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图卷》的变体临摹研究

    张峻滔

    

    摘 要:《水仙图卷》为宋代赵孟坚的代表之作,其中以晕染表现水仙花多样姿态的处理手法为南宋墨戏的新成就。《水仙图卷》伪作较多,且真本未定,但其中展现的绘画形式、构图技巧、色法墨法、意味境界等,对于当代创作仍然具有广泛的研究价值。文章以天津博物馆所藏《水仙图卷》为例,对其进行分析研究与变体临摹,探讨如何从具体临习转换为创作实践,试图提供学习古代经典样本习的新视角,归纳符合当下审美创作要求的新思路。

    关键词:《水仙图卷》;变体临摹

    宋代绘画作品中直观表现出的画理妙境与背后深藏的画史玄机,使其成为中国画艺术史上的高峰。取法于宋也是今人“取法乎上”的标杆之一。因此,古今学习宋代画家及其传世作品者甚多,他们对宋代绘画的各方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与拓展。譬如明代的浙派(代表人物戴进、吴伟等),立足于宋代院体,在笔墨构成上进行大胆的改造;又如清代担当和尚,发扬了宋代禅宗绘画的艺术情态。而至近代,也有陈少梅等北方大家对南宋山水画进行研究,得出以下结论:宋代绘画为我们后世奠定了一个格调基础——中和稳重的审美取向。以至于后世在形式技法以及各个领域中的发展始终围绕此审美取向。其实这也是中国中庸文化的体现。今日的我们,基于当代的人文艺术生态与研究方法,对学习和运用古代优秀绘画传统亦提出了新的要求:既要运用科学辩证的意识与方法,又需培养符合现代艺术创作的价值取向——“师古而化,借古开今”。

    赵孟坚的传世作品《水仙图卷》因在中国画传统手卷形式与笔法上的高超水准,成为后世学画的经典范本。丘挺先生在《浅议变体临摹》一文中指出:“变体临摹是对传统绘画认识深化的过程,是从临摹到创作的一个有效的过渡阶段,它是在深入掌握和理解了作品的风格、笔墨特点和规律的基础上,根据范画的语言进行转换,力求在特定的风格特点中注入作者自身的认识和学养,籍此以丘壑内营,以求最终把学到的传统绘画精神消化吸收,变成自己的语汇。”故笔者先对《水仙图卷》做深入研究,再谈自己在变体实践中的创作问题。

    藏于天津艺术博物馆的《水仙图卷》,从造型和气息上更贴合宋人气质,笔者认为其更接近赵孟坚所传真迹,故对此馆所藏进行分析和变体临摹。

    一、基于天津艺术博物馆《水仙图卷》

    分析赵孟坚的绘画艺术

    在画面布局上,赵孟坚充分考虑了水仙的“三态”特征(物态、情态、意态)与长卷形式的结合方法。纵向分析,进行层层剥离后,我们可以看到无数个“V”字形的图像相互重叠,运用“V”形角度来调整前后关系和疏密关系。在一些局部,他为了调整疏密甚至改变水仙叶片的结构,有些叶子并不寄托于某个植株,只是生发出来,有的单片叶子直接从土里长出,为的是实现整个画面形式上的统一。对于长卷的形式而言,其核心位置要有强大的主体,这一点我们从传至今日的诸多手卷中可见一斑,如沈铨的《百鸟朝凤图》、徐渭的《杂花图卷》等。赵孟坚《水仙图卷》画面支撑不仅显现于“抱团式”的密集区域,还考虑到水仙本身的个性特点。满卷为单一形象,故整张画面都附着于一个牢固的骨架关系中。对于“V”形骨架而言,它合理地将长卷的上下边融入三角形的稳定结构中。明代周之冕的《百花图卷》依靠花枝来形成骨架,从前四分之一处入,由四分之三处破,使得整个画面框架太长,进而使得画面起伏简单,并且框架之中的景物受到入破形势的局限,使长卷成为册页折枝的拼凑。而赵孟坚的《水仙图卷》,因整体框架牢固,在任何位置都可以延伸植物姿态,所以纵使枝叶千般变化都不会影响到整体气韵的变化。横向来分析,从长卷的形式特点出发,横向的延伸体现模拟观者观看的顺序。横向框架有基本的两个作用,一是形成整体框架以“造景”,二是营造空间以“造境”。如果说纵向框架的“V”形结构是运用三角形的稳定性融合上下边,那么在研究横向关系时,先将每一“V”形结构当作一个I单位。这些I单位因底線高度不同,固定了前后织网的顺序。第一排水仙的叶子为“V”形由一点展开形成第一排网,组成“WWWWWWW”阵。第二排水仙叶子为调整原始疏密,展开“WMWMWMWMWMW”的方阵。第三排叶子为强调节奏,无顺序地排列为“WMWWMWNWM”的阵队。那么第四排则为了加强节奏,成为“NWNMMN”的稀疏阵列。整个画卷运用了四个不同底位的叶片方队,可以织出五到六个空间层次的变化和叠加。按照主体的造型要求,这些“WMN”的每一个部件完全依附于一个I单位的存在而存在,所以在排布织网方阵的时候,强调一个基点,有助于加强叶片组成空间的拉伸弹性。这也为后来的变体临摹提供了宝贵经验。

