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互动与扩散:新冠肺炎疫情下央视频慢直播的奇观呈现

     王琳 王燕

    

    摘要: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让实体空间的人们被迫隔离,虚拟空间实现集聚,一场“慢直播”吸引亿万网友,成为主流媒体在融媒体改革中引发的一场媒介奇观。慢直播作为媒介补偿的新形式,在此次疫情传播中呈现出场景真实性、互动陪伴性、传播狂欢性的特征。

    关键词:慢直播;媒体奇观;疫情;陪伴式社交

    1月底,中央决定在武汉市建造火神山、雷神山抗击新冠肺炎专科医院。随后,中国电信联合央视频,以无剪辑、无解说、无背景乐、全景观和24小时不间断地直播方式呈现施工现场的实时画面。10天时间,两座医院从无到有,亿万网友化身“云监工”参与到此次“慢直播”当中,形成了一场盛大虚拟的“奇观”。

    慢直播像是一名实时全景记录的摄影师,拍下所发生的当下,记录的开始也许被赋予特殊意义但并非聚焦事件性内容,观者看到的画面是一个真实再现的场景,获取的信息是客观基础上的主观创造。移动慢直播往往通过上窗信号流打造观看场景,营造在场的真实感,下窗评论流参与实时互动,实现情绪与意见的交互。

    一、场景下的真实再现:所见即所发生,疫情下的有效议程实现网民“云监工”

    央视频作为中央广播电视总台5G新媒体平台本身就具有权威性,依托总台“5G+4K/8K+AI”的强大技术支撑,对武汉应急防疫医院建设情况进行全天候全景共时直播,实现了公众监督、展现中国基建、凝聚中国力量的议程引导。

    央视频慢直播形式的成功,首先得益于对疫情节点的把握,1月25日,火神山医院正式开工,当日央视频就成立协调工作组,布局通信、动力、设备等,1月26日率先上线两路火神山工地慢直播,27日“疫情24小时慢直播”正式上线,当天观看人数就超百万。医院建设作为核心举措之一备受瞩目,在春节期间,“封城”的背景下,如何“召集工人、调集物资”“建设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完工”等新闻线索成为“抗疫”进度和舆论建设的集合,网友对该话题具有先天的导向需求且媒介环境对其进行了提前预热,这是央视频慢直播能够成功设置议程的关键。

    其次,真实性、在场感实现了疫情传播下民众孤岛感的正面转移,亿万群众主动化身“云监工”在直播场景这一公共领域中为武汉加油打气、对不实信息及时辟谣。哈贝·马斯在“公共领域”的概念中提出,现代公共领域是在交往行动中产生的社会空间结构,央视频的慢直播平台是一个社群、一个公共领域,网民在信号流的直播场景中,观看、交流、参与信息的传播、创造再生话题,这一系列公开透明的行为推动着慢直播的进行,强化着观者的归属感。在漫长未知的直播过程中,新闻事件会随着传播同步出现,形成对直播间公共话题的再次重塑,强化着网友的关注。后来央视频将VR引入慢直播,通过VR体验让观看者在三维空间里直接“到达”现场,360度沉浸于现场,加强了“身体性在场”。在信息接收的过程中,不同于单向传播、选择性传播,用户可以以自己的主观视角,对现场进行理解和认知,通过自己的所见形成自我的所得,主观能动性增强,慢直播的自我阐释功能得以彰显。

    二、互动下的泛众传播:实时交互、社交陪伴,疫情下的情绪纾解与情感共鸣

    柯林斯“互动仪式链”理论认为,互动仪式能够产生的组成要素在于:第一,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聚集在同一场所,无论他们是否特别有意识地关注对方,都能通过身体在场相互影响;第二,在这一个场所中,人们分享共同的情绪或者情感体验。央视频慢直播通过人们对疫情的关注,搭载应急医院的建设,及时进行议程设置,引起广大网友的注意,形成直播间的集聚,在这个虚拟场域中人们发表言论、分享情绪,通过密切的互动、社交,营造出想象的共同体一一观看直播的网友绝大多数是分散的、无联系的,他们通过直播间这一媒介,以平等的身份进入这个场域,直播画面中的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化为有形的符号象征,并以此为依托“想象”出一种民族的凝聚力和战胜疫情的团结,观看的网友以“监工”的称呼形成一个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中网友们互报时间、地名,进行早班、晚班的仪式打卡,为视频中的元素起名,进行成语接龙游戏等互动行为,让这个共同体的存在更加真实。

