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汀·塔伦蒂诺电影暴力美学的多维诠释

    昆汀·塔伦蒂诺是20世纪90年代带领美国独立电影异军突起的一位标志性导演。昆汀·塔伦蒂诺对电影技巧的把握游刃有余,擅长调动观众情绪;其无论是从镜头运用、场面调度、叙事特色还是配乐上都极具个人特色。昆汀·塔伦蒂诺的作品少而精,暴力镜头充满想象,在电影创作风格上的大胆以及对暴力美学的追求,推动了电影在商业和艺术层面上的发展,其非线性叙事更是被许多人士争相效仿。昆汀·塔伦蒂诺以一部《落水狗》在影坛初露锋芒,又凭借《杀死比尔》赢得无数粉丝的追捧。人们提起他便会想到“暴力美学”,如果说《低俗小说》是其电影创作艺术建树的标尺,那《被解救的姜戈》则是对其暴力美学诠释的极致。

    一、独特的“暴力美学”特征

    “暴力美学”的出现与我国香港发展起来的电影类型有关,在美国以昆汀·塔伦蒂诺为代表。昆汀·塔伦蒂诺的影片展现出戏谑性的后现代风格,通过荒诞、黑色幽默等将“暴力美学”发挥到极致。昆汀·塔伦蒂诺对暴力镜头的表现具有纯粹性,并非仅是对暴力的宣扬,他擅长调动观众情绪,以一种暴力美学划分正义与非正义的界限,同时又为观众带来视听觉层面上的享受。

    (一)暴力意义的消解

    战斗场景、侦探谋杀案、武侠打斗等都是电影暴力画面的范畴。电影中的暴力行为具有道德意义,观众可以对这种行为作出道德层面的评价和判断,现实生活中歹徒的行凶行为可以直接从法律层面、道德认知、舆论关注等来给予否定评价,但在电影中对于施暴者的认知则会受到导演设计安排的影响,当影片对施暴者的关怀更多一点时,观众会增加对其暴力行为的理解。同理,对被害者受害过程和程度减少表现,也会让观众在暴力戏份中居于较为公正的立场。就像在一些武侠片中,正反角色的对立冲突以互相施加暴力进行表现,双方的暴力程度基本一致,观众在道德和社会层面的思考就会减弱。

    自《落水狗》诞生后,昆汀·塔伦蒂诺的暴力元素一直在消解着原有的社会意义和道德意义。在《杀死比尔》中,导演对女主角的暴力复仇活动给出理由,即在她的婚礼当天遭受屠杀和枪击。女主角用中国武术以一敌百,黑帮组织则戴上面具,观众看到被女主角打得七零八落的肢体,但却看不到受害者的表情,这样的战斗让施暴行为具有客观性,暴力性质有所弱化。[1]昆汀·塔伦蒂诺对场面调度的良好把握让观众充分享受这种极端暴力的视觉体验,而不是去思考暴力本身带来的恶劣后果。另外,“暴力”还以动画形式出现在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里,《杀死比尔》中长达10分钟的动画使暴力程度大大减弱,这种视觉上刺激的削弱体现出昆汀·塔伦蒂诺对暴力的美化与掌控手段。

    (二)暴力娱乐与喜剧化

    暴力的娱乐化实质上是用幽默搞笑的元素冲淡暴力的残酷性,观众接受这种暴力行为时心态更轻松,这种感觉就像“让你既当真,又不过于较真;既有所谓,又无所谓”。对暴力娱乐化的处理,是一种对暴力的消遣,可以规避“暴力”在社会层面的意义。从昆汀·塔伦蒂诺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对暴力題材的开掘具有娱乐化的刺激性。在《落水狗》中,金先生的劫匪形象固然让人毛骨悚然,但影片却用一种优雅的歌舞桥段去表现他们犯罪行径的歇斯底里,这种娱乐化让金先生的施暴行为充满荒诞味。影片还在割掉受害者耳朵时配以摇滚音乐,让这种施暴行为中性化,从而弱化观众对暴力行为的价值判断。

    暴力的喜剧化就是将其变得更加轻松,让严肃的问题变得戏剧、滑稽,是一种对暴力的解构;其戏剧和娱乐性质鲜明地体现在人物对话上,昆汀·塔伦蒂诺的资深影迷会称其为“话痨”,这或许是在强调他在对白上的黑色幽默。在《低俗小说》中,影片讲述文森特和朱尔斯的一场杀戮行动,但语言的诙谐性让紧张冲突的枪战像一场诙谐幽默的小品。昆汀·塔伦蒂诺擅长暴力喜剧化,他让观众清楚地看到杀害过程,却不感到恐惧和压抑——这不仅有台词包袱的功劳,也有叙事技巧上的考量,《低俗小说》结尾有一段“点兵点将”的儿童游戏,影片未提前给观众提供施暴行为双方的信息,故出于未知而得到的答案具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喜剧性油然而生。

