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达木拾趣

    梁泽祥

    红柳:荒漠的绿色

    在这荒凉的大西北,绿色比金子还贵,绿色是生命的象征,生命之绿已战胜了荒漠的死寂,不知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见到绿色,我就想起了最能代表大西北绿色的戈壁红柳,想起了红柳泉的那片绿叶红花,马海农场的“红色”林带,乌图美仁至诺木洪的红柳“蛟龙”。从古至今,有多少人赞美过四季长青的松柏,又有多少人为高大挺拔的白杨谱写过乐章。惟独遗忘了那乐而不疲、坚忍不拔、不屈不挠、而又不择地理、不畏风沙、用她顽强的生命力为荒漠增姿添彩的红柳。

    这种大西北最具忍耐精神和顽强生命力的沙生植物,多生长在荒漠和戈壁,所以有人叫她戈壁柽柳,柽即红色的意思。因它一年要开三次花,仿佛遇上了三个春天,因此红柳又有“三春柳”之称。民间传说观世音手中所持,用于播洒甘露的柳条,即红柳条枝。因此,红柳又被称作“观音柳”。在这片祖国较大的荒漠上,几百里地不见烟火,象是月球,而在这望不到边的荒漠中,偏见几株稀稀拉拉的红柳,那可怜的一点绿色,却给人以莫大的惊喜。这透着西北苍劲的红柳,无论是烈日炎炎的夏日,还是大风瑟瑟的严冬,也不管是沙石的掩埋,还是盐碱的侵蚀,始终不渝地坚守在荒滩上,以独特的绿叶红花默默地点缀着浩渺的沙海,以她的高风亮节,给空旷的荒漠和巍巍昆仑奏出了一曲永不停息的乐曲。的确,一进入大西北的荒漠,肯定会让你从心底里惊呼,红柳才是荒漠的绿色,红柳才是荒漠的生命!

    有了红柳荒漠就有了生气,红柳成了荒漠中的一道风景。然而,当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红柳却不平静了。人类中最勇敢的一群人什么时间进入荒漠我无从考证,但有一点是可信的,那就是占陆地三分之一的干旱荒漠土地,历来是人群栖息居住的场所,是人类早期文明的发祥地。人们为了生存进行了怎样艰苦卓绝和顽强不息的博斗啊!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人们挥起铁镐,在荒漠中挖出了一条条水渠,造出了一垅垅农田;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人们在陌生的边远荒漠落脚,红柳林里出现了农舍,荒漠中听见了牛叫马嘶。但人又是自然环境的最大破坏者。我曾在马海工作过一段时间,也曾有机会多次去过乌图美仁,在那里看到了红柳千百年来,一直不知寂寞的伫立在荒漠,她自生自长,根本不需要人管理,水肥更不讲究,虽然恶劣的环境扭曲了她的形象,但却艰难地生长着,周围聚起一个个小沙包,远看象一座座绿岛。据专家讲,这个被红柳挡住的小沙包,就是荒漠中最好的积水器。但与此同时,人们为了做饭、取暖和做他用,采取用铣挖、用镐刨、甚至套上钢丝绳套用拖拉机拉的办法,硬是把生长在这里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粗大红柳取出搬回家中。目睹红柳生长在这里所遭受的劫难,象一场毁灭性的战争!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些灾难场景,如梦魔般令人惊心动魄!残枝断干遍地,游魂般的枯树仍然在向天空伸出她那枝蔓,仿佛还在呜冤叫屈,要求生的权力。看着这些陈迹,悲凉的心境不禁油然而生。去年我碰到甘肃安西县的一位老乡,他说他村西原来有片红柳林,上级硬是让刨掉种成紫花槐,由于违反了任何植物生长都离不开当地环境这一科学规律而受到惩罚,结果花树一棵没活,红柳林却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在敦煌千佛洞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吗,有些红柳、杨树被砍掉种成花圃,当时有些报刊对此提出尖锐批评,但当事者还是那么做了。世间有些动植物的灭绝,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在人类走向文明的过程中,有许多行为值得反省和反思。

