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人设?审美:《新舞林大会》对舞蹈类综艺的拓新之鉴

    李青

    《新舞林大会》是东方卫视推出的原创明星舞蹈真人秀,于2018年暑期档开播,7月22日开播便跻身当天全国卫视综艺节目收视冠军。该节目由成功制作过《这!就是街舞》《蒙面唱将猜猜猜》等热播节目的徐向东担任总导演,邀请了吴昕、张靓颖、迪丽热巴、薛之谦等艺人加盟,实力派与流量新星兼备,在开播之初就以超强阵容受到了强烈的关注。于2006年首播的东方卫视老牌综艺《舞林大会》是强档季播王牌之一,拥有着稳固的观众吸附力与跨年龄层的观众人群结构,是一档具有出色影响力的舞蹈类综艺节目。开播五季以来,诞生了解晓东、印小天、娜地拉、张一山、黄曼五位明星冠军。近年来,国内综艺节目不断推陈出新,节目的形式与内容都不断创新。2018年,舞蹈之风盛行全国,《这!就是街舞》《热血街舞团》等综艺节目的热播让舞蹈类综艺的发展出现了新的可能,《舞林大会》节目亟需升级改造,以符合观众的审美变化。在此基础之上,《新舞林大会》应运而生,在舞蹈类综艺节目的创新之路上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一、创新竞演模式,强化叙事性

    《新舞林大会》的赛制进行了全新升级,不再采用单纯的晋级模式,而是加入了师生互选、淘汰赛、抢位赛等多个环节,告别了单调常规的赛制,采用了全新原创“连续剧剧情式”赛制,加强悬念感。另外,采用“去评委化”的打分模式,现场全由观众打分来决定选手去留。全新的原创赛制突出了以选手为主体的综艺节目叙事模式,强化了选手的情感线索与主体意识,能最大程度上放大选手个性,激发他们的胜负欲,强化舞蹈类综艺节目叙述性,使节目在富有叙事逻辑的同时更加精彩。

    在节目的第一阶段,明星舞者与专业舞者分A、B两组通过彼此的表现自行配对,明星舞者之间互相打分,评估彼此竞争力。有人对这种艺人打分的专业性提出了质疑,但导演徐向东认为,在同一种环境下即使是“不专业”的打分也有着存在于环境之中的公平性。一方面,这种打分模式能够有意识地制造剧情冲突,为节目增加看点与话题点;另一方面,能够突出选手的主体性,给选手设置具有主动性的安全区域,让竞赛模式中的选手更加具有安全感。从第五期开始,节目进入第二阶段,现有的明星舞者将面临团舞竞演、踢馆舞者与抢位赛三大挑战。其一,从第一阶段晋级的明星将与各自的舞蹈老师集结专属舞团,以团舞的方式登台竞演;其二,郑元畅、邓伦、胡一天、薛之谦、Angelababy等踢馆明星正式加入赛程,与其他选手一起争夺直通半决赛的名额;其三,抢位赛赛程开始,每一轮两组排名最末的舞者之间要进行“生死一舞”环节,分数最低者淘汰。《新舞林大会》一共11期节目,选择在赛程的中途即第5期节目中改变现有规则,能够刺激观众略感疲惫的观感体验,“创新”在这个过程中始终被强调。由于现场完全以观众来决定胜负与去留,在24小时的排练时间下,如何在现场营造出最“炸”最“燃”的舞台,带给观众极致的视听体验,甚至通过舞蹈这种艺术形式与观众产生情感共鸣,是每一组舞者都要思考的关键所在。