    二、暴力美学与非线性叙事

    昆汀·塔伦蒂诺在叙事上独具一格,它不拘泥于传统的线性叙事,这恰恰和其在暴力意义上的消解相得益彰。超越传统叙事空间,进行片段串联,让时间具有跳跃性,给观众全新的观影体验。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多为块状结构,他重新安排时间线索,正常的叙事被打乱后,观众对信息的获取增加了难度,文本的不流畅性体现了一种后现代主义的不连续性,这种叙事风格契合导演对暴力题材的颠覆思想。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多以分段式展开,按照章节模块进行,在《金刚不坏》中,主要分为两段,前一段讲述变态杀手追杀靓妹的故事,而后一段则跳跃到14个月后,继续讲述杀手寻找猎物并以杀手失败而告终,影片先抑后扬,具有鲜明的节奏感。

    《落水狗》中黑帮犯罪团伙抢劫行为在后,和黑帮老大会见以及抢劫之前的片段通过闪回表现,并非是按照正常的时空线索去讲述故事,这种方式既可以强调重点,彰显戏剧张力,又可以向观众交代信息,让观众厘清头绪,理清逻辑。在电影《无耻混蛋》《杀死比尔》系列中,昆汀·塔伦蒂诺都是以这种非线性叙事手段,通过章节提示将整个故事分解成若干片段,然后依据戏剧冲突需要来安排顺序。由于颠倒了时间,观众对于暴力行为带来的消极后果鲜少直接思考道德问题,也不会轻易陷入恐慌、惊悚等情绪中,而是接受这种喜剧性的叙事方式,沉浸在暴力的视听体验中。以《杀死比尔》为例,影片先讲述复仇的故事,再叙述其复仇前遭遇的经历,这样不仅激发了观众的好奇,也淡化了对待暴力的态度。《八恶人》亦是这样的方式,利用章节独立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扩宽了观众认知故事的视角,调动观影积极性,增添了新鲜色彩,使得观众沉浸在对剧情抽丝剥茧的快感之中。

    与块状叙事类似,环形结构注重讲述故事首位的闭合性,在暴力题材中,环形结构可以留有余味,体现导演创作思想,如暴力的永无止境性等。[2]在《低俗小说》中,影片首先以一男一女在餐厅吃饭的对话作为定场镜头,观众通过他们的对话发现这两个人的实际身份为劫匪,正当他们准备实施抢劫时,画面戛然而止;然后影片开始讲述文森特和朱尔斯的故事,直到影片结尾,镜头才又回这家餐厅,观众开始的疑惑到最后得到解释,朱尔斯和文森特吃饭的餐厅和影片开头两位劫匪打劫的餐厅为同一家。这种叙事方式使劫匪后续抢劫的事件被提前讲述。此外,两位劫匪被朱尔斯遏制后离开餐厅,可以推测此处同二人去酒吧找黑帮老大,又回到了之前的故事,巧妙地连接在一起。《低俗小说》这种首尾相连组合因果的叙事方式就是环形结构,虽然增加了欣赏难度,但给观众带来新的观影体验,且亦是对暴力内涵的进一步挖掘,暴力行径本身的性质通过这种首尾相连的叙事结构表现得具有反复性、无限性。

    三、昆汀·塔伦蒂诺的表现技巧

    (一)暴力与人体特写

    景别一般划分为大特写、特写、近景、中景、全景和远景六种。其中,大特写的表现效果尤为鲜明,便于观察一些较小的物体,而拍摄较大物体时会给人不适之感,产生奇怪的感受;但出于夸张、强调等特殊需要时则可以采用这种景别。在昆汀·塔伦蒂诺导演的作品中,其便十分擅长使用这种大特写来表现一些暴力场景,如影片《杀死比尔》中,他便利用大特寫极力渲染比尔杀戮婚礼现场后的血腥场面,满脸血污、痛苦而急促的喘息、肉丝分明的伤口、面部神经的抽搐以及新娘痛苦仇恨的眼神等,都调动了观众对女主角的同情。而在影片《金刚不坏》中,也体现出导演对大特写镜头的迷恋,如对杀手变态特性的表现便利用特写——杀手长时间贪婪地盯着女性脚部的弧线。昆汀·塔伦蒂诺喜欢通过人体特写镜头来表达暴力元素,迎合观众的猎奇感,也满足人们对于暴力幻想的心理需要。

    (二)暴力与慢镜头

    快动作和慢镜头都可以表现暴力,但与快节奏的打斗相比,慢镜头有助于表现“暴力美”,调节影片的叙事节奏。用慢镜头来表现暴力,具有舞蹈动作的曼妙之感,昆汀·塔伦蒂诺的暴力美学离不开这种慢镜头的帮助,将斗争戏份镜头放慢,在打斗中融合舞蹈或其他功夫艺术等,仿佛是对痛苦的享受和沉浸。

