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回鹘取伊州及与沙州归义军政权之关系

    努力牙·克热木 杨富学 葛启航

    内容摘要:850年,沙州归义军驱逐吐蕃,光复伊州,但伊州西附近的纳职却一直为回鹘所占据。856年,张议潮一度出兵纳职,虽击破纳职势力,但未攻克纳职城。同年,唐册封安西回鹘庞特勤的使者王端章在伊州附近被劫掠。劫掠者最有可能的就是东与归义军为敌、西与庞特勤争雄的纳职回鹘。876年,高昌回鹘势力东扩,取伊州,这一行动受到沙州民众的赞扬;而且此后,高昌回鹘与沙州归义军政权保持密切关系,说明高昌回鹘不是从沙州归义军政权而是从其敌对者手中夺取伊州的。该敌对势力最有可能就是纳职回鹘,加上此前纳职回鹘曾多次侵入河西地区,其经行路线需要途次伊州,说明纳职回鹘已从归义军手中夺取了伊州,其时大致应在867—869年之间。

    关键词:高昌回鹘;伊州;纳职回鹘;沙州归义军政权

    中图分类号:K2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0)02-0093-09

    伊州(哈密)地區自汉代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经略西域的战略要地。安史之乱后,其地陷入吐蕃,其后又有归义军政权和高昌回鹘对这里进行争夺。由于史书记载匮乏,史实模糊不清,故而学界争议颇多。有鉴于此,本文拟在前贤研究基础上对高昌回鹘夺取伊州的过程进行探讨,略述己见,冀以向方家求教。

    一 沙州归义军收复伊州之初的形势

    及其与纳职回鹘之关系

    唐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爆发。唐内调西北边防军入中原平叛。吐蕃乘机北上,在夺取唐朝控制下的河西各地后,开始进攻西域。大历二年(767),吐蕃初次克伊州。786年,在攻克沙州后再度占领伊州。此后该地区处于吐蕃统治之下。

    842年,吐蕃赞普朗达玛遇刺,帝国内乱,在河西、西域各地的统治走向瓦解。大中二年(848)年,敦煌人张议潮起兵从吐蕃手中收复瓜沙二州,继而又收复甘州与肃州,逐渐把吐蕃的势力从河西中部和西部驱逐出去。之后,张议潮遣使入长安向唐王朝表示归顺。大中五年(851),唐朝在沙州设置归义军,以张议潮为节度使。

    归义军政权建立后不久,张议潮收复伊州,事见S.367《沙州伊州地志》“大中四年(850),张议潮收复”,又载张议潮收复伊州后从沙州迁徙民户实其地。P.2854《竖幢伞文》“奉为尚书北征,保无灾难之所为也……士马无伤,旋还本郡”,即指这一年张议潮对伊州的用兵与收复。P.3451《张淮深变文》赞扬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早年功绩,称其“年初弱冠即登庸,匹马单枪突九重。曾向祁连□□□,几回大漠虏元凶。西取伊[吾]□□□,□□□□复旧疆。邻国四时□□□,□□□□□□唐。退浑小丑□□□,□□□□□□唐”。从诗句看,张淮深在年少时可能参加了大中四年张议潮收复伊州之役[1]。

    向达据《沙州伊州地志》之载,误以为大中四年张议潮一度收复了西州(今新疆吐鲁番东南高昌故城)[2]。荣新江纠其谬,指向文中的“收复西州”是“收复伊州”的笔误或印刷错误[3]。张议潮收复伊州次年,“西州牧首颉干(于)伽思,俱宇合逾越密施莫贺都督、宰相安宁等”遣使入唐[4]。这里的几位西州守臣,实乃漠北回鹘时期即已驻扎西州的旧臣。彼时控制西州者乃回鹘人,而非归义军。一种意见认为安宁乃庞特勤所派治理西州者[5],当误。S.6161+S.3329+S.6973+S.11564+