    节目的第三阶段是六位明星选手两两自由组合进行组队表演。在“选择”与“被选择”之间,复杂的情绪转变带动了观众的观感神经,在为选手增加压力的同时,也为观众制造了悬念,“连续剧式”模式的优势便在于此。明星舞者之间互相投票、互选队长,加强了选手之间的互动。换言之,选手之间的情感联系被强化了,综艺节目的叙事性随之加强。利用叙事性元素建立逻辑关系、表达节目主题是《新舞林大会》的重要创新。叙事性是舞蹈类综艺节目容易缺失的节目要素,由于舞蹈的技巧性与专业性较高,呈现方式具有难度,为了表现出精确的舞蹈动作、神态,对录制设备的要求也极高。我国电视舞蹈类综艺节目的开山之作当属2000年央视制作的专业型舞蹈大赛《CCTV电视舞蹈大赛》,但节目受众群体数量缺失明显,观众出现明显的“视觉疲劳化舍弃”现象。究其原因,便是节目在表现高难度的舞蹈技巧的同时,没有充分考虑到大众审美的接受程度,而忽视了对叙事性的加强。《新舞林大会》对这一点做出了很好的改变,整个节目的舞蹈表演片段为高潮部分,但嘉宾采访、排练纪实、演播厅互动、投票记录等叙事性片段都得到了大幅保留。根据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的“前台与后台”理论,“尽管一个区域具有被认定为与它有固定联系的表演的前台区域或后台区域的倾向,但是,仍有许多区域在此时此情中作为前台区域,在彼时彼情中又作为后台区域”[1]。《新舞林大会》节目在竞演开始前会播出半小时名为《舞林前传》的节目花絮,其中有明星舞者的练舞镜头、生活纪实、采访记录,这种后台空间正是“前台与后台”理论中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转换与结合。在前台与后台的转换之中,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与好奇心,能够激发他们的“窥探心理”,从而引起观看兴趣。同时,节目中的舞蹈片段时长也保持在3分钟以内,不断插入观看者的表情、神态、评价,机位频繁变动,全方位呈现了演出的前因后果,做到了审美性与叙事性的高度统一。

    此外,《新舞林大会》围绕戏剧情境展开情节冲突,用以表现主题。例如,由明星舞者中排名第一的人来安排出场顺序这一情节的设置,能够突出嘉賓之间的戏剧冲突,同时体现第一名明星舞者的矛盾心态与主体身份。在第二期节目中,第一名明星舞者是许魏洲,节目组称这一特权为“烫手特权”,他在排序过程中“一男一女”“一快一慢”的综合考量能够突出个人的逻辑性与缜密的思维,在排序过后与其他明星舞者的互动也凸显了节目的趣味性,为节目增添了轻松愉快的氛围与效果。

    二、创新表现形式,丰富嘉宾类型

    东方卫视的《舞林大会》是第一档采用明星舞者竞技的舞蹈类综艺节目,引进自美国综艺节目“Dancing With The Stars”,告别了传统的“草根”竞技的形式。经历了五季节目后,《新舞林大会》依然采用独特的明星选手参赛形式,而将舞种放宽,不仅仅局限于国标舞,街舞、现代舞、当代舞、民族舞、组合舞等多样化舞种为舞台表现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并有顶级嘉宾助演,均为世界级或国家级舞蹈艺术院团知名舞者,还有《这!就是街舞》和《热血街舞团》的冠军选手等新兴力量。嘉宾类型丰富,表现形式新颖。

    首先,《新舞林大会》是一档“偏养成类”的综艺节目。在11期节目中,观众可以看到明星舞者的成长与蜕变,由此获得收获感与独特的观感体验。偶像“养成类”综艺从日韩兴起,一般将从经过几个月封闭训练的练习生中择优成团。这类节目不仅仅关注选手是否晋级,还会对选手的日常生活、训练情况进行细致刻画,让观众多角度了解选手。韩国大热综艺《produce101》、国内本土化的《创造101》《偶像练习生》等都是典型的“养成类”综艺。《新舞林大会》作为一档“偏养成类”的综艺,由于参赛选手都是成熟艺人,“养成性”相比之下要弱许多,但节目组有意地安排了许多选手情绪化、成长性的段落,也符合“养成类”综艺“使用与满足理论”的需求,即在满足观众消遣娱乐需求的同时,满足其发表观点的社交需求、多元化的审美需求,还有最重要的是满足受众的自我认同与实现需求。在竞技过程中,受众会pick(选择)自己喜爱的明星选手“跟随”,因为偶像的成功一定程度上是粉丝自我认同与实现的体现。在这个过程中,受众证明了自己的眼光与大众审美的契合度,由此获得使用与满足感,这也是节目的匠心所在。

    其次,《新舞林大會》的嘉宾种类十分丰富,主要分几个类型。第一类是成长时期有过舞蹈基础,但在近十余年没有练习的,如毛晓彤、董洁等。第二类是没有基本功、但对舞蹈有一定兴趣,本身也很有个性和看点的,如乔杉、言承旭等。他们的加入让明星舞者的阵容更加丰富,偶像剧演员、喜剧演员等来自不同领域的明星为节目增加了更多的跨界元素,也为节目扩大了收视人群。最后一类是完全没有舞蹈基础、甚至舞蹈是自身短板的人,如董力等。他们往往一开始不被看好,从零开始学习,也更符合“养成系”的特点,能带给受众更多期待。此外,明星与舞者之间擦出的火花在竞赛之余为节目带来了更多的人情味。

