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会梦电子羊吗?》中的“自我”与“他者”

    【摘要】《仿生人会梦电子羊吗?》(Do Andu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讲述了关于人类与仿生人之间爱恨情仇的故事。作为一部后现代主义科幻小说,这部作品颠覆了传统的二元对立,体现了价值的相对性和多元性,其内涵丰富、意义深远。本文通过对文本加以分析,探讨作品中人类与仿生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分析自我与他者二元对立的消解,揭示作品的深刻主题。

    【关键词】二元对立;自我;他者

    【作者简介】刘红辉(1976.06-) ,女,汉族,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应用语言学。

    《仿生人会梦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eam of Electric Sheep?)(下文简称《仿》)出版于1968年,是美国科幻小说家菲利普·迪克(Philip K Dick)最负盛名的作品,也是经典科幻电影《银翼杀手》(Blacle Rumer)的小说原著。故事发生在核战后的未来世界。核战后,放射尘让地球上的动物濒临灭绝,地球已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为了鼓励残存的人口移民,政府承诺,只要移民到外星球,就可以为每个人配备一个仿生人帮助其生活。仿生人不满足于被人类奴役的现状,想方设法逃回地球。里克·德卡德是一位专门追捕逃亡仿生人的赏金猎人,在追捕仿生人过程中,里克渐渐对仿生人产生移情,对“人的主体身份”产生怀疑。

    《仿》体现了作者对科技无限发达的未来之多重解构。文学传统意义上的二元对立——自我/他者、心智/身体、男性/女性、制造者/造物、正确/错误、真理/幻觉、上帝/人等在这部科幻作品中一一消解。留给读者的是令人深省的斯芬克斯之谜——人何以为人?人类和仿生人的界限是什么?何为正常人和非正常人?作为一部赛博朋克作品,作品本身没有给出答案,但传递出作者对生态环境的担忧、对人类伦理道德的困惑和对世界未来的警示。本文旨在通过对文本进行解读,分析作品中的自我/他者二元对立的消解。

    “自我”(Self)和“他者”(the other)是一对相对的概念,“自我”亦称自我意识,主要是指个体对自己存在状态的认知,是个体对其社会角色进行自我评价的结果。“他者”就是一个与主体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参照。通过选择和确立他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更好地确定和认识自我,但其中隐含的自我中心主义有着严重的缺陷或弊端,一个主体若没有他者的对比对照将完全不能认识和确定自我。《仿》旨在揭示未来社会科技高速发展,人类如何认知自己、如何看待仿生人、人与仿生人是否应该平权等问题。作品通过描写主人翁里克捕杀仿生人时的心理变化来展示作为人类的“自我”和仿生人的“他者”之间的矛盾关系。

    “自我”的生存状态和认知:在生命荒凉孤寂的末世,德卡德夫妇生活在空旷的公寓楼里。自然生态毁灭殆尽,太阳不再照耀地球,全球覆盖着放射尘,充满死亡气息。人类“要么已经死了,要么移民到某个殖民星球去了。大部分都死了”(《仿》14),动物渐渐灭绝。里克·德卡德是一名警察,也是一名猎杀仿生人的赏金猎人。职业决定了这一角色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金钱至上。一旦对猎捕对象--仿生人产生同情心,就意味着无法再从事这一职业,失去收入来源,失去自我价值。故事开端,里克对自己真实身份的信念是坚若磐石的。他有工作,有婚姻,还有梦想——赚钱购买一只真正的绵羊,实现这个梦想的途径就是猎杀从殖民星球逃回地球的仿生人。他的生活单调乏味,按部就班,死气沉沉,缺乏生命活力。夫妻二人依靠情绪调节器来调节心情。情绪是对客观事物所持的态度体验,当这种体验需要机器调节时,人作为主体的需求和愿望便丧失了,沦为异化的人类。此刻,里克对自我和人类的认知是盲目的。尽管如此,他清楚地知道,人类才是主体,自然和其他生物都是客体,客体必须屈从于主体。墨迪在《人类中心主义:一种现代观》中认为:人类评价自身的利益高于其他非人类,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里克将仿生人视为无法产生移情的“独居的捕食者”。他喜欢这样看待仿生人,这让他在杀死仿生人时没有愧疚,工作起来愉快,没有违反墨瑟的生命条约(《仿》30)。也就是说,仿生人连动物都算不上。他很理性地认识到自然人和仿生人的区别。作为人类,他对自己的身份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于仿生人毫无怜悯,冷血无情。正因如此,在捕杀第一个仿生人波洛科夫时,他没有任何道德愧疚。