    红柳,虽然多次遭到过大风、沙暴的袭击,以及人为的摧残,但她从不俯首弯腰,卑躬屈膝,仍顽强地生存着,完善着自已的性格;在烈日、严寒的轮番侵蚀,但她挣扎着走过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锻造出了高原生命独有的秉赋——低矮却并不懦弱、平庸却不萎缩。1996年九月,我陪客人坐汽车穿越花土沟至格尔木436公里的输油管道,之后又行程800公里从格尔木到西宁。一路上,尤其是从乌图美仁到诺木洪,沿途绿荫遮蔽,细柳拂面,我仿佛进入了绿色的海洋。那时因为已进入秋季,许多无名小草瑟瑟缩缩发出颤抖的声息,仅剩下干枝叶儿,可怜巴巴的。只有红柳丛舒展着蓬勃的身姿,在细密的柳条上面,露出紫红色脸庞。一片层层密密,高低错落的红柳林,人行其间,仿佛进入粉红色的梦幻世界。1937年4月,西路红军遭到马步芳部队的追击,10多位红军战士就以红柳林为掩护,打击马家军,马家军看占不到便宜,便放火烧了红柳林,10多个战士壮烈牺牲。我们今天看到的红柳林,仿佛是红军战士的热血染成,又仿佛是他们欣慰的笑容。九月的戈壁是红柳的世界,九月的红柳是一轮勃发的旭日,蛰伏了三季的低吟,终于在这个接近萎顿的季节迸发出一曲高亢的歌。

    我赞美红柳,是因为红柳让我们明白,平庸粗砺的生命并不逊色,它可以摒弃虚妄之后,真实地活在天地间,以自已的卑微接受着自然的赋予。的确,每一棵红柳都是一种美的感召,每一点绿都孕育着春天的希望。现在的自然已不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自然,而是一个属于人类的自然,我们要从自然中看到自身,看到自身的生存环境。荒漠,这个在人类征服自然的过程中,迄今为止还没有想出一个妙法将它控制的土地,仍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也是造成人类灾难的根源。保护地球,保护环境已是全人类共同的奋斗目标。我们要为改变荒漠也为人类的生存,多种一棵树,甚至一棵草,可千万不要再做破坏生态平衡或以树换花的傻事了。我们要用汗水和泪水深情地去调这浓浓之绿,去用绿涂染荒漠之绿吧!

    化石:历史的见证

    骄阳似火,到底是青海高原,并不显得特别热。经过几天的忙碌之后,钻机安装就位,并很快开了钻。趁倒小班的休闲时间,我们才第一次漫步在这片初来乍到的戈壁滩上,领略大自然赋予东陵丘的大好风光。走着走着,张富珍突然大叫起来,“你们看,这地上躺着一棵树。”这时,我们才定眼看来,确是一棵树,有枝有干,但已变成了石头。我们飞快地跑回宿舍,把这一发现告诉了大家,队上许多人都跑来看“稀罕”。那时的人组织观念极强,我们又跑到队部汇报给了领导,队长和地质技术员有事去了大柴旦,只有工程技术员“小萝卜头”沈志勤在,他跟我们来到现场,他给我们讲了化石的形成及作用之后说,这棵树暂别动,离我们驻地这么近,我们闲时都可来观赏,要弄到别处找。真的,那棵倒在地上的“树”,我们始终没动它。

    东陵丘,也许是因为偏僻和面积太小,不那么引人注目,从地图上也查不到它。东陵丘在大柴旦的西北边,距大柴旦约150公里,当时我所在的3288队就属东部勘探处管,处机关就设在大柴旦。东陵丘倒也和别处没什么两样,也是茫茫戈壁,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只不过比别处多一些奇形怪状的沙丘,也就是我们说的雅丹林,它连绵不断,没有尽头。这遍地的沙丘中,还夹杂着一些高大的岩丘,倒也值得人们回味。各种岩丘也和沙丘一样,形状各异,尤其是迎风面,象被锋利的钢刀劈了一样,剖面明显可见。出露地层以浅绿色的沙岩为主,中间夹杂着深紫、浅红、棕黄等薄层,尤如立在地面上的一幅立体浓彩画。它高低、疏密、错落有致,形成了戈壁滩上的独特景观,真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好地方。当然再好的地方,如果你不欣赏它,也便索然无味。东陵丘独特的地形地貌值得称颂,但更值得称颂的,还是那些各种动植物所形成的、盆地所稀有的各种化石。

