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后北盘江流域布依族与周边民族关系的变化

    卢格令

    【摘 要】本文根据笔者自身经历和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的现象对北盘江流域布依族社区民族认同进行简单的阐述和分析,分析指标是布依族与汉族、苗族的婚姻关系圈、经济互动圈、社会交际圈以及文化交流圈,通过这些指标论述该流域的布依族在改革开放后民族认同的变化。本文旨在探寻这些变化中的积极因素,以促进区域族际之间的交往、交流和交融,实现各民族之间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区域民族关系。

    【关键词】北盘江流域;布依族婚姻关系圈;经济互动圈;社会交际圈;文化交流圈;民族关系

    中图分类号:C956 文献标志码:A? ? ? ? ? ? ?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36-0200-03

    自20世紀80年代以来,由于国家实行改革开放,国内市场经济开始快速发展,全国各地都在抓经济建设,偏远的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也被卷入了这场经济大开放之中。到21世纪初,国家实行了西部大开发战略,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经济文化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大变化。目前,随着信息业和旅游业的快速发展,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得以高速发展,少数民族生活生产方式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这些背景之下,作为西南地区贵州省境内北盘江流域的布依族民族认同也发生了多层次的变化。笔者结合自身经历和日常生活的密切观察,发现该区域布依族民族认同的具体变化。因此,本文将对北盘江流域布依族社区的婚姻关系圈、经济互动圈、社会交际圈、文化交流圈和族群认同进行详细地阐述和分析,主要以布依族和汉族、布依族和苗族之间的关系为例。全文围绕阐述和分析婚姻关系圈、经济互动圈、社会交际圈和文化交流圈的扩大对布依族民族认同的变化,以期发现引起这些变化的积极要素,从而总结出能够促进族际之间相互交往交融,实现北盘江流域各民族之间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区域民族关系。

    一、婚姻关系圈

    北盘江是珠江流域上游重要的支流之一,珠江流域则是古越人生活栖息的主要地域,一直被许多学者认为是古越人之后的布依族和壮族等,至今还生活在这个区域。因此,北盘江流域是布依族的主要聚居地,也有其他民族汉族、苗族等。共同生活在这个流域的多个民族,最初阶段是相互隔阂、相互冲突,甚至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而发生过激烈斗争的,彼此之间的互相接触和交流可谓少之又少。

    20世纪80年代以前,由于各民族之间的语言差异、文化偏见和生活习惯等不同,以致彼此之间接触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族际之间的婚姻来往了,布依族婚姻关系圈仅限于民族内部各姓氏家族之间的相互通婚。所谓婚姻关系是指联姻之中所涉及到的亲属关系,这种亲属关系联系到的人群范围,则为婚姻关系圈。随着国家政策的推进,各民族思想的开放,经济之间的来往,婚姻联姻越来越频繁,出现了许多布依族女孩嫁到汉族、苗族等村落去,布依族男孩迎娶汉族、苗族等女孩到村子来的现象。以前布依族的婚姻观念认为苗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太贫穷、不爱干净,而汉族则太奸诈、不孝顺、不厚道。随着各民族联系的增加,现在许多布依族人的这种观念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认为苗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勤劳、豪爽、善良,对汉族的观念就是富有、能拼。因此,婚姻关系圈也随着这些观念的变化而扩大,不再仅仅限于民族内部通婚。

    在少数民族的婚姻观念,至少在布依族的婚姻观念中,人情关系和亲属关系占主导地位,而联姻则是扩大亲属关系范围和人情关系范围的主要手段。他们不是用钱来衡量是否能够与对方联姻,而是以联姻对象的家族关系或者亲属关系(主要指亲戚关系)是否庞大来衡量,若是亲属体系庞大,认为这个家族就很“热闹”,以后办起任何事情(主要指走亲戚)来,八方来客,门庭若市;反之,亲属体系弱小,则会被其他家族的人轻视,甚至在村寨的权力分配中都会处于劣势状态。正如当地人所讲的“说话不响”,也就是所谓的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在日常生活中,如办婚事、丧事或者其他的事情,来帮忙的人也会很少,相当于已经被冷落了。这种家族亲属体系,被当地人轻蔑式地纳为冷冷清清、平淡无奇的家族。随着各民族之间联系的增强,婚姻关系圈不仅限于这些家族式的婚姻关系,它超越了布依族民族内部姓氏家族联姻,跨越到苗族、汉族之间的联姻。这促进了民族认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打破了先辈对汉族、苗族的偏见认识,实现了各民族之间相互来往的婚姻关系。