    P.2762《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政之碑》亦言归义军控制范围“西尽伊吾,东接灵州,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旧”。大中四年(850)张议潮并未收复西州,易言之,归义军势盛时其西部范围仅及伊州,而不曾远及西州。

    归义军在伊州设刺史以治之。P.4660《故前伊州刺史左公赞》称归义军伊州刺史王和清的继任者“封疆受土,典郡西陲”,后署“法师恒安书”。同卷有惠菀述《敦煌唱导法将兼毗尼藏主广平宋律伯彩真赞》,尾题“维大唐咸通八年岁次丁亥(867)六月庚午朔五日甲戌题记,弟子比丘恒书”。这篇文字是恒安在咸通八年升任法师后所写,足证伊州长期为归义军所控制。有言王和清为末任伊州刺史,其任期在大中五年至归义军退出伊州这一时段[6],有失理据。

    前述《沙州伊州地志》记载,张议潮收复伊州时“羌龙杂处,约一千三百人”。“经过吐蕃近一个世纪的统治,伊州当地汉人势力已经大大衰落,而多有羌、龙家等部落分布”[7]。归义军取伊州之初,驻守力量薄弱,周边少数民族强权林立。840年,漠北回鹘汗国被黠戛斯攻破,部众大批西迁。一支在焉耆拥立庞特勤为可汗,后向西扩展到安西(龟兹)一带,西州仍由漠北回鹘汗国旧臣颉于伽思、安宁等据守,而纳职(今新疆哈密西北拉甫却克古城)为另一支回鹘势力所占据。敦煌写本P.2962《张议潮变文》记载:“敦煌北一千里镇伊州城西有纳职县,其时回鹘及吐浑居住在彼,频来抄劫伊州,俘虏人物,侵夺畜牧,曾无暂安。”[8]在归义军收复伊州之初,伊州西北就存在占据纳职与归义军敌对的回鹘以及吐谷浑势力,力量强大,多次攻掠归义军下辖的伊州,致使其局势“曾无暂安”。张议潮于大中十年(856)亲自带兵讨伐之,“亲统甲兵,诣彼击逐伐除。不经旬日中间,即至纳职城。贼等不虞汉兵忽到,都无准备之心。我军遂列乌云之阵,四面急攻。蕃贼獐狂,星分南北;汉军得势,押背便追。不过五十里之间,煞戮横尸遍野处”,虽然归义军将其击败,但是回鹘人“各自苍黄抛弃鞍马,走投入纳职城,把劳(牢)而守。于是中军举华(画)角,连击铮铮,四面族兵,收夺驼马之类一万头匹。我军大胜,匹骑不输,遂即收兵,却望沙州而返”[8]116。张议潮趁纳职回鹘、吐谷浑不备而击败之,但并未拿下纳职城。敦煌吐蕃文写本P.T.1109亦记载纳职回鹘威胁伊州,被归义军击败一事:

    因为从您那儿得到了命令,接受了任命,马上挑选精兵出发……然后,粟特和回鹘共二十三人九月二十三日晚来到了伊州,吐蕃士兵们没有立即动手请求bnangs下达命令。使者和士兵询问zhi sum,报告显示了粟特人和回鹘人之间的相互书信往来……城内没有武器,因为没有反复受到不满,所以拜托请交付城内。增加了来到伊州的二十三人,十二日的白天,从柔远来了两个粟特人。据他们说:归义军军团被柔远搁置之际,我们三人在军团旁边……派遣向导的敌将扬勒可和城内的警卫人员二十人一伙逃往沙州的吐谷浑人流落到了纳职城成为了朋友,纳职城的队长马上决定核对归义军。[9]

    虽然文书过于残破,内容不甚明晰,但仍不难看出,文书所反映的应为归义军于大中十年(856)八九月击破纳职回鹘而保住了伊州城一事。至于文书中出现吐蕃士兵,以及与大中十年归义军击破纳职回鹘而保住伊州存在什么关系,尚待深入探讨。