    化石,就是各种生物死亡后,迅速掩埋在地下,被特定的环境完整地保存下来,经过漫长的岁月,古生物的坚硬部分,经矿物质填充交替,形成仅保持原来形状、结构以至印模的钙化、炭化、硅化、矿化的石头。简言之,就是由肉体变成了石头。据说它是5亿多年前侏罗纪时代的古木遗骸,经过漫长的地质变迁,这些巨大的古树成为坚硬的石头,成为物种衍化的历史见证。它对地球物理、古代气侯、古生物的科学研究极为重要。所以说它具有科研性、观赏性和保存性,即可美化环境,又有实用价值,尤为在地质上的作用更大,如果把大地当成一本“书”来读,那么大地地层就是“书页”,而地层中的化石则是我们了解大地的“文字”。可以说,东陵丘古化石是难能可贵的科研之宝,它让人尽情地领悟柴达木几亿年的变迁,让人了解柴达木盆地的兴衰,也是研究柴达木盆地远古海洋变迁的珍贵史料。可以说,它是研究地球力学、地球远古气侯、地质学的一把金钥匙。利用它可以恢复古气侯、古环境,准确地划分它存在的地质年代。比如有些动植物,在历史的长河中只存在了一个很短的时期,之后就很快消亡了。那么这一层就可以作为那个时代的标准层。然后推算这个层位的年代,与生油储油的关系。生油层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这层在这个地区有,在那个地区有没有,埋有多深等等。当然,化石的作用还远远不止这些,只不过我不是搞地质的,又没专门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只是一知半解而已。东陵丘除了有树的化石、鱼的化石,还有大象、乌龟的化石。那么从这些化石推断,很早很早以前,这里曾是古树参天,绿草遍地,象群追逐戏耍,各种鱼类在水中跳跃,大个的乌龟在水边爬行,多好的一幅复原图。但由于后来的地壳运动,才使兴盛一时、风光一时的东陵丘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片荒凉的世界。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在这异常干旱的戈壁滩上,竟散落着这么多化石。利用倒班的工余时间,我们经常去拣化石,我们的足迹几乎遍及东陵丘。拣回的化石,我们都整齐地摆在宿舍里,真是美不胜收,令人惊叹不已。但最令人惊奇的,还是我们无意中竟挖到一座琳琅满目的“化石宝库”,一块又一块,最大的树干两人抬还吃力。从我们化石的陈列品中看,有桦木的,红柳的,还有鱼的,这些化石记载了柴达木的历史变迁,也记载了柴达木的心酸与艰辛。一天,陕西秦剧团的名家们来东陵丘慰问演出,在吃中午饭时,看到了我们拣来的化石,无比激动,爱不释手。当时在场的领导说,就赠送每人一块做记念吧!他们高兴得乱崩乱跳,乐的合不上嘴。记得剧团有个女同志,非要我们拣来最大的那块,我们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了她。的确,世上没有比这纪念品更珍贵、更有意义的了。后来由于井上出了事故,工作很忙,就再也没去拣过。回冷湖时,我只带回不大的4块,一块送给了杨振,一块送给了东北的一位作家,一块丢失了。现在我只剩一块,但它却成了我永久的纪念。东陵丘最大的化石——大象和乌龟,还安然地放在那里。据说,此化石已明文规定为重点保护对象,任何人不得动它。

    在东陵丘打井,生活得很开心,心情也很舒畅。1963年至今已是几十年过去了,许多细节已经模糊,过去岁月的艰辛也逐渐淡漠,可是拣化石的印象却埋在我心里,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作者单位:青海油田离退休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