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苏小说读与评

    周彩云

    我喜欢读晓苏的小说,他的小说有三个方面带给我惊奇和感动。一是构思的奇妙,二是性爱的描写,三是语言的幽默。

    构思的奇妙,带给读者意料之外的惊喜,给阅读增添无限趣味。我特别喜欢《三个乞丐》。一个老汉,一个少妇、一个小孩,三个乞丐样的人一起来到小饭馆乞讨,讨来的食物他们竟然相互谦让。他们不像是一般的结伴同行,而更像是一家人。那么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引起小饭馆的三个成员强烈的好奇心。我以为故事讲到这里,不过是途中小憩,接下来会继续跟踪三个乞丐的行踪,正面展示他们的生活,解开谜底。然而没有,故事从这里开始分岔了。作者紧紧抓住小饭馆这一据点,从老板,厨师,打杂的的视角出发,讲述了几个似乎不相干的小故事。这些小故事分别以一个风骚的少妇、一个晚年丧偶的老汉、一个中年丧妻又迎娶了小姑娘的中年男为主线展开故事情节。这些小故事有着相同的特征,小故事中的人物都是一个老汉、一个少妇、一个小孩。这样的三个人构成了不同的社会关系。受这些小故事的启发,老板、厨师、打杂的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猜想,三个乞丐究竟是什么关系?而每一次的猜想都会因为新出现的一些信息被否定。三個乞丐究竟是什么关系?显得扑朔迷离。

    读完这篇小说,不禁为作者巧妙的构思拍手称赞。三个乞丐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依据这一点,展示了生活中的美丑假恶,令人深思。尤其是文章的结尾,简直是神来之笔,前面的三个小故事已经使三个乞丐的关系充满了神秘色彩,结尾处又锦上添花。电视收音机上都有和“一个老汉一个少妇一个小孩”扯上关系的消息。三个乞丐,他们是遭遇洪水的难民吗?他们是偷偷溜出精神病院的精神病人吗?都不得而知。而报纸上的内容让人惊骇不已。客车路过小饭馆,从车窗内飞出来一张垃圾报纸,厨师看到了报纸上的通缉令。一对奸夫淫妇分别杀害了各自的配偶,畏罪潜逃。他们出逃时还挟持了亲戚的一个小孩。难道那三个乞丐就是他们?小饭馆的三个成员一片惊恐。故事在充满惊恐与悬疑的气氛中戛然而止,耐人寻味。

    《酒疯子》亦有异曲同工之妙。酒疯子喝过酒,唠叨不停,初以为他不过是酒精麻痹,借酒发疯而已,然而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你发现,酒疯子真是一个悲催的人物。他的老婆公然在家里与村长鬼混,而他竟然不敢抗争,只能忍气吞声,借酒浇愁。小说如果仅仅只是表现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悲喜算不得出奇,这个小说的高明之处在于,借酒疯子之口,道出了底层官员中的腐败、弄虚造假一系列丑恶,含蓄地批判了社会的阴暗面。方式之妙,让人赞叹。

    晓苏善于书写性爱,尤其是婚外性爱。而且,性爱被他表现得纯净而美好。

    比如《陪读》,作品中弯弯妈是个普通的村妇,就像中国大多数女人一样,她所嫁的丈夫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也能相夫教子,日子过得平和。在内心,她把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埋藏得很深很深,但是,眼睛不会隐藏,充满向往的人眼睛是有光的。弯弯妈还拥有姣好的面容和性感的身材,这一点,或许她是不自知的。弯弯妈进城陪读了,初次相见,弯弯老师看懂了这一切,他在潜意识里喜欢上了这个眼睛有光,女人味十足,略显娇羞的家长。应该说,最初,他是没有打算和这个家长发生点什么的,但是那么多的巧合。天热,找不到租房,因为没带身份证,旅馆不让住,老师只得将弯弯妈带回家里来。弯弯妈脱下不合时宜的冬装,换上老师爱人因为太胖穿不了的一件时尚的春装,于是弯弯妈的性感身材一览无余。于是“故事”就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跪地求饶》中小油漆匠原本只是被大学教授杨国风从民工市场选中,为他的书房重新刷一遍油漆,与杨国风教授的爱人,同为大学职员的田梦相处不过就刷油漆的这两三天,谁料想会发生故事呢。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结合”?田梦是大学职员,三十多岁,容貌身材姣好,善良本分,虽然从事档案管理工作,但她所学为社会伦理学专业,与杨国风结婚后,一直作风正派,始终恪守伦理原则。小油漆匠,二十出头,长相干净,衣着干净整洁,与一般民工气质不同。在杨国风出差的日子里,在盛夏炎热二人独处的安静氛围中,田梦被小油漆匠年轻健硕的身体吸引,于是“故事”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他们俩之间的故事,不是因为肉欲,而是对真实和美好的正当追求。田梦对小油漆匠的吸引毋庸置疑,而小油漆匠对田梦的吸引,应该是这个年轻而朝气蓬勃的生命唤醒了田梦对真实和美好的感知,唤醒她对自己生活的反省:她与丈夫相敬如宾的生活仿佛是摆给别人看的,那么的不真实,而她的身为伦理学教授的丈夫伪圣得像一张纸,苍白而憔悴,毫无生命力。东窗事发之后,小油漆匠和田梦都主动担责,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过错”让对方受累。这一点不是因为他们相互爱得有多深,而是因为善良,有担当,因而人性呈现出一种渺小而又宏大的光辉来。