    同在大中十年,唐朝得知庞特勤在安西称汗,遂遣王端章为使予以册立。王端章使团在伊州附近遭到劫掠,册封不果而还。《资治通鉴》记大中十一年十月“王端章册立回鹘可汗,道为黑车子所塞,不至而还。辛卯,贬端章贺州司马”[10],说王端章出使安西回鹘之举因为黑车子所阻而未竟,然《张议潮变文》却给出了另外一种说法:

    下有押衙陈元弘走至沙州界内,以游弈使佐承珍相见。承珍忽于旷野之中迥然逢着一人猖狂奔走,遂处分左右领至马前,登时盘诘。陈元弘进步向前,称是汉朝使命,北入回鹘充册立使,行至雪山南畔,被背亂回鹘劫夺国信,所以各自波逃,信脚而走,得至此间,不是恶人。伏望将军,希垂照察。承珍知是汉朝使人,与马驮至沙州,即引入参见仆射。陈元弘拜跪起居,具述根由,立在帐前。仆射问陈元弘:“使人于何处遇贼?本使伏是何人?”元弘进步向前,启仆射:“元弘本使王端章,奉敕持节北入单于,充册立使。行至雪山南畔,遇逢背逆回鹘一千余骑,当被劫夺国册及诸敕信。元弘等出自京华,素未谙野战,彼众我寡,遂落奸虞。”仆射闻言,心生大怒:“这贼争敢辄尔猖狂,恣行凶害!”陈元弘道:“使人且归公馆,便与根寻。”[8]116

    关于王端章使团被劫掠的雪山所在,有言为祁连山者[11]。然祁连山位处瓜沙二州之南,王端章应循着驿路而行,不应绕道祁连山。此雪山应在伊州境内,或为时罗漫山,亦即哈密附近的天山[12]。劫掠者到底是回鹘人还是黑车子人,学界观点不同。笔者倾向于前者。当时黑车子分布于锡林郭勒盟东北部戈壁至大兴安岭间的今中蒙边界一带,未见黑车子人在河西分布的明确记载,而2009年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馆新入藏的《李浔墓志》明确将王端章被劫事指向了回鹘:

    北狄乱,其种争立,宣宗问可使绝域者,宰相上公名,因得假尚书郎,赐绯衣,介王端章而去。未至虏帐,遇他虏 遮我,留碛 中 。欲尽杀汉使者,劫取一切物,且伪言我为当立者,索 展 礼。公曰:“斯□□图之?”端章曰:“已在虎口中,尚谁与图!”公曰:“不可即允之。”端章手持册,与读未毕,虏 噪 而攻我,凡旗节、车马、玺币、装橐尽劫去。[13]

    “北狄”无疑指回鹘。这段记载表明这支部众首领有争立可汗之心,与庞特勤争雄,故对唐朝册封庞特勤不满。漠北回鹘汗国灭后,有乌介、庞特勤先后为可汗,却未见黑车子首领称汗之记载。此载与《张议潮变文》所谓“背乱回鹘”劫掠王端章之载可互相印证。那么,《资治通鉴》何以会有王端章使团被黑车子劫掠之说呢?林幹、高自厚认为,这支部众可能是乌介可汗部下西迁之众。史书记载,回鹘汗国破灭后,一支在乌介可汗率领下南迁漠南地区,后被唐军击溃,投奔黑车子,被杀。乌介余众溃散,部分西逃到沙州,劫掠王端章使团后,不敢以回鹘自称,而以黑车子为掩饰,导致王端章使团误以为劫掠自己的是黑车子部众,故而《资治通鉴》说劫掠王端章使团的是黑车子人。而当地人能分辨真假,把这些骑兵和当地回鹘区别开,故而《张议潮变文》称劫掠王端章的是背乱回鹘[14]。陆庆夫言劫掠王端章使团的可能是曾为回鹘属部的达怛人(后背叛回鹘),因其生活习俗和黑车子人接近,故被王端章使团误作黑车子[15]。

