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陕革命根据地的“肃反”及其对苏区发展影响

    [摘要]在川陕建立革命根据地的红四方面军政治领导人,仍沿用鄂豫皖时期的“左”倾政策,大搞“肃反”,使大量的革命者遭受不白之冤,正在开辟的根据地由此承受不必要的损失。尽管中间有广大指战员的质疑和抵制,使艰难中的红军未受更深灾难,但由于没有从思想根本上认清“肃反”,否定“肃反”,使新开辟的根据地未能发挥应有的更大作用。

    [关键词]川陕革命根据地;“肃反”;张国焘

    [作者简介]尹行创(1967-),男,汉族,陕西安康人,安康学院政治与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毕业于西北大学历史系,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地方史的研究。

    [基金项目]本文是四川革命老区发展研究中心立项项目(编号:SLQ2015A-03)的阶段成果。

    [中图分类号] D2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6-8031(2017)07-0004-02

    川陕革命根据地的“肃反”与鄂豫皖根据地的“肃反”是紧密相连的,主政鄂豫皖的张国焘推行“王明路线”,在鄂豫皖苏区内大搞肃反,导致了苏区的丢失,“在肃反高峰的1932年春,许多革命积极分子被抓被杀,鄂豫皖苏区的主力之一红二十五军一个军一个多月的肃反后,一半人被清除。各级指战员更是被清理一空,军级领导人许继慎、周维炯也被害于运动中,导致了军队战斗力急剧下降,致使反围剿失利,被迫撤出根据地。”①

    按说肃反的恶果应该得到警醒,引以为戒,但随后在开辟川陕革命根据地后,张国焘却在川北又开展了一场较之鄂豫皖更大规模的肃反运动。主因固然是党内“左”倾思想仍占主导地位(对肃反的反思是在长征结束后),但张国焘追求个人权威,家长式的作风同样是肃反扩大化的主要因素,加之红四方面军的总政委陈昌浩盲从上级,不能求实求变,导致了与鄂豫皖时期同样严重的后果。

    还在红四方面军西征寻找新的根据地途中,曾中生(原鄂豫皖苏区在张国焘未到之前的主要领导人)、余笃三(原鄂豫皖苏区时中央派到红四军的政治委员)、邝继勋(红二十五军军长)等人为了红军的前途,在小河口会议上(1932年12月9日)诚恳地指出了张国焘在鄂豫皖根据地“肃反”无限扩大化的错误,认为“肃反”杀害了一大批革命骨干,是导致当前疲于奔命的主要原因。由于很多人予以支持并联名附和,张国焘处境孤立,被迫做了检讨,但其思想上并没有接受。

    随后到1932年12月下旬,红四方面军进入川北后连战连捷,队伍迅速壮大,川陕革命根据地不久就成立。张国焘认为难关已过,大局已定,又在川陕苏区开展了“肃托”、“肃反”运动。这次他是以苏区内的反革命事件为由头的。

    当时由于川陕苏区刚建立,参加革命的鱼龙混杂,有一些反革命分子打着革命的旗帜进行破坏活动。当地存在的豪绅组织“盖天党”、“白扇会”对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政权非常仇恨,他们利用封建迷信不断搞武装反革命活动。赤北县解放不久,县苏维埃干部正在城中心的土台子上动员老百姓疏通河道,以帮助红军畅通后勤运输,混在百姓中的“盖天党”分子竟公然向台上射击。相配合的另一队人员袭击赤北县监狱,与关押的反革命分子里应外合,劫走了犯人。最为严重的事件是1933年8月的“马儿崖事变”,暗藏在红二十九军内部的反革命分子与敌人勾结,袭杀了红二十九军军长陈浅伦、政委李艮等,除副军长刘瑞龙一人侥幸生还外,其余军、师级红军将领全部罹难。

    严厉镇压猖獗的反革命分子,是新生苏区政权所必须做的。川陕苏区组成了镇反肃反领导和执行机构。但张国焘在深挖反革命分子中再次将肃反扩大化,并明显的挟私报复,很快将矛头指向了小河口提意见的几个主要人物:曾中生、余笃三、邝继勋。

    对这些人的扣帽子是以组织名义进行的,1933年2月7日,川陕省第一次党代会召开,当时正值红军反田颂尧三路围攻的紧张时候。张国焘在会上发动了所谓“反右派”斗争,他污蔑曾在城固县小河口会议上批评过他逃跑主义错误的曾中生、余笃山、朱光等人,“这些同志就在脱离鄂豫皖赤区的艰苦斗争中,惊慌失措起来,结果滚到了右派的怀抱。……右派又与托陈派、改组派、AB团、第三党联合起来,形成小组织的活动。”②。陈昌浩在《反对托陈取消派与右派》一文中列举了这些所谓托陈取消派的13条罪状,其中第8条说,托陈派和右派“运用托洛茨基组织阴谋斗争手腕,以反对个人来掩饰其反对革命,到处活动宣传党的领导不正确,所谓‘个人独裁、‘军阀投机、‘家长制度,企图以推翻党的领导来间接推翻红军。”③之后曾中生、余笃三先后被囚禁或投监,不久之后,邝继勋、余笃三、曾中生三人先后被张国焘处死。小河口联名上书的人员也随之被同样的名义一一清除。

    为在新苏区树立权威,张国焘又以肃反之名,扩大打击范围,不少忠心干革命的共产党员因无端受猜疑也失去了生命: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和中央派来不久的何柳华(廖承志)被监禁。参谋主任舒玉章、陕南特委书记杨珊和四川地下党一大批骨干在这场川陕苏区“肃托”、“肃反”运动中被杀害。

