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重商主义——《错误的喜剧》中基于信誉的经济共同体

    周弦

    【摘 要】早期現代英国正处于从农本主义向重商主义转型时期,但是十六世纪的英格兰没有银行或其他的信用机构参与商贸,所以当时商贸交易的进行都是基于信誉的构建。本文试图分析莎士比亚《错误的喜剧》中人们是如何构建信誉形成经济共同体的,并利用这一线索探讨莎士比亚是如何批判忽视信誉这一价值体的重商主义金银财富观,并积极警示和谐的家庭、社会关系构成的经济共同体需要依靠信誉的构建和名声的维护。

    【关键词】《错误的喜剧》;信誉;重商主义;金银财富观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 ? ? ? ? ?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1-0209-02

    《错误的喜剧》中很多场景都是围绕着人们之间的商业往来,强调了商业的社交性。在第一幕第二场中,陪伴小安提福勒斯(Antipholus S)去以弗所交易市场的商人拒绝了一起进餐的邀请。似乎这个商人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生意聚会,“请你原谅,有几个商人邀我到他们那里去,我还希望跟他们达成些交易,所以不能奉陪了。”[1]之后,当阿德里亚娜(Adriana)抱怨丈夫小安提福勒斯缺席时,阿德里亚娜的妹妹露西安娜 (Luciana)安慰她,说其可能也去参加这类聚会了,“他也许在市场上遇到什么商人,被请到什么地方吃饭去了。”实际上,在第三幕开头,小安提福勒斯和商人鲍尔萨泽(Balthazar)、铁匠安琪罗(Angelo)一起出现,我们可以推测小安提福勒斯是邀请了一些生意场上的伙伴去他家的。不难看出这种商业社交是以弗所市场成功交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何在当时要如此重视这种商业社交?在十六世纪后半叶,英国城乡生活、农业、工业和商贸的运作都依靠人际之间的信誉,当时由于硬币短缺,信誉的使用更是随处可见[2]。因此身处早期现代英格兰信誉网的人们需要通过商业社交来推动信誉的建构。至于信誉的建构具体是基于什么,又是如何维护的,以及剧作家是如何利用该剧批判当时的重商主义金银财富观,是本文要探讨的问题。

    一、以弗所市场中信誉的构建

    首先,需要注意到剧中描写信誉的一些情节,大安提福勒斯发现在没有付钱的情况下“有的人送钱给我,有的人请我去吃饭……”从中不难看出剧中人际关系之间的信誉对于在以弗所市场的交易至关重要,那么信誉的构建到底是基于什么呢?在具体讨论之前,有必要关注一下鲍尔萨泽和小安提福勒斯在去后者家中就餐路上一番争论的言语。

    鲍尔萨泽:大鱼大肉,是无论哪一个伧夫都置办得起的不足为奇的东西。

    小安提福勒斯:殷勤的招待不过是口头的空言,尤其不足为奇。

    鲍尔萨泽:酒肴即使稀少,只要主人好客,也一样可以尽欢。

    从这番争论中可以得知,双方都不认为请客吃饭就是大鱼大肉、美酒佳肴。这其实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由于十六世纪战争的巨大开销,加上当时通货膨胀,英格兰全国上下便开始反对奢侈浪费,支持节俭克制的生活方式[3]。铺张浪费在当时被认为是丑陋不道德的行为,加上当时的社会结构是基于不稳定的债务网,所以基于节俭而构建的信誉可以推动商贸的往来以及财富的获得。

    然而以重商主义为核心的早期现代英格兰视金银为一国经济实力的标志,“增加那些金属就是国家工商业的重要目标。”[4]重商主义要求国家对经济进行干预,主张通过海外贸易增加黄金和白银作为国家财富和力量的储备,殖民扩张是获得大量金银、原材料和广阔市场以增强国内财富的有效途径[5]。此种金银财富观粗暴地强调累积金银物质财富而忽视了信誉这一价值体。马克思认为重商主义经济思想包含一种幻想,试图把金银物质认为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6]。重商主义错误地理解了金钱的功能,认为价值的抽象形式就是等同于国家金银财富数量。马克思还认为重商主义仅仅抓住了事情的表象,认为财富仅仅是贵重金属而不是生产价值的过程——信誉[7]。因此莎士比亚很有可能想通过这部戏剧来表达基于节俭构建的信誉才应该是人们和国家都应该追求的财富,进一步批判当时重商主义的金银财富观。

    二、维护名声的经济共同体

    基于节俭的信誉构建之后,人们当然需要小心维护。以弗所交易市场的人们非常在意任何可能会影响他们信誉的事情,因为在剧中信誉和名声几乎是等同的。所以当铁匠安琪罗发现他拿不到链子的钱不能偿还欠款时,他最担忧的是自己岌岌可危的财政状况被公众知道后会影响信誉和名声。

