布局,可以传达出创作者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思想内核,故事中的人物也在光影交错中完成了对事件的演绎。在影片《一天》和《82年生的金智英》中,女主人公形象的构建和故事的推动更多的依赖于画面的视听语言。无独有偶,两部影片都通过大量的特写来展现家庭生活中真实而琐碎的细节。“特写镜头”很难显示其场景,常常将重点放在很小的客体上——如人的脸部等。由于特写会将物体放大,特别会夸张事物的重要性,暗示其有象征意义。[3]在《82年生的金智英》中,开篇即是一组金智英在操持家务的场景,特写镜头的运用展现了家务劳动的琐碎与繁重。无论是在自己家中收拾儿童玩具还是在婆婆家一刻不停歇地准备吃食,这些具体物像的特写充分展示了金智英困囿于家庭生活中的疲惫与倦怠,为之后她精神出现问题埋下了伏笔。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影片中钢笔象征意义的生成,通过四次特写,从弟弟拥有的钢笔到弟弟送给金智英,成为金智英拥有的钢笔,小小的钢笔承载的是金智英成长过程中难以释怀的对父亲重男轻女观念的不认可和重新拾起儿时的作家梦后对生活燃起的新的希望。钢笔通过特写镜头的运用既完成了象征意义的表达,也起到了助推情节的关键性作用。不同于《82年生的金智英》中多在具体的物象上运用特写镜头的处理方法,《一天》中的特写往往用于表现人物的脸部表情,不同时空中主人公安娜的脸部特写,突出了安娜疲惫的倦容和时刻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情绪。虽然两部影片对于特写镜头的调度安排有所差异,但传达出的意向却十分一致——从早忙到晚的家庭主妇绝望而无力的现实生活。

    空间的大小可以用来象征不同意义。一般而言,镜头越靠近,被摄主体的限制感亦越大,这种镜头我们称为紧的取镜(tightly framed),相反的,镜头越远即为松的取镜(loosely framed),象征了自由开阔。[4]影片《一天》中,女主人公安娜无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始终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中,这种情绪的传达往往通过摄像机镜头较为紧的取镜实现,加之大量中近景和特写镜头的呈现,观众很容易带入与女主人公同样的情绪,有一种无法喘息的局促感。无论是堆满儿童玩具的凌乱房间,接送孩子的私家车里,还是堆满物品的办公桌,繁闹拥挤的街道,甚至是安娜暂时得以小憩的公共交通上,空间都显得拘谨而拥簇,安娜被紧紧包裹其中,得不到片刻的喘息。导演从始至终都没有直观地展现出安娜情绪的爆发和宣泄,仅仅通过镜头语言将安娜崩溃的内心外化了出来,用沉默和平静的处理方式换来的是始终悬在安娜也悬在观众心口的一块无法消解的巨石。相类似的是,在《82年生的金智英》中,导演同样通过镜头语言将金智英的心理情绪外化,镜头和角度的调度展现了金智英情绪的失控和精神的失常。影片中金智英去医院看心理医生,特写和倾斜的镜头角度暗示了此时的金智英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医院压抑的空间也令她较难适应,想要跟妈妈打电话诉说却因为客观原因没能沟通成功。在镜头语言的表意下,金智英的精神和情绪一步步滑向失控的边缘。

    《一天》和《82年生的金智英》两部影片中的女主人公都没有通过主动的情感宣泄表达她们内里已经崩溃的情绪,而这些情绪却真真切切的令观众感同身受。这得益于两位导演都借助于影像的调度将这些情绪外化。在《82年生的金智英》中,金智英无奈地拒绝了前同事提议她重返职场的建议。这时镜头晃动,画面中的金智英表情恍惚,表达了此刻她内心的摇摆与挣扎,失落与惆怅。无独有偶,《一天》的影像画面基本处于晃动状态中。晃动的画面很好地诠释了人物内心无处安放的纠结、崩溃与无助。导演通过影像的表意功能将人物的内心外化,建立起观众与主人公之间的共情桥梁。