    慢直播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是强烈的陪伴感。美联社认为,网络视频相关内容的播放场景与传统电视存在巨大不同,传统电视更多关注变化,但网络直播更倾向于陪伴,人们并不需要了解内容发展的每个节点,而是习惯于在观看视频直播过程中,同时处理其他工作,当视频中实时更新的事实达到某个高潮的时候,传播也立即借助社交媒体迅速展开。上屏展现的是长时段、信息流转速度慢的实时画面,下屏是可以实时交互的互动区,网友可以自如地切入切出来实现自己与临场世界的连接,这种信息内容段落和連续的统一以及自主、放松的心理体验,有益地排解了特殊时期无法在实体空间中纾解的低压情绪,而内容的新闻性、正向性,符合人们在疫情灾难面前对正面信息的渴求,激发出众志成城抗击疫情的共鸣情感。

    “围观”既是生产力也是传播力,每个人在围观中都形成一个中心,各中心又与其他中心发生连接,社交网络作为“连接一切”的生态平台,将各中心话题通过不同平台以连锁式的传播方式进行延展,形成基于共同关注或共同兴趣的社交圈。慢直播的社交特征,在“开放参与的架构”中,在跨平台的交互中,实现泛众传播,加深圈层属性。

    三、扩散下的内容衍生:见证与创造同在,信息萌化后的再传播

    慢直播信息的传播与接受不再是一前一后的两个过程,而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由传受双方共同创造。网友在观看直播时,一方面会有来自实时场域的衍生信息,例如1月30日,网友通过直播间发现火神山医院建设工地发生工人冲突,该信息立刻登上热搜,引发网友关注。随后,官方给出通报,事件平息。网友在见证被寓意“希望”的医院建成的同时也在注视着屏幕中可能发生的一切,这种“在场”的见证感也包含着受众的监督权。传统媒体时代,普通民众只能被动接受信息,反馈周期漫长,监督权难以落实。互联网时代,信息资源的分配已较为对称,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信息的传播者和分享者,人们不再一如既往地凝神聆听管理者和传媒的声音,而是在各自的交往互动中分享着信息,形成众人对个体围观的狂欢图景,对于公共议程中的管理者来说将受到议题场域内每个人的凝视,公众的监督权得到强化。“慢直播”以“共景直播”的形式将民间的能量场聚集起来,给予网民直接的监督权,有力地反击了“信息乱流”,成为疫情恐慌时期的一支强心剂。

    另一方面,评论区的互动出现了为现场设备起称谓的现象,五湖四海的“监工”挖掘施工细节中的“萌点”,“呕泥酱”“叉酱”“蓝忘机”等称谓作为网友自发的玩梗形成内容的再一次衍生,并通过社交、反馈促成媒体的二次传播。定义名称的群体不断为后入场的个体科普概念,后入场的个体为保持认知上的和谐,主动去了解相关信息,并最终实现议程融合(Agenda Melding)。央视频紧抓内容衍生的热点,进行信息的萌化处理,实现话语转型,上线了应援打cau的互动版块,引用网友自发创作的#挖掘机天团#、#云监工#等名词,并将人格化的机器聚焦到工人本身,采访被网友冠名设备的操控者,关注工人的辛苦与奉献。

    慢直播提供了这样一个理解与认知、见证与创造同步进行的平台,与此同时,主观与客观也交织在一起,托马斯公理指出:“如果人将某种状态作为现实把握,那状态作为结果就是现实”。在这场话题衍生的打榜中,当机器成为叙事视角中的焦点时,人的主体性就被消减了,当人们一味用萌化、低幼化的语言去讨论严肃性事件时,理性的公共领域会被肢解为碎片化、娱乐性的记忆。话语具有意义的流动性,如何将“灾难萌化”的自发传播转变为公共议题的价值引领,是转型期主流媒体在亲民性与严肃性新闻呈现过程中应思考的问题。

    美国学者道格拉斯·凯尔纳认为“媒体奇观是指那些能体现当代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包括媒体制造的各种豪华场面、体育比赛和政治事件。”这个定义强调了媒体的建构作用,使具有“奇观”特征、属性的原型通过媒介技术的影响,在呈现以及传播的过程中以客体的身份被重新编码、演绎,形成多级别的元语言,并引起更大时空范围的轰动和震荡。此次央视频慢直播“围观造医院”产生了现象级的传播效应,可以称为主流媒体在融媒体改革中引发的一场媒介奇观。共景场域的搭建、陪伴社交的存在起到了全民监督参与公共事件、平复恐慌心理形成共J隋体验的利好一面,而官媒主动下场开设火神山直播打投、设立官方微博,让网友的狂欢变为官方行为,使得此次亲民话语的转型引起争议。如何更好地把握公共议题與娱乐文化工业之间的界限,如何在明确主流媒体自身定位与追求新媒体传播效果中实现自洽,是此次央视频营造媒介奇观过程中应有的反思,也是今后主流媒体运用“慢直播”这一媒体形态进行具有新闻属性信息传播时所应平衡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