    小安提福勒斯:你没有给我什么项链,你完全在诬赖我。

    安琪罗:先生,你不承认你已经把它拿了去,才真对不起人,你知道这是跟我的信誉有关的。

    当商人威胁要关押安琪罗时,安琪罗非常愤怒,因为公开的指控有损他的名声。

    商人乙:好,官差,我告他欠我钱,请你把他看押起来。

    ……

    安琪罗:这可把我的脸也丢尽了……

    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欠债被捕有损整个家庭的信誉,而且会导致生意的惨败以及社会经济整体下滑。克雷格指出, 十六世纪早期商品货物的买卖、现钱的缺乏以及财政交易方面科技的落后,导致买卖交易需要借助各种形式的信誉。同时全国上下的人们无论是贫是富,都摆脱不了信贷和债务编织的网络[8]。戏剧中这张网就是社交网,因为一个人的财富和邻居有着紧密联系。这种对信贷和名声的担忧也体现在小安提福勒斯和妻子阿德里亚娜的争吵中。当小安提福勒斯发现自家的门锁着不让进的时候,他本想破口大骂。但鲍尔萨泽提醒他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会影响他和阿德里亚娜的名声。

    鲍尔萨泽:请您息怒吧,快不要这样子,给人家知道了,不但于您的名誉有碍……现在街上行人很多,您要是这样气势汹汹地打进门去,难免引起人家的流言蜚语,污辱了您的清白的名声;也许它将成为您的终身之玷,到死也洗刷不了……

    为了维护信誉,邻里之间需要表现出值得信赖的美德,这样有利于商业贸易的往来,这种流通循环的信誉才是真正能产生价值的东西[9]。然而在重商主义时期,对金钱的追逐和对富裕的向往内化为人们行动的动力,金钱擢升为世俗的神,人则下降为金钱的奴仆。恩格斯形象地写道:“人们像守财奴一样相对而立,双手抱住自己珍爱的钱袋,怀着妒忌和猜疑心注视着自己的邻居。”[10]此种猜疑妒忌显然和剧中描写的和睦邻里关系不相符,而且剧中人们认为最重要的财富是信誉而不是金银物质。因此,早在十六世纪莎士比亚就在作品中表达了信誉及名声的价值财富,并试图批判早期现代英格兰过度重视金银物质导致道德沦丧,并积极警示和谐的家庭、社会关系构成的经济共同体需要依靠信誉的构建和名声的维护。

    三、結语

    总的来说,由于早期现代英格兰货币短缺,基于信誉的商贸交易使得人们对家庭和社会关系产生了相同的认知,那就是节俭的生活方式、和睦的家庭和邻里关系有助于整个经济共同体的发展。然而早期英格兰已经演化为以重商主义为核心,过度重视金银而忽视道德伦理的一个国家。莎士比亚在剧中强调的建构和美的道德伦理与丑恶污浊的现实形成了鲜明对比,由于时代的局限,剧作家不可能找到实现理想的正确可行的通道。然而,这种体现人民大众愿望而且具有特强吸引力与生命力的人文主义理想,定会使人们对现存事物的永世长存发生怀疑乃至彻底否定。其对现实的深刻批判是客观存在的,而且具有特殊的积极进步意义[11]。

    参考文献:

    [1]Shakespeare,William. The Norton Shakespeare.Ed.Stephen Greenblatt, Walter Cohen, Jean E. Howard, and Katharine Eisaman Maus. New York: Norton,1997. 本文《错误的喜剧》的引文均来自该本。后面的引文不再另注。

    [2]Leinwand, Theodore B. Theater, Finance and Society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3]Smuts, R. Malcolm. “Material Culture, Metropolitan Influences and Moral Authority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In Material Culture and Cultural Materialisms in the Middle Ages and the Renaissance. Ed. Curtis Perry. Turnhout, Belgium: Brepols, 2001,203-24.

    [4]亚当·斯密.国富论[M].唐日松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323.

    [5]刘立辉.英国16、17世纪文学中的海洋叙事与民族国家想象[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03).

    [6]Linda Woodbridge. Money and the Age of Shakespeare: Essays in New Economic Criticism. Palgrave Macmillan,2003.

    [7]Marx, Karl.Capital: A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ume three. Trans. David Fernbach. London: Penguin and New Left Review,1981.

    [8]Muldrew, Craig. The Economy of Obligation: The Culture of Credit and Social Relations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Houndmills, Basingstoke, Hampshire: Macmillan,1998.

    [9]Laurence Fontaine. The Moral Economy. Poverty, Credit, and Trust in Early-Modern Europe.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4.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11]王忠祥.建构崇高的道德伦理乌托邦——莎士比亚戏剧的审美意义[J].外国文学研究,2006(02).

    作者简介:周 弦(1990-),女,南昌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