    此外,灯光与色调的运用丰富了影片的细节,进一步揭示了女性身份认同的困境。在《一天》中,安娜除了面对令她焦头烂额的家庭琐事和繁忙劳累的工作之外,还要应对丈夫绍博尔奇·里普塔克与她的朋友加比的出轨。影片开头通过三个人之间镜头的流转,首先将贯穿全片始终的矛盾,也是令安娜一天都惴惴不安的重要原因呈现了出来。安娜与加比到咖啡厅谈话,镜头中,安娜坐在相对靠里侧的暗处,而加比坐在相对靠外侧的亮处。导演通过镜头的调度,将两个人权力关系的对比展现了出来,本是妻子的安娜反而是暗处受制的一方,而插入他人婚姻的加比在这段三角关系中却占据着更多的主导权。这也为故事的发展走向和结尾处安娜的梦境作了注脚,虽然导演最后并没有直白地表明绍博尔奇与加比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开篇的这几组镜头已经将答案告诉了观众。在《82年生的金智英》中,冷暖色调的交叉使用,突出了金智英对于过去生活的向往与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为金智英之后会出现精神问题作了鋪垫,也控诉了韩国社会在男女两性权力关系上的失衡。影片中,金智英在路上偶遇一个正在准备上班的商店店主家女儿,勾起了她对于自己曾经在职场工作经历的回忆。通过慢镜头和冷暖色调的转变,家庭主妇金智英回到了职场。通过色调的转变进行时空的转换在影片中还有多处。现实生活中疏远的冷色调反映了主人公失落低沉的心情,而回忆中明媚的暖色调则突显了主人公充实愉悦的心态。两部影片中的女性主人公在家庭生活中建构起了她们主妇身份的认同,但是这种看似最为稳定和被世俗社会最为认可的身份却时刻处在崩坏的边缘,助推着女性人物陷入挣扎的漩涡和泥沼中。反映在《82年生的金智英》中,女主人公金智英最终不堪重负得了抑郁症;而在《一天》中,坚强和隐忍的安娜在经历了疲惫的一天后,选择了逃离生活,暂时跟随小儿子马可躲入了桌子下,求得片刻的安然。

    如果说家庭生活并不能带给女性主人公们更多的自我身份认同感和满足感,那么将目光投向社会生活的女性们也许能暂时逃离家庭生活的琐碎,获得社会的认同感和成就感。然而现实却往往更为残酷,金智英因为婚育远离了职场,而安娜虽然有一份固定的职业,但是却要随时做好为家庭牺牲工作的准备。更为现实的是,无论是金智英还是安娜,她们在家庭生活中尚能以主体的身份去行使自己的权力,但在社会生活中她们始终处于“他者”的尴尬处境。职场性骚扰、同事之间不友好的对话、旁人对她们带有歧视的评论等等无疑是将她们推向了更加绝望的境地,逃不出家庭琐事的烦扰,又绕不开社会不怀好意的目光,通过努力想要改变社会身份认同的诉求也瞬间化为泡影。影片《82年生的金智英》中运用大量的反应镜头体现了女性的社会身份认同困局,比如公司开会时,杨理事言语挑衅金组长。导演给了坐在金组长对面的男同事们一组反应镜头,他们深以为然地点头并帮着杨理事指责金组长,将韩国社会根深蒂固的对女性的轻视与职场的性别差异对待凸显了出来。在《一天》中,安娜的同事对女学员作出贬损的评价,安娜向同事倾诉丈夫绍博尔奇与她的朋友加比之间令她烦心的事情,反而得来了男同事的嘲笑和指责,安娜在同事嘴里成为了绍博尔奇与加比出轨的始作俑者。略微俯视的特写镜头展现同事,与展现安娜水平角度的特写不同,传达出了导演的价值喜恶。