    二说各有其道理,但都有难以服人之处。从记载看,乌介可汗部众不无西迁之意。唐朝宰相李德裕在《论回鹘事宜状》中言,会昌四年(844)唐朝方面得到消息,乌介可汗被唐军击溃后,内部人心离散,“缘可汗欲投安西”[16],乌介可汗早有西迁西域之意。乌介败亡后,部众溃散,为室韦、黠戛斯所夺取。回鹘部众“在外犹数帐,散藏诸山深林,盗劫诸蕃,皆西向倾心望安西庞勒(庞特勤)之到”[17]。说明在乌介败亡后其部众有希望西迁投靠安西庞特勤者。《新唐书·回鹘传下》甚至说乌介余众“稍归”庞特勤。当时在西域的庞特勤原称叶护,在乌介可汗败亡后称汗[18]。南迁回鹘和西域回鹘势力间的密切关系由此可见一斑。在此情况下,完全可能有乌介可汗部众西迁,故而可认为乌介可汗在投奔黑车子败亡后,其一部西迁至伊州附近的雪山地区,并且劫掠了王端章使团。这支西迁的回鹘部众中应有大量黑车子人,故而王端章误以为劫掠自己的是黑车子人,并把这一消息带回唐朝,而河西当地人则清楚这是一支回鹘人,故而《张议潮变文》言劫掠王端章的为回鹘部众。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古代以“车”“黑车”为部落名者多见,如晋代南匈奴有名唤“捍蛏”的部落,应为Qanglig之对译,疑来自突厥语qangl?觙?捃(车)[19]。唐代、辽代有黑车子室韦。关于其得名,余大钧谓:“显然是由于它南迁后转变为草原游牧部落拥有大量为游牧、迁徙所必需的黑车。”[20]敦煌吐蕃文写本P.T.1283《北方若干国君之王统叙记》记载黠戛斯北有巨人国,“部落中牧牛羊者名叫Ga-ra-gan-lig”[21]。Ga-ra-gan-lig一名,李盖提指为突厥语Qaraqangl?觙?捃(黑车)一词的对音,并认为其部可能即汉文史料中的黑车子[22]。吐鲁番柏孜克里克石窟出土回鹘语史书残片,记述了8世纪后期在位的回鹘牟羽可汗派人到西域温宿(乌什)邀请摩尼教慕阇到漠北传教之事。其中提到摩尼僧从西域来漠北的路线,称“他们沿着吐火罗地面Qara-Qangl?觙道”[23]。此Qara-Qangl?觙即突厥语“黑车”。看来,当时以“黑车”为地名或部族名者不乏其例。考虑到回鹘中黑车部落存在的可能性,劫掠王端章使团者抑或为回鹘黑车部。

    王端章在伊州附近被劫,《张议潮变文》文末说“至十一年八月五日,伊州刺史王和清差走马使至,云:有背叛回鹘五百余帐,首领翟都督等将回鹘百姓已到伊州侧(下缺)”[8]117。劫者被称作“背叛回鹘”或“背乱回鹘”。而《李浔墓志》将庞特勤营帐称为“虏帐”,将劫掠者称作“他虏”。结合变文,黑车子亦可推定为与庞特勤作对的另一支回鹘势力。综理各种因素,最符合上述二条件者唯有纳职回鹘。

    二 高昌回鹘取伊州诸说献疑

    866年,来自北庭的回鹘首领仆固俊攻克西州、轮台、清镇等地,占据天山东部广大地区,以今吐鲁番为中心建立高昌回鹘王国(866—1283年)。后来,仆固俊势力西扩,取焉耆,灭庞特勤。天山东部南北统一于高昌回鹘。

