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网络流行语“种草”

    

    内容摘要:网络流行语“种草”自产生至今生命力旺盛并产生泛化。网络流行语“种草”语义泛化的原因,可以从语义、语用等视角展开解读,根据语言经济原则、陌生化心理和社会语言学等理论对其能够长期活跃于网络及日常生活中的原因进行梳理和分析。

    关键词:“种草” 隐喻 语言世界图景 内部语义

    一.“种草”之语义泛化

    “种”在《应用汉语词典》中被解释为“种植;栽”,“种草”的本义即播种草种子或栽植草这种植物的幼苗。[1](P59)近些年来,“种草”一词本义的使用频率有所降低,取而代之的是后来衍生出的新义。“种草”这个词汇的引申义一开始主要流行于各类美妝论坛、社区;至移动大数据互联网时代到来,又迅速被扩散至微信、微博等社交平台。具体出处已不可考。笔者认为,“种草”及与之相关的“长草”“拔草”等词汇语义泛化背后涉及到的是语言学领域中的隐喻及语言世界图景这两种理论。

    1.隐喻理论

    派生法作为词义发展、扩充的主要手段之一,其新义产生的方式主要依靠的就是我们一般提到的引申,引申可分为隐喻和转喻两种途径。与转喻这种词汇意义的产生方式相比,通过隐喻而来的词汇数量更为庞大,使用更为广泛。美国语言学者乔治·莱考夫(George Lakoff)认为隐喻是人类思维的重要手段,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本方式。[2](P9)

    隐喻是基于两种意义反映的现象之间存在某些相似性。“种草”本义:把草的种子或幼草放在泥土中使其生长。“种草”引申义:把自己赞赏的一事物推荐给另一主体,使之产生喜欢的心理行为。两种意义之间通过义素分析法可概括出以下共同的语义特征,即 [+对象转移][+期待向往];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一种农业生产活动,有具体可感的物质实体,后者是内在的心理活动,突出的是主体的购买欲望。实际用法可参见以下句子:

    (1)科学种草,变废为宝。(搜狐网2018-1-10)

    (2)不要去追一匹马,用追马的时间种草,待到春暖花开时,就会有一批骏马任你挑选。(屠呦呦在诺贝尔颁奖大会上的演讲)

    以上例句采用的是“种草”在现代汉语中的本义,1例说的是运用现代化的科学手段对草场进行技术研发,变贫瘠的荒地为人工畜牧养殖基地,进行生态文明建设。2例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将人的辛劳付出比作种草,当一个人对所追求的目标付出足够的耐心与毅力时,结果往往尽如人意。

    (3)“种草”要理性,“拔草”要适度。(人民网2019-8-21)

    (4)“种草神器”套路多,消费者选择需谨慎。(北京日报 2019-8-21)

    (5)种草喜马拉雅,感受更多自然之美活动。(搜狐网 2019-7-9)

    以上例句中3、4采用的是“种草”的隐喻义即推荐分享一种事物给另一个人,让其喜欢这种事物的行为。3例中的“种草”属于中性词汇感情色彩,提醒消费者更多地关注商品的使用价值,而非作为谈资的符号价值,拒绝被社交媒体所制造出的消费亚文化所裹挟。4例中的“种草”含有贬义的感情色彩,指出某些商家存在欺骗消费者进行虚假宣传的侵权行为。5例中的“种草”利用词的多义条件,塑造了意义双关。“种草”既可指化妆品官方开展的保护喜玛拉雅生态的种草公益活动,又可指消费者被本店产品的自然无污染的好品质所吸引并产生的购买行为。

    2.语言世界图景理论

    “世界图景”概念最早由德国物理学家赫兹(Heinrich Rudolf Hertz)提出。他将物理学研究中的内部结构与中外部世界的总和称为物理学中的世界图景,并宣称这个图景是由认知方式中的主体意志所决定的。[3](P88)这与“语言世界图景”先驱洪堡特(Wilhelm von Humboldt)的著名观点“语言是一种世界观。在语言与精神的相互影响中,真正起最终决定性作用的是人类精神”[4](P24)的观点不谋而合。该理论认为,语言世界图景是作为主体的人把世界看作客体在头脑中进行加工改造,并通过语言呈现出的那部分内容。语言与思维同时产生,思维方式影响语言表达。四者之间的关系可概括为下图:

    因此研究不同种类的语言,就不得不从制约社会群体思维方式的因素入手。主体思维受到地理、历史、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制约,语言世界图景与民族文化关系密切。中国自古以来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农业大国长期奉行重农抑商政策,古谚语:梭子云,天气晴、大雨下在小满前,农民不愁水灌田、伏里耕三遍,缸里有白面......等体现了农业的突出地位。网络流行语“种草”一词反映出中华民族看世界的方式以及其对农业生产活动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和民族思维。该词虽在内容和形式上反映的具体内涵发生了变化(内容上由行为动作转化为心理活动,从有形转变为无形。结构上由动宾短语转变为动词“推荐”),但依然反映出该民族回归人与自然之间朴素的世界图景,采用较为初始的生产方式表达内在观念,这种思维方式没有发生变化。网络流行语中,这类反映朴素世界图景的词汇还有很多,如:吃瓜群众、打酱油、吃土、保温杯泡枸杞等。