    关于特效,在这里想要说一下影片《一天》的片名特效。影片开始,画外音是一个男人和女人在对话,画面出现,女主人公安娜在卫生间化妆,显然她情绪有些焦灼。片名“ONE DAY”出现,紧接着“DAY”字母中的“Y”字母绕着圆心开始旋转,就像是表盘上的时分秒三个指针,象征着母亲一天的生活即将开始。在漫长的岁月中,女性的焦虑与困境又何止发生在一天。时间的流转,空间的变换,不变的是女性在日常生活中面临的多重困境。生活赋予女性多重的身份,社会对女性有根深蒂固的身份期待,困囿于这些身份中的女性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认同切口,也无法走出家庭、社会层层壁垒包围下的围城。两部影片,无论是一个女性的一天还是一个女性的一生,不过是时间变量的改变,一天即是一生,一生也即是一天。

    二、声音的造型与表意

    电影导演黑泽明谈到电影声音时说:“电影的声音……不仅加强,而且数倍地放大影像的效果。”[5]电影声音自产生以来,就体现出它独特的一面。电影声音不仅能与画面配合,丰富画面含义的同时还能起到烘托影片氛围,扩展画面空间的作用。在电影《一天》和《82年生的金智英》中,导演通过音乐、音效、画外音、对白与独白等声音造型元素,进一步塑造了人物形象,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表达了影片的深层思想内涵。两部现实主义基调的影片,反映在声音上,多用真实的现场声音,还原生活本来的质感。这尤其体现在电影《一天》当中,全片在对声音的处理上基本使用了拍摄时的原声。质朴的画面配合真实的现场声音,颇具纪实性的影像仿佛将观众带入真实的生活场景中,发生在一天之内的女主人公疲惫焦虑的故事透露出一种极尽残酷的真实。通过对声音的探析,或可感知在画面之外,两部影片传达出的更加现实而无可奈何的女性身份建构之困境。

    在《一天》和《82年生的金智英》中出现较多的声效有两种,一种是女主人公们做家务时,碗碟发出的碰撞声,收拾玩具发出的碰撞声;一种是孩子的哭闹声和呼唤“妈妈”的声音。音效的声调、音量、节奏均能强烈影响我们的反应。高调会使听者产生张力感,尤其当该声效又延长,其尖锐的刺耳感会令人焦躁不安……音量影响也差不多。音量大的感觉紧张、爆裂、威胁……节奏也一样,越快越令人紧张。[6]导演通过音效的使用,加剧了影片中潜在的矛盾,不舒服的刺耳声音,更是主人公内心外化的具体表现。在影片《82年生的金智英》中,金智英在婆婆家因为劳累和疲惫,出现精神恍惚。丈夫情急之下,抓起金智英就冲出了婆婆家。随着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声,画面从婆婆家切换到了行驶的汽车内。这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即起到了转场的作用,金智英一家开车离开了婆婆家,又起到了暗示主人公精神出现问题的表征作用。令观众不适的刺耳声音,说明此刻的金智英已经表现出了不正常的精神状态,急速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也暗喻金智英内心想要尽快离开婆婆家的迫切心情。在影片《一天》中,同样令人产生不适的杂音和噪音也出现在影片的不同段落中。母亲安娜去击剑馆接儿子西蒙下课,刚刚跟丈夫通过电话的安娜内心本来就烦躁不安,外人聊天的话题和室内传来阵阵类似打枪的“砰砰”声,将安娜烦躁不安的心情渲染了出来。一声接一声的“砰砰”声,也令观众与安娜产生同样的焦虑感,对安娜的心情感同身受。两部影片中出奇一样的是,每当女主人公们在忙碌后想要休息片刻,孩子哭闹和呼喊的声音瞬间又将她们拉回“战场”,金智英很难抽出独处的时间,更不用说考虑自我难以排解的情绪问题。安娜试图积极地修复夫妻之间的关系,但经济问题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孩子的哭闹声又再一次让沟通中断。正如前文所述,当女性进入家庭后,她们的身份变得多重而复杂,问题总比办法多,想要在繁杂的生活中找到合适的自我定位,突破身份认同的困境总是如此地艰难。