    二、经济互动圈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经济联系的现象,区域性经济是区域内各个人群在经济的往来互动,人群之间的经济互动所涉及到的人群范围则是经济互动圈。在以北盘江流域布依族经济活动为中心的经济互动圈,其互动范围涵盖了周边的汉族、苗族和其他少数民族,经济活动以劳动力交换、产品交换和技术交换为主。

    20世纪80年代以前,北盘江流域布依族经济互动圈甚为狭小。在布依族社区内有“布尤”之说,所谓“布尤”,一是对苗族的称呼;二是对劳动力主体的称呼,甚至80年代以后仍有这种叫法,但其意义侧重点有所改变。譬如以前说“布尤”,其含义有劳动力主体,尤其是在布依族办理婚姻大事送嫁妆时,由于交通不便,只能以体力抬送嫁妆至男方家,其抬送主体则是请苗族来帮助,并支付一定的金钱作报酬。但是在80年代后,“布尤”作为劳动主体更多指在布依族内部的调侃式互称。布依族与苗族的经济互动还体现在秋收季节的收割劳动。除了本村“倒帮”(互惠性交换劳动力)以外,还有请苗族来帮忙,并支付报酬。然而,这种经济活动只存在劳动力方面的交换,其交换程度极为低浅。在产品交换方面,交换的产品基本上是生活用品,如簸箕、稻谷、牲畜等,很少有技术上交换。而且,能用于交换的剩余生活用品非常稀少,这些只存在于少数人手中。因此,在更早年代,北盘江流域布依族与苗族之间经济互动颇为罕见,其互动圈也就非常狭小。20世纪80年代以后,布依族和苗族之间的经济互动性逐渐加强,呈现出愈加紧密、多方面互动、深层次合作和与日俱增的状况。例如布依族在修建房子时,参与到这个劳动场地的布依族、汉族和苗族各有分工,其中布依族提供修建房子的场所和费用,苗族用马帮布依族驮材料,汉族提供修建、装修等技术。各民族互相分工合作,最终将房子修建起来。

    按照北盘江流域六盘水市六枝特区、安顺市关岭县和黔西南州晴隆县交界处一带布依族的说法,布依族和汉族有着密切的联系,集中体现在他们认为布依族的渊源与明朝洪武年间平定云南地方政权的军事活动有关,都是迁徙而来。其迁徙方式主要是“调北征南”和 “调北填南”,根据其内部自己认为,“调北征南”主要是以军事活动为主,他们的后裔为这一带的屯堡人(安顺地区)或凤鸡头(晴隆全境和普安龙吟一带);而“调北填南”则是这一带的布依族认为自己被迫从江西迁徙过来,也就是所谓“抓壮丁(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从史料记载来看,这一说法不无道理,明朝这次军事活动的路线确实与北盘江流域的这一带相吻合。但是,这一带的部分布依族认为自己从江西被迫迁徙而来,还有待考证。由此来看,布依族的民族认同具有偏向汉人心理倾向,这就使得布依族人与汉人相处较之与苗族相处显得更为自然,加之汉人在技术方面要先进于少数民族,而且以汉语作为通用交流方式,以致布依族与汉族之间的经济互动性要强于与其他民族的经济互动性,其经济互动圈也就大于与其他民族的经济互动圈。

    三、社会交际圈

    生活在同一区域内的不同民族之间相互来往、相互交朋友是不可避免且不可或缺的。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北盘江流域,布依族与汉族、苗族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社会交际并不明显,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结于语言交流的障碍和生活习俗的差异。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国家政策的推广,布依族、苗族和汉族之间的交往越来越密切,出现了不仅限于偶然认识的友谊,而且还带有经济色彩的社会交际,譬如由劳动力交换、产品交换和技术交换和合作伙伴等社会交际的友谊关系。