    对起义、投诚过来的部队,张国焘不分情况在心里从未相信过,尤其是军官。他多次强调对起义、投诚部队,要枪,要兵,不要官,实际中借肃反之名一棍子打死。

    由川东游击军改编的红四方面第三十三军就是典型。张国焘采用的办法是将其部队调离原防地。政治保卫局派出十几个肃反工作團进驻三十三军,根据他们的名单,大抓“反革命”,严刑拷打,草率处决,三十三军的指战员为之被杀一空。

    肃反教条化,扩大化的表现还表现在以出身成份定性:地富家庭出身、文化程度稍高不是革命阶级也成了肃反对象,所谓知识分子犯错误“罪加三分”,工农分子犯错误“罪减三分”,是张国焘在肃反中的观点。导致有的保卫干部竟以识字多少、手上有无茧巴、皮肤黑白来判断好人坏人,连上衣口袋别钢笔的人也不幸成了肃反对象。极端的是参谋处长舒玉章出身于日本(其母是日本人),被强加上“日本帝国主义间谍”罪名,下令处决。④

    肃反导致了苏区内多方面关系的不正常,徐向前元帅回忆到当时的肃反:“……张国焘亲自审问,开始还让我参加会议,因为我提了些不同意见,以后干脆把我甩到一边,连会也不让我参加,甚至暗地里审查我。‘肃反的对象,主要有三种人:一是从白军中过来的,不论是起义、投诚还是被俘的,不论有无反革命行动,要审查;二是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不论表現如何,要审查;三是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凡是读过几天书的,也要审查。重则杀头,轻则清洗。为防止部队发生异动,张国焘等分局领导人还决定以营为单位拆散混编。分局组成巡视团,派到各师监督‘肃反,弄得人人自危,熟人见了面都不敢说话,生怕说成是‘秘密组织、‘反革命活动。”⑤

    肃反的扩大化发生在川陕苏区革命力量正在发展的道路上,根据地需要大量有热情的革命者去治理和巩固,但经过“肃托”、“肃反”,造成了重大损失,削弱了红军发展所依赖的基础。红四方面军内部除七位干部有知识背景,其他从军级起,起而代之的是一批工农将领,勇猛有余,军事素养不足,全是穷苦出身的工农干部,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有师长签字时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画个圈圈表示。由于干部没有文化,参谋都找不到,堂堂的红四方面军总部,竟没有会标作战地图的参谋,徐向前不得不自己动手。这样部队战斗力可想而知,只能斗力而不是斗智了。如果肃反不是杀了那么多优秀将领人,红四方面军的表现会更加优异,根据地的发展肯定更加蓬勃。所以这样的肃反遭到苏区越来越多人的质疑,并在木门会议上形成了抵制态势。

    1933年6月底红四方面军木门军事会议(现在旺苍县境内)召开,会议主要讨论加强红军队伍建设、增强部队作战能力问题,但讨论发言中,很多人对部队内部“肃反”表示强烈不满,坚决要求释放被错抓、错关的同志,并立即停止“肃反”行动,因而停止部队内部“肃反”也便成了会议的重要议题之一。当时提出疑问的声音主要是:部队从鄂豫皖来,转战千里,英勇顽强,流血牺牲,战胜了一切艰难险阻;入川后连续作战,表现也很勇敢、坚决和顽强,能有那么多的反革命吗?能有这样的反革命吗?面对质疑,陈昌浩也做不了有说服力的解释,但很快见风使舵,在讲话中除坚持肯定“肃反”的必要性外,也承认错抓了些人,同意停止“肃反”,并将错抓的人放回。在此情况下,张国焘怕再孤立,也不再坚持“肃反”,会议最终决定停止部队内部“肃反”。

    这个停止部队内部“肃反”的决定,虽未从国际大势背景上、思想根源上、领导体制上认真总结,找出搞内部“肃反”的原因,而且会后停止“肃反”的决定也未能彻底执行,但它毕竟以广大指战员的意志,以集体讨论问题的方式,对错误的路线、军阀主义领导作风及家长制进行了斗争,迫使热衷运动的一批人在以后的工作中不得不有所收敛,“木门会议,在抵制张国焘的罪恶‘肃反上,取得了胜利,意义非同小可。”⑥

    1938年3月19日,川陕省委召集7县委书记、保卫局长的联席会议,彻底的检查了过去工作的缺点,尤其是肃反的错误,一致认定要转变错误作为今后改善与群众联席的主要前提,并作出了川陕省苏维埃政府肃反四大约法。⑦

    肃反停止后川陕苏区的迅猛发展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了之前“肃反”的危害,反思这样的肃反运动,得到的经验教训是:不管在何种情况下都必须对自身实际有一个基本的估量,尤其是相信党员队伍的大多数;正确对待党内斗争,防止个人专断和宗派主义;对于任何案件,都必须在党纪法纪的基础上,重调查重证据,尤其不能搞刑讯逼供,避免发生冤假错案。

    [注释]

    ①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斗争史简编.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214页.

    ②成仿吾.记叛徒张国焘.北京出版社,1985年版:第87—88页.

    ③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川陕时期(上).第458页.

    ④寇庆延.在川陕苏区保卫总局的三年.四川党史研究资料.1985年4月:第6至7页.

    ⑤徐向前.历史的回顾.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261页.

    ⑥徐向前.历史的回顾.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298页.

    ⑦川陕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43-2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