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尚汉隶笔意的唐代书家

    龙正瑶

    

    摘 要:文章通过对唐代隶书书家作品的分析与研究,来探求唐代隶书中有尚汉隶笔意的现象。从殷仲容、梁升卿、韩择木、蔡有邻四位书家的隶书作品入手,结合其所处的时代背景,梳理了唐代隶书的发展脉络,分析了书家们是如何取法汉代隶书来进行隶书作品创作的,总结了他们的书风特点。

    关键词:唐代隶书;汉隶笔意;唐代书家;书法风格

    一、背景

    隶书兴盛于两汉,至魏晋以降,逐渐让步于楷书。在北朝末期虽有复兴古风运动,但是并没有彻底改变隶书各体杂糅的现状,而隋至初唐时期,隶书基本是北朝书风的延续。入唐以后,隶书中兴,迎来了继汉隶的第二次发展高峰,涌现了一大批擅长隶书的书家。在面对唐初隶书日益衰微、隶楷间杂的问题,一些书家开始回望隶书的演变,进行溯本求源,力图重塑隶书传统,重新恢复隶书古法。唐代隶书的这一复古倾向大致表现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恢复汉法阶段,集中于高宗至武周年间(650-705年),以殷仲容为代表书家,将隶书笔法慢慢转变为以古法作隶,改善了前期书体参杂的状况,明确了以汉隶为标准的隶书审美;第二个阶段是融合稳定阶段,集中于开元至天宝年间(713-756年),以梁升卿、韩择木、蔡有邻为代表书家,以汉隶为师,凝炼笔法,规范结构,树立风格。这四位代表书家的隶书作品将唐人的视线焦聚到了汉魏时期,他们崇尚汉隶笔意,研习汉代碑刻隶书,在继承隶书传统方面做出了努力与贡献,对后代隶书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二、尚汉隶的唐代书家及代表作品

    唐代隶书经历了唐初其他书体的冲击,在宽松的文字政策的倡导下,许多供职于集贤院和翰林院的书家,基于恢复隶书传统的目的,身体力行之,尝试复兴汉隶书风,树立唐代隶书的基本法度。从殷仲容、梁升卿再到韩择木、蔡有邻等书家,他们不断地对隶书形态进行去楷化,将时代书风与隶书古法进行磨合,继承了汉隶的藏锋用笔、方正结体、整齐章法,合理融合到了各自的隶书创作当中,促使了唐代隶法渐至娴熟纯正。

    (一)殷仲容与《马周碑》

    殷仲容,陈郡(今河南西华)人,是初唐画家殷令名之子,颜真卿的舅祖,官任工部郎中。精擅榜书题额,传世隶书作品有《武氏碑》(668年)、《马周碑》(674年)、《褚亮碑》(683年)等。其中《马周碑》为其代表作品,全篇多有方笔的运用,不论是从字的笔画还是结构都尽显方意,气息与《西狭颂》(171年)相类。

    《马周碑》笔画骨力见遒劲,横竖画起伏波动的变化不大,与《西狭颂》相比则少了几分苍茫雄浑的意味。在用笔上,部分鉤画、横折及短横略带楷书的影子,还未完全脱离隶楷书体杂糅。《马周碑》结体齐正匀称,字内空间分布较松,笔画向字格四周排布,挤压分割字外空间,形成了字形饱满的效果。在“霜”“寒”“冥”“高”等字的笔画处理上亦有篆书圆劲笔意,转折处外圆内方,方笔与圆笔并用,调和了碑中的方折之感,显得高古质朴。《马周碑》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即单字内出现了多个波磔笔画的运用。

    (二)梁升卿与《御史台精舍碑》

    梁升卿,安定(今甘肃定西)人,开元名臣,涉学工书,尤善八分书,开元十一年(723年)任殿中侍御史,同年,其隶书代表作品《御史台精舍碑》刻成。

    《御史台精舍碑》线条质感似《礼器碑》(156年),用笔沉着,笔力秀劲。在《礼器碑》的基础之上加强了笔画的粗细对比,更显凝重厚实。细观碑中的撇画与捺画还可以看到书家梁升卿对《乙瑛碑》(153年)笔法的吸收,在撇画收笔处都是向上露锋出尖的形态,捺画的捺脚也是先重按再顺势而出,圆润有力。在结体方面,梁升卿将字的重心整体上移,缩短了横向笔画之间的距离,字内笔画挤压上部空间,在个别单字中还会故意拉长竖画,造成了上密下疏的视觉效果,使字势富有动感,变化多样。

    (三)韩择木与《叶惠明碑》

    韩择木,昌黎(今河北通州)人,官历右散骑常侍、礼部尚书、太子少保。与蔡有邻、史惟则、李潮并称为“唐隶四大家”,以隶书驰名于盛唐,世人对其评价很高,故有“中郎中兴”之称。存世作品有《叶慧明碑》(717年)、《告华岳文》(742年)等。