    最后,在舞种的丰富程度上,节目组力求创新表现形式,所选择的嘉宾中有擅长拉丁的毛晓彤和许魏洲、擅长爵士的张靓颖、擅长街舞的任嘉伦以及擅长现代舞的杨丞琳等不同类型。编舞也更加多样,灵活使用多种道具,场景性加强。在第10期节目中,杨丞琳的现代舞使用床作为道具,一男一女两个舞者在空旷的舞台上围绕“床”用肢体语言表达内心的纠结、彷徨等复杂情绪,能够让观众感受到私密空间下的不安与焦虑,张力十足。同期中,薛之谦的都市编舞造型为小丑,加入了杂耍式剧情——两个小丑在打牌中“出老千”所引发的一场争斗,整个舞蹈生动有趣,滑稽又富有吸引力。在第10期节目中,董洁与吴莫愁的编舞将场景设置在晃动的公交车上,由四个乘客共同带来欢快舞曲,结束后又各归原座,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带有情节性的编舞在节目中还有很多,在单纯的舞蹈技巧之外,带来了更多的新鲜感。除“舞蹈”之外,《新舞林大会》还在不断尝试着多种可能。

    三、创新审美特征:观赏性与真实性相融

    在舞蹈艺术中,最基本的要素是舞蹈节奏、肢体动作与面部表情,这三者的结合能够带给观众很强的视觉冲击力。作为受众最广的大众娱乐项目之一,舞蹈具有很强的观赏性,能够带给受众美的观感体验。《新舞林大会》在保留了舞蹈观赏性的同时,没有过多地对舞蹈本身进行技术化处理。明星舞者仅有一位搭档,大多数舞蹈都由二个人完成,团舞表演仅作为调节观众观感节奏的辅助。在舞台的处理上,也没有过多地应用新媒体技术,灯光、音效等都较为基础,最大程度上还原舞者细致的面部表情、身体互动,做到了观赏性与真实性的融合。

    作为一档舞蹈类综艺节目,《新舞林大会》为受众提供了可供观赏的身体视觉影像。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认为:“电影给我们的文化又开拓了新的方向,每晚数百万的人们坐在影院里,并纯粹用视觉来体验银幕上所发生的事情,人物的性格、情动、情绪甚至思想……它是包含了人体的灵魂、无媒介的、视觉的通讯手段。人类又是可视的了。”[2]在这段论述中,贝拉·巴拉兹强调了视觉的力量,人类由“读的精神”到“视的精神”的跨步,是审美方式的重要转变。而在“视的精神”中,作为艺术创作主体的“身体”被前所未有的强调,发掘身体的多重特质成为了受众的主要看点。《新舞林大会》中,不同类型舞蹈都从各个方位表现了身体的“美”。在第1期节目中,张靓颖的爵士舞展示了女性的性感魅力之美;第3期节目中,董洁的民间舞《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展现了女性身体纤细柔软之美,侯明昊的动感街舞展现了男性的力量之美。《新舞林大会》从不同的角度将镜头聚焦于身体本身,现代舞展示身体的张力与柔软度,双人国标舞展示身体的协调性,街舞展示身体的力量等,对身体的挑战是主要的表演内容,这些扭动的身体影像构成了节目叙事语言的一部分,用舞蹈传递情绪。节目镜头注重对舞者表情的捕捉,特别是眼神中所传递的“情动”,能够使受众进入舞蹈情境,从而与舞者实现情感共鸣。除对身体的表现之外,舞台的布置往往是基础的,在舞者互选阶段甚至设置成艺术考试类的简单舞台,明星舞者只有配乐进行辅助。在竞赛阶段,舞台仅有简单的布景,给舞者足够的空旷空间进行发挥,灯光以白色为主,并不过分华丽炫目,最大程度上聚焦于身体本身,展现舞蹈的生命力,使观众获得视觉上的享受。

    结语

    《新舞林大会》利用明星自身的话题度与表演欲望吸引观众群体,构成叙事基础,在竞赛模式中制造情境冲突,利用“连续剧式”模式强化节目叙事性特征。在2018年各路综艺节目百花齐放的情况下独树一帜,沉寂八年之久后重新让明星作为参赛选手竞演的舞蹈类综艺火热荧屏。这一过程促使人们不断反思,国内舞蹈类综艺节目如何延续“昙花一现”的生命力,强化本土化创新能力,走出节目类型相似化的困境,在创新这条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参考文献:

    [1]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黄爱华,冯钢,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20.

    [2]贝拉·巴拉兹.电影美学[M].何力,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7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