    电影中的音乐往往起着烘托气氛,助推情节,塑造角色等作用。音乐是相当抽象、纯粹的形式,要务实地谈音乐的“内容”,有时是相当困难的事。有歌词时,音乐本身的意义就比较明晰。歌词和音乐本身固然都能传达意义,但方式不同。无论有没有歌词,音乐与影像配合时,意义就更容易传达。[7]在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中,音乐以没有歌词的轻音乐为主,在影片的关键情节处起着预示推动情节、抒发人物情感、渲染气氛的作用。而在《一天》中,有几次音乐的出现都是作为影片的叙事情节产生的,也就是说是作为“故事内的”音乐出现的。路易斯·贾内梯将银幕上的声音分为剧中人能听到的“故事内的”(diegetic)声音,若剧中人听不到的则为“故事外的”(nondiegetic)声音。最明显的对比就是电影音乐,如果剧中人听得到剧中的音乐,那就是“故事内的”,反之就是“故事外的”。[8]影片中出现了三首著名的世界名曲。第一首,《拉德斯基进行曲》,作为安娜打电话时,对方的等待音乐出现。欢快激昂的音乐声配合的是安娜做家务忙碌的身影,家庭主妇忙于家务劳动的焦头烂额就如同上战场一般,只不过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并没有尽头,也没有人为她们谱写一曲颂歌。第二首,《四季·春》,出现在影片中安娜带着儿子西蒙去击剑馆的路上,下了地铁后的母子俩,行走在地铁站内,有人在拉奏这首乐曲。行色匆匆的母子俩显然没有心情驻足去欣赏这首欢快的歌颂春天的乐曲。第三首,《春之声圆舞曲》,出现在影片中安娜晚上开车出门给孩子买退烧药回来的路上,车内播放的音乐。曲子配以安娜疲倦又凝重的侧脸,形成巨大的反差。音乐也能使主导的情绪中立或造成相反的效果。[9]显然,这些欢快的乐曲与安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生活是琐碎而沉重的,安娜的每一天都要面对接踵而至的新问题和新烦恼,身体和精神都陷入疲态的安娜显然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去享受这些音乐,导演通过“故事内的”音乐将这种巨大的反差呈现了出来,极具反讽的意味。影片中还出现了几次现代音乐,一次是在安娜送女孩儿们去学芭蕾舞的路上,女儿莎莉提议要听费里的歌。这是一首摇滚乐,节奏明快,歌词诙谐有趣。安娜和两个女孩儿随着歌手一起欢快的唱着,这也是全片中安娜难得的露出笑容的时刻。一次是在安娜买药回家的路上,前文所述,安娜刚开始听到的是《春之声圆舞曲》,然后换成了一首电音风格的音乐,再换成了一首摇滚乐,最后换成了新闻播报。吵闹的电音风格的音乐映衬着安娜疲惫的脸,而男声嘶吼的唱着的摇滚乐歌词:“……他们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们做到了,但你却不喜欢……”又充满着心酸和讽刺的意味。

    内心独白是电影创制者最有价值的工具之一,因为它可以传达角色的思想。[10]在影片《82年生的金智英》中,金智英在面对心理医生时,有一段内心的独白:“医生,我觉得这么活着好像也不错,作为某人的妈妈、某人的妻子。有时候也觉得幸福,但有的时候,又有种被囚禁什么地方的感觉。以为绕过这道墙,就会看见出口,却又是墙,换条路走也还是墙。想到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口,也会觉得很生气。但同时也明白,其实都是我的错。换了别人应该能找到出口,是我没那个能力,所以落伍了。”这段独白将金智英心里的真实想法吐露了出来,同时也揭示了金智英患上抑郁症的深层次原因。没有出口的路,四周都是堵着的墙,这和《一天》当中恍惚的安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车后,面前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的画面形成了巧妙的呼应。无论是金智英言语里堵着出口的墙,还是安娜面对着汽车前方厚实的墙,这些无形和有形的“墙”是社会、家庭和个人强压在女性身上的歧视、偏见、冷漠和不作为。金智英的内心独白不仅仅是她直面残酷人生发出的内心呐喊,也是导演想要通过金智英为所有女性向这个社会发出的直击灵魂的叩问,在家庭、社会中扮演多重角色的女性主体们,何时可以走出身份认同的困境,找到主体身份定位的出口。