    影片《无耻混蛋》中,苏珊娜的复仇计划即将完成,她身着大红色礼裙,中枪后的慢镜头让苏珊娜看起来很是优雅、伤口处的血花像是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慢镜头带给人的视觉感受打破了暴力活动中的速度和激情,让人们感受到死亡这种悲哀且浪漫的力量;影片《八恶人》中,在赏金猎人遭遇黑帮团伙埋伏倒地后,伴随着痛苦和哀嚎,枪战镜头动作放慢,枪击后喷出的鲜血在空中慢慢散开,血腥打斗的场景极具艺术和美感;《被解救的姜戈》中,姜戈与种植园主之间的决战,从举枪,到射击再到躲闪,每一处都体现导演的精心设计:一场激烈的枪战华丽转身为一场功夫式的舞蹈表演,残酷、不忍直视的暴力场面充满了观赏性,体现出一种鲜明的后现代主义的反传统性,观众在视觉上对美感的默认使其暂时忘记暴力的痛苦性,这在《杀死比尔》的“疯狂八十八人组”的慢镜头也有类似的效果。

    (三)暴力与颜色

    暴力的色彩与红色最搭,黑色也隐藏着暴力的阴谋,当然白色、蓝色等也都可以展现出暴力的性格。电影调色能够最直观地展现出影片的题材和风格,也最能刺激观众的欣赏体验,诱导观众的心理和情绪。当颜色的属性同暴力元素相结合,不同的心理联系则产生。红色本身具有两极型,既能表达喜庆又可以彰显残酷和痛苦。在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中,多用红色表现触目惊心,渲染杀戮和暴力的残忍与痛苦。如《被解救的姜戈》中黑奴被枪杀血肉横飞,《八恶人》中赏金猎人中毒后喷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杀死比尔》中鲜血染红1/4的电影画面……昆汀·塔伦蒂诺通过红色表现暴力的镜头随处可见,而黑白色彩的交替使用更彰显其艺术功底,让无助、毁灭、恐怖、死亡等意象得到良好的表达。在《杀死比尔2》中,白色的圣洁性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新娘婚礼现场的故事使用黑白基调,一开始便将婚礼的不幸做出预示,最终成为血腥的杀戮战场和爱情的坟墓。[3]导演在这里并没有直接表现婚礼现场的血腥性,体现出昆汀·塔伦蒂诺暴力美学的审美与颜色的运用。在《杀死比尔2》中,婚礼现场通过最后镜头对教堂的拉远以及尖叫声等,配合黑白色的基调对故事背景做出了交代,用黑白色对人物的不幸做出暗示,让人不寒而栗。

    (四)暴力与声音

    从昆汀·塔伦蒂诺早期的经历来看,音像店的工作经历让他积累了很多配乐素材。因此,他的电影配乐来源丰富且调配自如。昆汀·塔伦蒂诺适时地在特定场景中插入配乐,按照自己的意愿调动观众情绪,其在配乐选择上以符合特定情境为目的,而不是强调类型或国界,因此,不同民族或国家的音乐都被其筛选整合运用,这些音乐特色和他的电影节奏浑然天成,令人称道。

    昆汀·塔伦蒂诺在配乐上的精心设计不仅表现在选择合适的音乐节奏和音色上,其在歌名和歌词上亦注重予影片的联系性,如《被解救的姜戈》的配乐《姜戈》反复呼唤男主人公的名字,暗示人物命运,音乐低沉悲壮、雄浑,“黑夜过后,就是黎明”“你必须前进”唱出黑奴生存的艰辛,是对其精神品质的赞扬。在《杀死比尔》中,新娘现场被破坏,在比尔借助杀手将婚礼现场的人员屠杀殆尽后,随着一声枪响,My Baby Shot Me Down配乐也同步响起,这首节奏缓慢、曲调哀怨的配乐让枪声更加尖锐,之后音乐又随着黑白画面的消失而消失。

    结语

    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作品让观众看到其创作层面的不拘一格,从非线性叙事、到镜头语言、场面调度、色彩选择以及对配乐对白等方面的精心设计体现出其对暴力意义的解构和重构,而这些成为了昆汀·塔伦蒂诺在暴力题材创作上的独特性。在昆汀·塔伦蒂诺的作品里,暴力是美的,是能够让人快乐的,他的暴力美学具有无限的生命力;而他对暴力的诠释,对其结构和形式的处理等更引发着电影创作者们的思考。

    参考文献:

    [1]史英嘉.昆汀·塔伦蒂诺电影的暴力美学表达研究[D].黑龙江大学,2019.

    [2]岳洵.浅析昆汀·塔伦蒂诺电影中台词的重要作用——以《低俗小说》(Pulp Fiction)为例[ J ].戏剧之家,2018(32):66-67.

    [3]陈丹.昆汀·塔伦蒂诺电影的后现代主义叙事分析[ J ].视听,2019(07):78-79.

    【作者简介】? 任雪花,女,四川南充人,电子科技大学成都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学、语言学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