    20世纪80年代以前,该区域的布依族与苗族之间的交际很少见,主要是存在文化观念、民族认同、地理生活环境和语言的原因。首先,在布依族人的观念里,认为苗族很贫穷,思维方式过于简单,生活简陋或者说不爱干净,因此就有了“布尤”指代听不懂话、想法简单、肮脏和带有贬义的“与众不同”的隐喻。其次,布依族具有“夜郎自大”的民族特征,认为自己民族要优于苗族,日常生活中都会尽其所能地与苗族撇清关系,不甘愿别人称自己为“布尤”,甚至会因为别人称自己是“布尤”而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总之,“布尤”在某种程度上是带有蔑称意味的。再者,在地理生活环境方面,北盘江流域的民族分布情况具有明显的格局差异,即布依族主要分布于北盘江沿岸和北盘江支流沿岸,也就是说其生活于该流域的河谷地带,这个地带水源丰富,土壤肥沃,物产较为丰富,而苗族主要生活于高山山顶处,土壤贫瘠,水资源匮乏,物产相对稀少。最后,语言不相通也阻碍了布依族与苗族之间的交际。因此,20世纪80年代之前,制约着北盘江流域的布依族与苗族之间社会交际的因素是客观存在的,在这个年代以后,国家政策的渗入和社会经济发展逐渐推动了该流域布依族和苗族之间的社会交际,布依族的社会交际圈也得以逐渐扩大。

    在这个流域内,汉族总体生活于该流域的山腰平坝之地和陆路交通沿线,这种地势介于高山和河谷之间,水源来自于山泉,水量较为丰富,土地以风化黄土为主的田坝。也可以说,汉族生活的环境将布依族和苗族分隔开来,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布依族和苗族之间的社会交际,加之汉语為族际之间交流的主要语言,布依族与汉族的交往有语言上的优势。当然在这一点上苗族和汉族的社会交际是一样的。因此,布依族与汉族之间的社会交际也比与苗族之间的联系要频繁得多。随着社会的发展,现今该流域的布依族和汉族之间的社会交际更为密切,更为频繁,使得布依族与汉族的社会交际圈日益扩大。

    除了以上交际圈的扩大以外,还存在不同年龄阶段的布依族人、汉族人和苗族人社会交际圈的差异。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由于交通不便利,思想不开放,交际对象的范围仅限于布依族内部。但也并非完全处于不接触状态,有老一辈的人也有与汉族、苗族交往的现象,只是这种现象限于少数人而已。根据笔者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的现象,现在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了老一辈人的观念,社交范围涉及各个民族,呈现出各民族之间相互交往交流交融、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民族关系状况。

    四、文化交流圈

    北盘江流域布依族的民族文化交流涉及到周边的其他民族社会,交流的方式有举行文化节活动、日常交际和经济上的来往所表现出来的文化行为等,也涉及到各个不同的年龄阶段之间。20世界80年代以前,北盘江流域的各民族为了各自的生计,很少有文化上的交流。布依族是勤劳的耕作民族,在日常生活中都忙于生计,很少出现大型的文化活动。当然,生活在这一流域的各民族都很勤奋,加之生活较为艰苦,各自为了生存,一年四季都在辛苦劳作,并没有过多的文化生活。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后,国家出台一系列相关的政策对西部民族地区进行大力开发,使得民族地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民族之间的交流日益频繁,文化交流更是紧密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民族文化交流圈。

    以前,生活在北盘江沿岸上的布依族,民族文化生活即使很丰富,文化项目也复杂多样,文化交流所涉及到的范围也非常广泛。然而,这些文化都仅限于布依族的内部消费,局限于生活在这一区域的布依族的认知和宣传,并没有或者很少被其他民族接受甚至消费的。再说,不同民族有不同的文化认同,也就是说每个民族都只认同自己的文化,对外来文化具有排斥性,认为自己民族的文化要优于其他民族的文化,加之各民族之间的语言不相通,就造成了区域各民族文化相隔阂,很难形成各民族之间相互交往交流交融的“三交”民族关系格局。现在则不同,北盘江流域布依族的文化交流方式主要以举行文化活动节的形式进行交流,通过文化活动节的开展,可以看到各个民族丰富多彩、绚丽缤纷的不同文化,有苗族的芦笙舞、苗歌等,有彝族的阿妹戚朵、屯堡地戏和山歌等复杂多样的民族文化,民族关系得以相互交往交流交融,呈现出该流域各民族之间相互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区域民族关系。

    五、结论

    北盘江流域是一个多民族共同生活的区域,不同民族之间和布依族内部族群之间的关系也是复杂多样的。在过去,由于文化认同的差异、社会经济的差别,使得布依族与其他民族之间具有婚姻观念、经济来往、社会交际和文化交流的差异,导致各民族之间的关系十分隔阂。随着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发展,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布依族的民族认同有所改变,开始容纳和接受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布依族的婚姻关系圈、经济互动圈、社会交际圈和文化交流圈逐渐扩大,与其他民族相处更加融洽。在这个区域内,各个民族之间也呈现出日益紧密、相互包容、相互帮助、和谐稳定的区域民族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