    二.“种草”之语用解读

    从认知语用学的角度来看,“语义”这个概念包含两层意义,既包括语言内部衡定的、任意的或约定俗成的意义(即内部语义),也包括语言符号所要表达的交际意义(即外部语义)。在语言交际过程中,同样的语言结构可以在不同语境中表达不同含义,同样的含义也可以在不同语境中使用不同语言结构来表达。笔者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由于最小的可以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词)的意义具有非单一性,其二是由词组成句子在具体语境支持下可有多种理解方式。如“我忘记了。”这句话既可以表达陈述未完成某项工作或未参与某种活动这一既定事实的意思,也可以表示请人原谅或拜托别人帮忙的意思。

    从认知语用学角度分析,网络流行语“种草”符合上述双重语义范畴。就目前存在的一部分网络流行语来看,即使在听话人不了解该词语最新含义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理解说话人要表达的大致意思。这是因为“语境”和“心理定位”在这个环节中起到了一定的解释作用。下面我们运用舍尔(John R.Searle)的间接言语行为理论来剖析网络流行语“种草”。

    我们设想一个提问方不知晓网络流行语“种草”含义的语境:两个人在逛商场。

    A: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B:我最近“种草”了一款洗面奶。

    A不理解“种草”的含义,并作出以下推断:

    ①B提供命题的答案

    ②A相信B恪守“会话含义”合作原则

    ③B的回答包括接受、拒绝、建议或有关任何一種言语行为

    ④B并没有直接在上述范围中进行选择(没有提到买什么、不买什么或有、没有),因此他应该是故意违反会话合作原则

    ⑤B的话有言外之意

    ⑥由于B回答的句子为肯定陈述句且提及到商场中所能采购到的物品

    ⑦因此B可能是“有需求”的意思

    ⑧推测“种草”大概包含“想买”“对某物感兴趣”的含义

    以上对话与分析需通过推理来实施,符合舍尔的非规约性间接言语行为。听说双方拥有的同一文化背景是顺利对未知语言符号信息解码的前提。

    三.“种草”之流行因素探析

    1.语言的经济原则

    随社会进步发展,新生事物数量逐渐增多。为了更好地指称并固定下来这些新出现的事物或现象,一般采取的词语命名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另造新词,扩充原有词汇系统的数量;另一种是通过隐喻、类比等手法以相似性、相关性等条件为纽带,采用旧词新用,丰富原有词汇的内涵。相比较而言,在不影响交际且能够准确传递信息的前提下,后者更为经济便捷。互联网时代下,能够用简洁的词语表示深刻内涵,能够在有限的表达形式内传递更多信息,这种语码选择方式契合当代人快节奏的线上线下沟通需要。“种草”一词即符合这一省时省力的语言经济原则。

    2.寻求语言“陌生化”的心理

    陌生化理论最早源于俄国文学评论家什克洛夫斯基(Shklovsk,V.),该词应用于文学领域专指作家有意将文学内容复杂化,要使那些被解读的文学形式变得困难,延长认知时间长度,从而达到深层次的审美体验。[5](P17-23)在网络流行语中也有语言陌生化的倾向。当代年轻人追求与众不同,渴望求新求异,他们对旧的词汇系统高频、重复使用产生乏味感,希望能够找到一种与日常会话习惯相左的言语模式。“种草”等词汇,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并很快引起了受众的关注。

    3.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带动

    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是社会生活的产物。网络流行语的出现是作为主体的人对客观现实的反映,“种草”一词涵盖的继网购之后兴起的一种充满认可感、富有喜悦向往之情的购买行为,实际上是反射出人们生活水平和消费能力的上升。“种草”的产品种类繁多,其中不乏一些优质的高端产品,国外的奢侈品之类。人类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消费市场更多关注产品的“质”而非“量”。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是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推动社会生活产生变革,从而造成人头脑中的语言意识形态更新。

    参考文献

    [1]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应用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2][美]乔治·莱考夫,马克·约翰逊.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浙江:浙江大学出版社1980.

    [3]白庆华,白莹.语言世界图景中的民族文化探究[J].陇东学院学报,2018(4).

    [4][德]威廉·冯·洪堡特. 姚小平译. 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5]Shklovsk,V. Art as Technique, Russian Formalist Criticism:Four Essay [M]. 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 1965.

    (作者介绍:张胜,伊犁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硕士研究生,从事汉语国际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