    最后需要提到比较有意味的一点,即影片中的时间概念。在两部影片中,时间总是以很直白的形式展现出来。无独有偶,两部影片中女主人公都有收听新闻广播的情节,而广播当中都不约而同地播报了有关时间的信息。在《一天》当中,安娜家厨房里有一个电子表,上面显示着跳动的时间。女性的一天又一天仿佛被定格,如果不通过这些具象的时间提示,女主人公和观众都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消耗。在《一天》中,安娜买药回家时,路遇一个环形弯,转向灯发出的声音就如表盘上的时间指针摆动时发出的声响。一天又过去了,新的一天又要到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象征着时间匆匆地流走,也象征着安娜举重若轻的一天又一天仍要无可奈何地继续下去。

    结语

    电影以其独特的魅力引领着大众的审美情趣。影像的力量总是能将世俗生活中那些琐碎而细微的情感敏锐地捕捉到,通过画面和声音的有机结合,观众得以在冷静凝练的镜头语言中得到生命的洗礼和升华。两位女性导演金度英和索菲娅·泽拉吉以女性细腻的情感共鸣,通过现实主义风格的画面和声音呈现,将当代女性琐碎而繁忙的日常生活表现了出来,同时也投注着她们对于女性群体深切的关怀与同情。在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中,女性扮演着多重的角色,有着不同的身份定位,但是她们自己往往无法走出身份认同的困局,在世俗的成见和个体的禁锢中无法找到确切的主体定位,无法表达自我的真实诉求,也无法活出自我的个体价值。

    在当今社会,女性的地位在经历了多次的运动和抗争后,确实获得了极大的提高。从政策保障到社会群体再到个体关怀,电影中女性所经历的事情理应成为过去时,但是为何有的当代女性仍然无法走出自我身份认同的困境呢?中国学者胡晓红认为:“这里所要解放的‘男人和‘女人正是被传统的性别文化所束缚和压抑的部分。因而,男性解放,就是要纠正性别文化对男人性别角色的塑造,彻底打破男性生活模式的限制,使每個男人能够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从这个角度来看,男性解放与女性解放又有所不同。如果说女性解放的目标是向两性的平权迈进,那么,男性解放的目的则在于超越性别文化及社会建构的种种限制,按照自身的期望和心灵的渴求来进行自我定位,以此获得完美的人性本质。”[11]这段评述也许可以作为解决这一问题的一个关键点,当男性不再以世俗社会的刻板印象来塑造和认知自我时,不再像影片中的男性群体一样,把女性所付出的一切当作理所当然时,可能女性就离找到身份认同困境的出口更近一步了,两性平权的那一天也会更快地到来。

    参考文献:

    [1]李静.大众文化视野下当代女性的身份焦虑与性别困局——从电影《找到你》《82年生的金智英》说起[ J ].电影新作,2020(2):123.

    [2]刘婷.影像叙事[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5.

    [3][4][5][6][7][8][9][10][美]路易斯·贾内梯(Louis Giannetti).认识电影:插图第11版[M].焦雄屏,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7.11(2015.2重印):9,70,187,193-194,196,192-193,198,214.

    [11]胡晓红.走向自由和谐的两性关系[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172.

    【作者简介】? 杨宇婷,女,山西晋中榆次人,晋中职业技术学院电子信息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