    《叶惠明碑》是韩择木代表之作,最得汉代《曹全碑》(185年)的形神,完全摆脱了之前的隶楷杂糅现象,很好地吸收了汉隶的用笔、结体及章法。在用笔上,掌握了汉隶以篆法写隶的圆笔笔意,一改唐人以楷书隶的习气,点画圆融,清新脱俗。韩择木在书写中用笔提按动作明显,笔画有粗细对比,运笔有轻重缓急,重点刻画了每字的主笔画,让主笔突出。在结体上,借鉴了《曹全碑》以扁为主的结构,横画 “一波三折”的动态皆有表现出来,撇捺笔画收放自如,字距远远大于行距。字形变化丰富,章法参差错落,气韵生动流畅,秀美灵逸。字与字之间有穿插关系和疏密对比,布局安排得当。

    (四)蔡有邻与《尉迟迥庙碑》

    蔡有邻,济阳(今属山东)人,活动于开元年间,是东汉书法名家蔡邕的十八代孙,官至胄曹参军。善八分书,为“唐隶四大家”之一,代表作品有《尉迟迥庙碑》。

    《尉迟迥庙碑》笔画瘦硬严劲,颇有《礼器碑》的味道。该碑方、圆笔并用,比较《礼器碑》瘦劲方折的笔画,蔡有邻则是把碑中笔画处理得稍显圆健了许多。有的笔画与《礼器碑》相比,明显有重按加粗,增加了重量感,使字的重心在视觉上向下偏移。撇、捺笔画向左右伸展,呈开弓之状,强化了横势的动态,与同时期的其他隶书作品相比,结体更宽扁。《尉迟迥庙碑》用笔自然,行笔迟涩凝重,不缓不急。字形大小相对匀称,结字严谨,左右结构的字基本是左窄右宽,结构平稳,法度严谨。整体章法整齐有序,没有过多的节奏变化,有些细瘦的笔画已斑驳残泐,反而增添一丝朴拙的韵味。

    三、尚汉隶的唐代书家的书风特点

    崇尚汉隶的唐代书家们在隶书创作过程中,以恢复隶书传统、纠正隶楷混杂为主要任务,其书风之间会相互影响、渗透,在笔法、结体、章法上显现出了三个共同特点。

    (一)清瘦精劲,汉隶笔意

    唐代书家追摹汉代隶书,在“尚法”的时代精神影响下,掀起了复古汉隶的潮流,他们尊重法理,规范隶书笔法与结体,创作出了许多与汉隶气息十分相似的隶书作品,慢慢恢复了唐代隶书的法度。不论是武周时期的《马周碑》,还是开元之后的《御史台精舍碑》、《叶惠明碑》及《尉迟迥庙碑》,书家们以汉隶为尊,大多取法于汉隶名碑,碑刻面貌近似汉碑古意。他们的代表作品在用筆上,笔画整体偏清秀精致、瘦劲挺健的风格,都是方、圆笔并用,逆锋行笔,有提按的变化。这些书家因袭汉隶书风,故所书的隶书作品也明显带有汉隶笔意,沉着穆雅,自然生动。

    (二)平正工整,宽方疏朗

    唐人书隶虽有模仿汉人,但与汉人书隶还是有所不同,汉隶古质,唐隶妍丽。即使是崇尚汉隶书风的唐代书家,仔细观察他们的隶书作品,其线条与汉隶相比,还是更趋光洁干净,笔画横平竖直,规矩匀停。这些书家大多以《曹全碑》《礼器碑》《乙瑛碑》等工稳一路的碑刻为取法对象,从而也使得了字形结构比较匀称平正,工稳秀整。在结体上,唐代书家继承了汉隶方扁为主的结体方式,将波挑左右伸展,缩短竖向笔画长度,强调笔画的横势,加之字内线条偏细瘦,凸显了字内空白,造就了宽匀疏朗的结体特征。

    (三)行列有序,端庄古雅

    《马周碑》和《御史台精舍碑》中有界格分割,形成了纵成行、横成列的章法规律,整齐排列,秩序井然。《叶惠明碑》与《尉迟迥庙碑》也是布局严整,且上下字距宽,左右行距窄,字距明显大于行距。像殷仲容、梁升卿、韩择木、蔡有邻这些书家,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即曾在集贤院或翰林院侍书供奉过,为当时的专职书家。他们深受儒家经典及中庸思想的熏染,其书法也表现出庙堂之气, 有着端庄古雅、沉稳朴蓄的美感。

    四、结语

    在隶书发展史上,唐代隶书是汉代与清代隶书之间的过渡,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从唐初到开元时期,一批书家先后投身于复兴唐代隶书的浪潮之中,改善了隶书深受其他书体冲击、日益衰微的困境。他们努力推动了隶书传统的恢复,积极探索了汉法规律,规范了隶书基本法度,所创作的大量隶书作品从汉隶中而出,融合了汉隶的笔法、结构与章法,赋予了唐代隶书的新鲜与活力。唐代书家们对于汉隶的继承与学习,也影响了至宋以后的隶书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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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单位:

    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