    高昌回鹘政权建立十年后,伊州入其版图。敦煌文献P.5007《诗四首》最后一诗序文称:“仆固天王乾符三年(876)四月二十四日打破伊州,□□□□□断录打劫酒泉后,却□断□。”残存的诗句只有“为言回鹘倚凶”。这位攻克伊州的仆固天王,应为仆固俊或后继者。此“天王”对应于回鹘可汗称号“T?覿ngri Khan”(天可汗)。从吐鲁番回鹘文木杵铭文看,10世纪中叶或稍前在位的两位高昌回鹘可汗称号中均含这一称号[24]。近年于吐峪沟发现的约写于9世纪末或10世纪上半叶的一件记叙高昌回鹘官员造塔的汉文文书中,高昌回鹘统治者同样有“圣天可汗”之称号[25][26]。这一汗称在高昌回鹘早期统治者中长期存在,是知文书反映的应为876年高昌回鹘夺伊州之事。

    伊州初入高昌回鹘,存在一定独立性,甚至有宰相之设。在曹议金执政初,伊州曾与归义军有使者往来,归义军特设“伊州使头”一职。伊州的相对独立性直到宋元一直延续。陈国灿、伊斯拉菲尔·玉苏甫二位先生指出:“西州回鹘王国继承了唐的民族自治政策,很注意用本族人统治本族地区……对于这众多的民族,想必也采用了同样的统治方式,唯其如此,才能保持西州回鹘王国东起伊州,西抵安西广大地域内的稳定统治。”[27]伊州相当独立性的存在,或许与高昌回鹘这一政策有关。

    于阗王李圣天(Visa Sambhava)曾遣使入归义军,使者著行记以报告沿途所历西域和河西各地,此即钢和泰藏卷中的于阗文书《使河西记》。蒲立本考证文书写于925年[28]。《使河西记》称西州(Secū)为高昌回鹘的都城,将其下辖各城称作“西州诸城”,在“西州诸城”中罗列了Icū,伯希和考其地即伊州[29]。此伊州为高昌回鹘组成部分之一证也。成书于希吉勒历372年(982—983)的波斯文《世界境域志》可印证此说。该书记载了九姓古斯国(Tohuzghuz)的情况,认为此九姓古斯即高昌回鹘[30][31]。成书虽晚,但反映的情况却是早期的,在列举九姓古斯下辖各个城镇时就提到KH.MūD之地,称“其地有草地和牧场之地,有九姓古斯人的帐篷和毡房,当地居民拥有羊只”[30]95。其地被学界考为哈密[31]134[32]。吐鲁番出土回鹘文木杵文书也印证了10世纪前期伊州地方附属于高昌回鹘政权的事实:

    在吉祥的己火吉祥的羊年(己未年)二月初三日,在Kün Ay T?Alp Arslan(原意为自日月神获得恩威、身具伟大恩威、以勇气与恩德掌握国家的勇猛的狮子)——有福的智海天王(担任?)十姓回鹘汗,统治着东自沙州、西至U和巴尔斯汗(Barsxan,天山北麓伊塞克湖东南岸的上巴尔斯汗)时。[33]

    这件文书写于947年。其时高昌回鹘统治者将包括沙州在内的广袤地域视作自己的领地,伊州在其内。至11世纪后期,从写于1067年的哈密本《弥勒会见记》序章中还可看到伊州地方歸属于高昌回鹘的痕迹。施主优婆塞·塔思·依干·都督在祈福语句中写道:“我们要把此功德首先回向登里·牟羽·翳·毗伽·阿斯兰·登里·回鹘王陛下,愿被赞颂的十姓回鹘国、三十王子、九宰相及千万侍从千秋万代永享治国之乐。”[34] “十姓回鹘”一般是对漠北回鹘和高昌回鹘政权的称呼[35][36]。这有助于说明1067年时伊州依旧归属高昌回鹘之状。