    在《同仁》中,男人周同仁在镇上算得上有钱人,三个颇有姿色而又家庭拮据的女人便都成为了他的“相好”,一方贪姿色,一方急需用钱,各取所需。只是简单的交易而已,与“爱情”无关。然而也不是简单的交易,周同仁不会强迫任何人做自己的情人,对三个女人也有基本的温情,并不把她们当交易物品看待。晓苏真是奇思妙想:在周同仁生病住院的日子里,三个女人的丈夫因为拿不出钱来还,宁愿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周同仁,在俗世中,这个男人被称之为给他们带绿帽子的人,但是他们不在乎这些,他们需要考虑的是眼下,他们没有钱,他们日子难过。一个生病在床,三个陪护,四个男人互不仇视,互不鄙视,和谐相处,还心平气和地讲述自己的故事。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松毛床》中名为“老碗”的女子与三个男人有过交合。第一个是因为爱情,第二个是为了报恩,第三个是为了给未婚而孕的自己找一个避风港。多年之后,借着老碗过生日的机会,三个男人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没有隔膜,没有尴尬,也没有彼此的怨恨,倒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终于得见,彼此心平气和地叙旧。如此结局,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更有《光棍们的太阳》中的黄娘,独身后,绝不再嫁,以圣母般的情怀,去照顾一村的光棍。

    在所有这些与性和爱相关的故事里,没有一个是从一而终或坚守爱情的。晓苏的作品里,少有真正的爱情,或者说在晓苏的视野里,没有真正的爱情。有对真情和美好的追求,但是绝不执著。这些男人与女人的纠葛,是那么的朴素而真实。这个真实是不虚伪,不矫情,不加修饰,没有任何的刻意和扭曲,甚至还透露出一份善良之光。于是,我们不会觉得他们是淫乱,也绝不会想要从道德的层面去批判他们。

    性与爱是小说中永恒的主题,很多作品有入骨的描写,有鲜明的爱恨。有的是为满足肉欲,有的执著于感情,但晓苏的作品里没有这些。晓苏的作品里人物没有花言巧语,没有欺骗,也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对苦情的执著;只有现实的无奈,只有坦诚相对。一切仿佛回到世界之初,在伦理道德规范出现之前,真实而生动,单纯而朴素。如果说其他小说是激进的儒家表现,我觉得晓苏则属于道家,道法自然,所有的故事仿佛不是虚构出来的,而是遵循世事本应如此的规律而发生了,晓苏不过是做了个记录者。晓苏也是佛家,他就像那尊静坐莲花台,双目微睁的如来,他俯瞰众生,微微同情。晓苏作品里的底色是慈悲,温和而包容,包容一切。慈悲,一如他敦厚质朴的脸上常带的笑容。

    晓苏小说语言的最大特点,便是幽默。他经常运用反讽和揶揄,讽刺意味浓厚而不尖锐。如《两个研究生》中的一段:“我们这些所谓的学者,无论说话还是写文章,都喜欢引经据典,注明出处,罗列一长串参考文献,以此显示自己的学问,同时吓唬那些没读过书的人。”又如“那天我的讲座结束后,听众们一下子就作鸟兽散了。我讲得不好东扯西拉,胡说八道,炒的又全是冷饭,他们早就坐不住了。”我看到这两处,忍不住笑了,感觉这些教授们,有点小坏,但毕竟坦荡,反倒多了一点可爱。写教授们身上的毛病,晓苏绝不一本正经,义正辞严,而是以一种生活化的语言去调侃,揶揄,实实在在体现了他的创作理念:写有意思的小说。

    (作者单位:湖北省仙桃市第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