    “他者”:在《仿》中,与自然人类对立的仿生人是一群具有高智商、真人外形和微弱生命的型号不一的机器人。与真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仿生人不能移情,对同类和动物没有同理心。仿生人被制造出来满足是为了人类在别的星球殖民的需要,受人类奴役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命运。他们与人类之间的对立矛盾也是与生俱来的。有少数高智商的仿生人在杀死了主人后逃回地球,混迹于真人中。为了鉴定仿生人,里克使用了最新、最精确的性格分析工具——沃依特坎普夫测试。测试的内容都是测试检测对象能否对动物移情。比如:有一个小男孩,他让你看他收集的蝴蝶标本,还有杀虫罐,“蝴蝶标本”和“杀虫罐”都与杀害动物有关。而珍爱动物是人类一个重要特征,对此反应指标过低是仿生人的特征。以部分真人可能通不过的测试来鉴别仿生人,这无疑是一个荒谬不可靠的测试。这套测试也是人类作为“自我”来观察“他者”的工具。根据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主体对客体的观看行为从来不是主体的自主行为,它必然涉及主体间性,这种“观看”得到的结论绝非可靠的。当真人和“他者”最后的差异只在情感领域时,如何判断人之为人?在对仿生人勒福特女士进行测试时,她对里克说“你肯定是个仿生人”,并质问他:你要我做这个测试,你自己做过吗?你能通过这个测试证明自己是真人嗎?怎么证明这个测试结果就一定是可信的呢?人类与仿生人的界限在哪里?人类在观察“他者”的同时,人类自己也被观察,人类获得自我认知。

    在观察认知和被观察认知过程中,里克对自己的认知和对仿生人的认知有了颠覆性的巨变。首先,得到仿生人雷施的帮助脱险后,雷施希望里克给他做测试,鉴定自己是不是真人。里克早已知晓答案,为了不伤害雷施,他躲闪这个话题,说“我们以后再操心这个”。此刻里克已经对仿生人产生了同理心,即移情。Misselhorn将移情定义为“了解一个人的感受,感受另一个人的感受,并对另一个人的痛苦作出同情的反应”(《仿》105)。他不愿意说出真相,不愿意雷施成为他的下一个捕杀目标。

    鲁芭勒夫特则是彻底颠覆里克认知的女仿生人。她是一名才华横溢的歌剧演员,充满生机,美丽炫目。被抓时,她正在博物馆欣赏艺术作品,她说:“真人身上还是有些东西很奇怪、很感人,仿生人永远做不到。”“我真的不喜欢仿生人。”“来到地球后,模仿真人,做真人该做的事,表现得跟真人一样有思想、有冲动。我的模仿,对我而言,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命形式。”(《仿》135 )这实际也是“他者”对人类自我的认知。萨特(Jean-Paul Sartre)指出,只是由于他人意识的出现,自我意识才会发生,可以说,“他人”是“自我”的先决条件。在这个对立的“他者”身上,里克看到了自己“更高级的生命形式”的同时,也认识到“他者”是跟他一样有自我意识、对生命有价值追求的生物。这位赏金猎人本打算放过鲁芭勒夫特,但还是被雷施杀了。痛心不已的里克把给她买的画册烧掉,算是一种祭奠。里克对赏金猎人的职业产生困惑质疑,想退出这个职业。

    ——“她是个了不起的歌唱家。她本可以在地球上好好发挥专长。彻底疯了。”

    ——“我不明白,这样的天才怎么会是社会的负担?”(《仿》137)

    里克的行为违背了自己的价值观,仿生人的存在有自我意识和价值,既然跟人类一样,为何要捕杀他们?他们充满生机,有群体体验,有追求,有梦想,有自身价值。“真正的活人和人形物品之间,还有什么区别?而我对他们的感情却与应用的感情相反,与我的习惯感情相反,与职责要求的感情相反。”(《仿》145) 面对充满人性的仿生人,里克质疑自我认知,陷入困境。萨特(Jean-Paul Sartre)在《存在于虚无》中(Being and Nothingness:A Phenomenologiced essgy on Ontology)有关于“凝视”的讨论:“凝视表明我是一个为他的存在,我在他人的凝视中发现了自己,我即是他人,是为他人而存在的。认为我既不能完全把他人当作对象,又不能完全把我当作他人对象的两难处境。”这种纠缠产生两种矛盾的心理倾向:一是把“我”作为注视“他人”的主体,把“他人”彻底对象化;一是把“他人”作为注视“我”的主体,把“我”彻底对象化。被对象化的里克带着满心的沮丧和困惑来到动物交易大道,一看到動物,一闻到大笔金钱交易的味道,他就会心情大好。(《仿》171) 人类自我的迷失通过在动物身上或者在经济活动中再次得到人之为人的肯定,里克急需一个场景、一个人类活动来确认自我身份。再次被局长催着去干掉剩下的三个仿生人时,里克深感荒唐、困惑和不安,违背内心认同感的行为让他痛苦。他心血来潮,来到共鸣箱前与墨瑟(类似宗教教主)融合了。墨瑟说:“不管去哪里,你都不得不做些错事。这是生命的基本条件,要求你违背自己认同的身份。在某些时候,每个活着的生命都必须这么做。”(《仿》182) 得到墨瑟的启示后,里克开始行动并杀掉三个仿生人。在杀戮之后,里克陷入了疯狂和错乱,闻到死亡的气息,感到人生的虚无。他知道自己错了,却无能为力。自我与他者的矛盾在疯狂地杀戮后看似解决了,他者生命终止的同时,自我价值也丧失了。自我与他者的二元对立也随之解构消失。

    综上所述,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仿生人会有梦想吗?会有自我认知吗?随着科技和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具有自我意识和情感感知能力的机器人的出现迟早会到来。这种具有一定生命特征的仿生人会给人类带来新的伦理问题。《仿》体现了作者的后现代主义的无中心意识和多元价值取向,颠覆了结构主义二元论简单、机械的对立思维。在认识到价值的相对性和多元性的同时,需要伦理学家们对人工智能领域的产品从本体论上进行区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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