    需提及一点,《宋史》卷485《夏国传上》“明年(庆历三年,1043),(李元昊)遣六宅使伊州刺史贺从勖与文贵俱来,犹称男邦泥定国兀卒上书父大宋皇帝,更名曩霄而不称臣”,似乎当时伊州已脱离高昌回鹘而附属于西夏王朝,然与写于1067年的哈密本《弥勒会见记》中尚见其地附属高昌回鹘的情况不符。彼时西夏和伊州间隔着沙州回鹘,西夏不太可能越过沙州回鹘而实际控制伊州。再者,从李元昊派遣伊州刺史前往宋朝看,也不难看出伊州刺史是虚衔,并不是实际的伊州长官。这条记载不能作为伊州脱离高昌回鹘的证明,诚如章巽先生之辨析:当时伊州附属于高昌回鹘,“故夏国势力能否及于唐之伊州旧地,或一时及于其地而能否持久,尚有可疑”[37]。

    前引P.5007《诗四首》记载876年高昌回鹘克伊州。至于从何人手中获取,学界见仁见智。荣新江认为高昌回鹘从归义军政权手里夺取了伊州[38],学者多从之。然钱伯泉不以为然,指仆固俊乃甘州回鹘第一任可汗,称“为言回鹘倚凶”之回鹘乃依附于吐蕃的回鹘势力,仆固俊从其手收复伊州,所以得到归义军方面的赞扬[39]。李军也提出,仆固俊从归义军政权手中夺取伊州的观点有很多需要商榷的地方,认为夺取伊州的应是河西回鹘,于乾符元年、二年之交进攻肃州、瓜州,之后西进占领伊州,并在876年被仆固俊消灭[1]9-13。

    如果按照荣新江之说,伊州是高昌回鹘从归义军政权手中夺取的,那么,876年前后之归义军政权和高昌回鹘势必存在冲突。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反映高昌回鹘夺取伊州的P.5007和BD11287都暗示高昌回鹘和沙州归义军政权并不敌对(详后),对夺取伊州的高昌回鹘统治者尊称“天王”,表明仆固俊的政治立场与敦煌归义军是一致的。尤有进者,文书中对高昌回鹘夺取伊州,用词是“打破”,也暗示了归义军对876年高昌回鹘夺取伊州的态度是赞扬而不是愤慨。

    至于钱伯泉所谓仆固俊很可能从吐蕃支持下的回鹘势力手中收复伊州的说法同样难以成立,因为大中四年(850)张议潮收复伊州后,文献上完全没有吐蕃势力在伊州地区再度活动的记载。

    李军所秉持的河西回鹘占据伊州说亦不无可商榷之处,认为“在仆固俊攻破伊州前,占据伊州的只能是诗序言中‘为言回鹘倚凶之回鹘。而这些回鹘在夺得伊州前曾侵扰肃州,并以谈判投诚的名义夺得瓜州;被归义军驱逐出瓜州后,继而越过沙州,占领伊州,并再一次侵扰归义军”。P.3451《张淮深变文》中提到的“初言纳款投旌戟……早向瓜州欺牧守”的回鹘就是这支占据伊州的河西回鹘。其说存在的问题已由冯培红指出:“李始所说河西回鹘的进军路线和诗作的叙述顺序正好相反,将回鹘打劫酒泉之事定在仆固天王打破伊州之前,似不甚恰当。”[40]

    上述三种说法其实都难以成立。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另辟蹊径。

    三 高昌回鹘取伊州之对手为

    纳职回鹘而非沙州归义军

    《旧唐书·懿宗本纪》记载,咸通七年(866)“十月,沙州张义潮奏,差回鹘首领仆固俊与吐蕃大将尚恐热交战,大败蕃寇,斩尚恐热,传首京师”。关于这段记载,藤枝晃已质疑,指出将张议潮上奏仆固俊击斩的论尚热实为占据廓州的吐蕃将领论尚热,因为二事均由张议潮上奏,致使史书混淆,并且认为仆固俊夺取西域各地为张议潮所差值得怀疑[41]。但是从张议潮上奏仆固俊扩张事看,双方关系无疑是友好的。有学者认为,张议潮和仆固俊交好,乃是出于共同对付纳职回鹘之目的[12]301。敦煌写本BD11287《归义军节度使表》记载:

    (前缺)

    1城,悉皆残破。回鹘狼性,绥抚甚难。仆固俊独

    2守西[州],兵 众 ?甚寡,百姓离散,拾不壹存,虫蝗为

    3灾,数年荒歉。至于符印、亦早轮坠。降人归投,

    4因来送纳仆固俊银铸印壹面,臣已收得,不欲

    (后缺)

    究其年代,当在866年仆固俊攻取西州后数年,乃沙州归义军张淮深上奏唐朝的报告[42]。至于文书所反映的信息,学界有不同看法。李军认为:“从文书描写内容看,仆固俊与‘回鹘狼性,绥抚甚难之回鹘并非同一势力集团。”[1]11付马认为这件文书是张淮深给唐朝政府的上奏,当时高昌回鹘势力衰落,仆固俊限于西州一隅之地。张淮深希望利用高昌回鹘统治者仆固俊势力衰落之机,攻取西州的请战表[43]。上述二说,笔者更倾向于李军的观点。高昌回鹘政权建立之初,与张议潮结盟,及至876年高昌回鹘夺取伊州,不见高昌回鹘和沙州归义军激烈冲突的明确记载。上述文书同样如此,文书中将“仆固俊独守西[州],兵 将 甚寡,百姓离散,拾不壹存,虫蝗为灾,数年荒歉”一句置于“回鹘狼性,绥抚甚难”之后,对仆固俊充满同情,贬称对手“狼性”,显然归义军痛恨的这支回鹘和占据西州的仆固俊不属同一势力集团。诚如荣新江、余欣二位所论,该文书反映的是西迁的回鹘势力互相攻伐[44]。

    那么,围困仆固俊的回鹘势力从何而来呢?李军指为庞特勤崩溃后的安西回鹘残众,在流散过程中侵入沙州归义军辖区,并与归义军发生多次冲突[45]。庞特勤势力远在焉耆、安西(龟兹)一带,政权崩溃后即使有残众东入河西,后来有可能成为甘州回鹘的统治者,那也只能是后事。作为残众,何来那么强大的力量竟可导致势力雄厚的仆固俊政权残破,并使之独守西州?再说,若真有如此强大的回鹘势力东迁,归义军文书也不会毫无反映。况且,中和二年(882)《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政碑》颂扬张淮深武功曰:“河西创复,犹杂蕃浑,言音不同,羌、龙、嗢末,雷威慑伏。”完全没有提到回鹘,说明当时河西不存在对归义军构成威胁的回鹘势力。是以,围困仆固俊于西州的回鹘势力不可能是东迁的庞特勤部众。

    文书称这支回鹘“狼性,绥抚甚难”,不仅和仆固俊敌对,也和归义军政权敌对,其地理方位不在西州以西,而在临近沙州归义军政权的某处。纳职回鹘盘踞西州仆固俊和河西归义军政权之间,西面围困西州,东面威胁伊州,成为仆固俊和归义军共同敌人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876年高昌回鹘从沙州归义军手中夺取伊州,则很难想象归义军政权还会与高昌回鹘交好。S.5731《乾符六年(879)百姓卢延庆牒》云:

