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沂孙咏物词之“隔”

    秦丽纱

    王沂孙生平,史册所载甚少。仅可知的是:王沂孙,会稽人,字圣与,号璧山,又号中仙,别号玉笥山人,生卒年历来众说纷纭。其生年较为流行的说法是他介于周密之后、张炎之前(1232-1248)。

    王沂孙的一生跌宕起伏,从他的词中可以感受到他在南宋灭亡前过着诗酒流连的生活。词中写对过去生活的怀念,记忆中春色“正垂杨引缕,嫩草抽簪”,相伴的佳人“罗带同心,泥金半臂”。他也常与周密、张炎交游。王沂孙以往的生活,与其在宋亡后的生活反差很大。宋亡后,他的主要活动在吴越一带,经历国家丧乱,南宋灭亡,沦为丧家遗民。

    后世对王沂孙词的推崇,主要集中在清代,如清戈载《宋七家词选·王圣与词选跋》评其“其词运意高远,吐韵妍和。其气清,故无粘滞之音,其笔超,故有宕往之趣。是真白石之入室弟子也”。清冯金伯《词苑萃编》卷八《品藻》载“叔夏尝谓:‘中仙词极娴熟,有白石意趣。”对王沂孙咏物词的评价也十分高。

    从《人间词话》中看,“隔”的因素最主要有代字、用典。而这两种表达方式在璧山咏物词当中恰恰是运用的最灵活的。如“画眉未稳”代指新月,“飞琼”代指飞雪,“蓝光”代指春水,“明珠”代指小梅,单独列举未免觉得晦涩,但是融入词句中却觉恰当,如《眉妩·新月》:“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暝。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画眉未稳,料素娥、犹带离恨。”上片围绕新月描写,前三句描绘新月初升光景,接下来引发拜月祈祷之联想,最后以“画眉未稳”引入新月为一道尚未画完的弯眉,想到月中嫦娥,由月及人,由人及月,转换无迹。

    璧山咏物词当中也喜爱用典,往往一首词当中出现四五处典故。例如《水龙吟·白蓮》中“涓涓出浴”用杨妃赐浴事,“盈盈解语”用唐玄宗喻杨妃为解花语事,“海山依约”用杨妃赐死后魂入仙山事,“罗袜初停,玉珰还解”用杨妃和洛神之典事。正是这些典故的运用使得读者在理解璧山词时,若未细究其典事深意很容易产生其词浅薄之感,但是细究典事又会产生烦琐之感,这也是璧山词的缺陷之一。有的词在用典方面用得恰到好处,就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例如《天香·咏龙涎香》当中反用荀令典事,虽以荀令自况,却道出年老,无复当年情貌,在强烈的对比当中抒发沉郁的哀感。不仅如此,璧山在选用典故上尤为喜爱用具有奇幻色彩的典故,如齐王后魂化为蝉,杨妃魂归仙山,倩女离魂,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范阳卢子等典事,这样的奇幻故事就更为璧山词表达真情实感增添了一层“隔”。

    另外璧山还喜欢在词中反用典事或反用词句以达到切合自我情感表达的目的,这可能也是造成其词“隔”的原因之一。如《绮罗香·红叶》“二月残花”反用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意,言词人探看深秋红叶的哀伤心情。

    若以上为在篇章结构方式上产生“隔”,那么在风格和思想的表达上仍旧产生了“隔”。王沂孙词风雅正,这是南宋词坛上普遍的风气。王沂孙的词深受张炎“词需尚雅”的审美思想影响,从其34首所咏之物的主题上就可以看出,有咏雪、白莲、海棠、水仙、春水、秋声、落叶等。

    前文讲过王沂孙咏物词所咏之物,其选取主题全在生活中细小之物象上,没有高山阔水或奇林怪石的出现,但在细小生活之物中能够以小见大,在其中蕴含丰富情感。其咏物词,每首词所咏一物,多采取先写所咏之物物态,随后巧妙在物态中嵌入人情,通过写物之情态隐含有自我内心的情感。

    王沂孙其词属于“隔之又隔”之词,在使读者感受到其中真切情感方面有一定困难,主要原因是在构篇方式上多用代字、典故,在风格上追求雅正,思想表达上巧妙婉转。但是王沂孙其咏物词,同样在另一种程度上展现了一种沉郁深厚的情感流露,《白雨斋诗话》卷二评其词:“品最高,味最厚,意境最深,力量最重”。他无法和辛弃疾一样激昂文字,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包裹厚重情感。王沂孙咏物词虽“隔”,但细细品味,不失为另一种风味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