    笔者经过研究发现,在起笔上赵孟坚没有刻意追求方圆变化,而是稍有停顿以追求节奏的韵律。在收笔上,他以辅线表现转折,在辅线收笔处与主线的接口处进行紧密周到的衔接,笔锋勾挑停顿精确。同时在主线和辅线的变换上处理灵活,有以叶子一条边线作主线,有以叶中的叶筋作主线,为后来的赋色提供了依托。在线的形态上,以游丝描为主,营造出轻松的节奏和游动的笔意。在线的形势上,他以稳为主,八方出叶,气向两边,然后择一边取势。在线的墨色上,赵孟坚将边线处理较重,以保证染色后的色块具备形态、动感和阴阳面的转化。

    在造型上,赵孟坚精心研究了叶片弧度和排向,交叉或顺、逆,将深色叶片、浅色叶片、空白处三者的面积处理得相对等大,又将三者交叉所得的空间处理得相近,使得叶片的密集感增加,三四棵犹如五六棵。用此法,还可以表现阳光透过叶片空隙而反映出的斑驳之感。在染色时,赵孟坚将叶片归纳为二至三个色带,使整体展现灰色的和谐。在花朵的染法上,出现了黄纸本和白纸本。黄纸使得花朵丰富,少量托染;白纸表现白色花朵时,托染位置尤为重要,要考虑到周围叶子的排向和气氛处理。在画土坡时,保持土坡边缘形和叶片形势的合一性。勾些杂草的处理手法,一为使画面醒目,二为补缺加密,三为丰富画面。前两个是为了解决大体完成后所留下的细微处的问题,所以,无缺之处可以不画,有缺之处慎行。在处理整体画面气氛上,因时间久远以及印刷问题,我们已不能判断晕染背景的过程和步骤。但在今天更开放的艺术创作时代中,对背景渲染的能力是学习与创作的拓展部分。

    二、对天津艺术博物馆《水仙图卷》的变体临摹

    在针对《水仙图卷》的临习中,先使用拷贝纸拓稿,再用毛笔把勾拓的线画在纸本上,这个环节需留意观察线在画面上的合理性,包括行笔的方式与方圆变化的关系,走线形势与造型的结合,轴线与辅线的搭配(主线定形势走向,辅线定反转变化),线质地与颜色的互助取舍等。笔者在变体临摹的过程中发现,造型与线的结合由审美取向所决定。画中百余株水仙,近千片叶子,并非简单的积少成多,因此在单株造型上的考虑则以稳定为主。在原作三到五层的织网空间中抽离秩序,加强植株底线的高低错落,把叶片正负和交叉空白两者的面积拉开差距,空白面积大于落墨面积,同时把叶片的弧线加大,融入一些直线,以丰富留白的形状,试图将留白也作为支撑叶片的骨架。笔者在染色环节,致力于保持原作灰而不平的画面效果,故选用较粗糙且七分熟的仿古纸进行了一些改造。首先用不同颜色的灰墨对各个叶片进行填色,中锋运笔按叶片方向画,根据叶片反转,留出叶脉位置或只画叶脉位置。在墨色未干之前,对部分叶片进行增湿加重。待干后,再进行提染。同时,把部分边线弱化,部分边线强化,以增加叶子之间的光感(图1)。

    “尚古”之学可以完全追求“仿真式”的临摹,亦可以使用“变体创作”的方法。在变体临摹中,对于形式技法、整体意境、立意取向等,临者可按需模仿,也可加入自身对于作品的重新诠释,如笔法、用色、表现上的突破与尝试。笔者在临习中偏重于形式与框架、动态与气息方面的研究,使用了双勾法(提取结构)、白描法(模拟用笔)和变体临摹(尝试运用与改造)三种研究方法。无论形式如何改变,最终“学以致用”才是临摹与变体临摹的目的,确立目的的临习是更为有效的。

    谢赫将美术作品评判标准分为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即六法论。前后两法无形,中间四法有形,六法将无形与有形结合为一。最后一法谈的是传承问题,却因排序问题不被重视。然中国绘画在传承的道路上屡有创新。当下流行的崇古之风使我们重新认识到古代优秀画作的精妙之处,时代语境的转变必然导致审美意识形态的转变,对于古代绘画的重新解读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学习与创新之路。

    参考文献:

    [1]周积寅.中国画论辑要[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5.

    [2]中国国家画院.中国画学[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9.

    [3]毛建波.余绍宋:画学及书画实践研究[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8.

    [4]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美术简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

    作者单位:

    中央美術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