    乾符六年己亥岁

    百姓卢延庆

    右延庆令差回鹘

    据考,卢延庆所使回鹘应为高昌回鹘[46]。果若是,则说明直到乾符六年(879),高昌回鹘与沙州归义军关系尚保持友好,并未因876年回鹘夺伊州而和归义军形成敌对。S.367《沙州伊州地志》述伊吾军“四至:东南去伊州三百里,西南去西州八百里,西去庭州七百八十里,东北接贼界”[47],时人把归义军的敌对势力视作“贼”,却从不把这一字眼用于高昌回鹘。就这一点看,高昌回鹘不曾因为夺取伊州而与归义军失和。P.3569《光启三年(887)四月归义军官酒户龙粉堆牒与押衙阴季丰牒》记载,这一年高昌回鹘曾派大规模使团至沙州[48]。此后,双方往来不绝,直到10世纪初张承奉统治时期,才在进攻楼兰地区后企图收复伊州,结果以失败而告终。

    由上可知,876年以前,很可能原属归义军的伊州已经被敌人攻取,而高昌回鹘夺取伊州,针对的乃是归义军的敌对势力。只有如此,归义军方面才会在高昌回鹘夺取伊州后迅速予以承认。

    那么,高昌回鹘又是从何人手中夺取伊州的呢?笔者认为非纳职回鹘莫属。咸通八年(867),张议潮东归长安,张淮深继立。P.3451《张淮深变文》提到,在张议潮入朝后,有“破残回鹘”势力进攻瓜、沙二州,被张淮深击败,俘虏很多。张淮深上书朝廷,唐朝遂派使者去沙州释放俘虏,但使者东归刚过酒泉,又有回鹘势力东侵沙州,被张淮深败于西桐海。至于西桐海的位置,李正宇、李并成皆有考订,不约而同地指向今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的苏干湖[49][50]。张淮深反击回鹘的时间,孙楷第认为“至晚不得在中和四年之后,或当在乾符中,未可知也”[51]。鄭炳林指出张淮深击败残破回鹘的战争应该分为二次。第一次发生在咸通十五年(874),第二次发生在咸通十五年九月到次年正月间[52]。荣新江也对回鹘势力深入到西桐海一事有所考证,指《张淮深变文》写成于咸通八年(867)到十三年(872)间,故其中所述张淮深击败回鹘事只可能发生在这一时期或者稍前[53]。之后荣新江进一步将回鹘部众进攻瓜州、被张淮深击败之事定于咸通十年(869),而将回鹘散众再次进攻沙州、被张淮深击败之事定于咸通十一年(870)[54]。故而可定张淮深出兵时间应在咸通十一年九月,在西桐海击败的回鹘就是纳职回鹘[55][56]。纳职长期为回鹘所占据,直到元代,纳职回鹘势力仍然强大。1352年由纳职赴敦煌朝拜的蒙古威武西宁王尚用回鹘语文(而非蒙古本民族语文)书写题记[57]。

    纳职者,今哈密西北之拉甫却克古城。当时占据其地的回鹘何以能够越伊州而深入到沙州和瓜州呢?以理度之,纳职回鹘东侵河西,须先取归义军下辖的伊州方可无后顾之忧。“回鹘出兵西桐,主要是为了切断伊州与敦煌的联系,最终占领伊州,消除归义军对其威胁”[58],果若是,则纳职回鹘在东侵瓜沙前后,应已掌控原属归义军的伊州。从P.4660《敦煌唱导法将兼毗尼藏主广平宋律伯彩真赞》看,867年前后伊州仍旧在归义军手中。但荣新江考证869年回鹘势力已进攻瓜州,次年回鹘残众更深入到西桐海。若然,则当时纳职回鹘应已夺取伊州并以之作为根据地进而向东推进,其时约在867—869年之间。其后东进被张淮深击败,双方长期于沙州、伊州间对峙。

    综上可知,原属归义军的伊州很可能在867—869年之间被纳职回鹘攻陷,纳职回鹘以伊州为根据地,多次深入河西地区。876年,逐渐强大起来的高昌回鹘消灭了占据伊州的纳职回鹘势力。从此,伊州地区进入高昌回鹘的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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