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TB框架下商业银行市场风险资本计量研究
赵慧 段武焕 魏涛
【摘 要】 2017年12月，巴塞尔委员会发布了《巴塞尔协议Ⅲ：后危机时代监管改革最终版》，并提出了以修订后的交易账簿基础评估（FRTB）框架为基础，对商业银行的市场风险资本进行计量的要求。目前，国内理论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FRTB计量框架介绍及监管政策的分析方面。文章以中等规模的G商业银行金融市场业务交易组合数据为基础，以实证的方式对比分析了新旧标准法下市场风险资本计量的差异，发现新标准法下商业银行的资本要求明显提升;并进一步探讨了新标准法的实施使我国商业银行面临的监管更趋严格、成本上升的压力以及资产配置等方面所遇到的挑战。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促进我国商业银行更好地推进新标准法实施的对策建议。
【关键词】 巴塞尔协议; FRTB框架; 市场风险; 风险计量; 资本监管
【中图分类号】 F832.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5937（2020）21-0018-07
一、引言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很多银行遭受了重大损失甚至破产清算，其中部分大型金融机构倒闭的主要原因为市场风险管理出现了问题，比如美国的雷曼兄弟、美林证券等。面对市场风险资本监管存在的重大问题，巴塞尔委员会（以下简称“BCBS”）于2009年提议对《巴塞尔协议Ⅱ》中关于市场风险资本计量框架进行重大修订，并于2012年提出了交易账簿基础评估（FRTB）框架[1]，作为银行业市场风险资本监管的新要求。2016年1月，巴塞尔新资本协议（3.5）发布，正式推出了修订后基于FRTB的商业银行市场风险最低资本充足率标准，重新划分了交易賬簿和银行账簿的边界，更新了市场风险标准法和内部模型法，并引入市场流动性风险。修订后的标准法（FRTB标准法）从根本上改革了旧的标准法，使其具有足够的风险敏感性。作为内部模型法可信赖的支持和基础，这种方法同时为不需要复杂的市场风险管理的商业银行提供适当的标准。修订的内部模型法使用损失期望值（Expected Shortfall，ES）替代风险价值（Value at Risk，VaR）作为风险度量指标，ES的使用有助于确保在严重的金融市场压力期间更谨慎地捕捉尾部风险和资本充足率[2]。FRTB还加入市场流动性风险，将不同的流动性时间轴纳入修订后的标准法和内部模型法中，以减轻资本市场上的市场流动性变化和严重损失的风险。
标准法是监管机构规定的资本计量的基本规范，适用于所有银行机构，是法定的市场风险计量方法，具有普遍意义;内部模型法需要构建计量模型，计量复杂、工作量大，监管机构未强制要求银行使用[3]。近年来，我国商业银行金融市场业务发展较快，交易产品不断丰富，交易规模快速增长，但市场风险管理能力较弱的状况并未根本改变，市场风险管理理念、管理机制和手段仍比较落后，估值体系、风险计量体系和市场风险管理系统缺失问题比较突出。从资本计量和风险监控的角度来看，除系统重要性银行和个别规模较大的城商行已建立市场风险计量系统，构建内部模型进行资本计量和风险监测分析外，多数商业银行市场风险资本采用监管规定的标准法进行计量，市场风险监测处于空白，缺乏有效的计量和监测手段，已无法完全满足业务发展需要[4]。目前国内对市场风险资本计量改革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计量框架及监管要求等方面，针对新旧标准法下市场风险资本计量的实证分析及影响方面的研究较少。本文从新旧标准法下市场风险资本计量的框架和差异出发，选取G商业银行投资组合进行实证研究，基于实证结果，分析新标准法对商业银行市场风险资本要求的影响，同时对商业银行未来市场风险管理提出建议。
二、新、旧标准法市场风险资本计量方法介绍
（一）市场风险资本计量——现行标准法
现行标准法采用了巴塞尔委员会为各种金融工具设定的固定参数，以加权方式计算各风险类别的资本要求，最后将所有不同风险简单加总，形成总体市场风险资本要求：
其中：MRC■■为利率风险资本要求;MRC■■为股票风险资本要求;MRC■■为汇率风险资本要求;MRC■■为商品风险资本要求;MRC■■为期权风险资本要求。
1.利率风险资本要求。任意t时刻利率风险的资本要求为一般利率风险和特定利率风险资本要求的加总。一般利率风险资本要求的计算可以采用到期日法和久期分析法;特定利率风险资本计提依据发行主体性质、评级、剩余期限等信息，确定资本计提风险权重。
2.股票风险资本要求。任意t时刻股票风险的资本要求为一般风险和特定风险资本要求的加总，其中，一般股票风险资本要求，等于各不同市场中各类股票多头及空头头寸抵消后股票净头寸（取绝对值）乘以8%后所得各项数据值之和;特定风险等于各不同市场中各类股票多头头寸绝对值及空头头寸绝对值之和乘以8%后所得各项数值之和。
3.汇率风险资本要求。需要覆盖银行机构全口径的外汇敞口，但是可以剔除结构性汇率风险暴露。汇率风险资本要求=[MAX（|净空头头寸之和|，|净多头头寸之和|）+黄金净头寸]×8%。
4.商品风险资本要求。覆盖整个银行持有或建立的商品头寸风险。商品风险对应的资本要求包含两部分：各项商品净头寸的绝对值之和乘以15%+对总头寸乘以3%。
MRC■■=15%×VLONG-VSHORT+3%×（VLONG+VSHORT）
5.期权风险资本要求。期权风险资本计提分为简易法、高级法（Delta-Plus）两种。简易法适合只存在期权多头的金融机构，Delta-Plus法适合同时存在期权多头及空头的金融机构。
（二）市场风险资本计量——FRTB标准法
FRTB标准法引入了敏感性风险度量，该方法下每个分组的风险度量计算公式为∑iw■■v■■+2∑i∑j<iρi，jwiwjvivj。
其中，vi为金融工具的加权敏感性，wi和ρi，j分别为巴塞尔委员会给定的风险权重和相关性。在FRTB标准法下，后续在分组之间对各个分组的风险度量进行汇总。
FRTB标准法的资本要求主要由三部分资本要求汇总构成：基于敏感性的风险资本要求、违约风险资本要求和剩余风险附加资本要求。
1.敏感性风险资本要求
敏感性方法定义了七个风险类别，分别是一般利率风险、非证券化信用风险、证券化信用风险（非相关交易组合）、证券化信用风险（相关交易组合）、股票风险、商品风险和汇率风险。基于敏感性方法的风险资本要求必须通过汇总以下风险度量来进行计算：
Delta风险：基于监管Delta风险因素敏感性风险度量，用作基于敏感性方法的资本要求汇总公式的输入项。
Vega风险：基于监管Vega风险因素敏感性风险度量，用于与Delta风险相似的汇总公式的输入项。
Curvature风险：用于期权价值变动的Delta风险未捕捉的新增风险度量。Curvature风险基于两种压力情景，包括给定风险因素的上升冲击和下降冲击，这两种情景的最大损失用作资本要求的汇总公式的输入项。
为解决金融压力期间相关性可能增加或减少的风险，必须根据敏感性方法计算每个风险类别的上述三个敏感性风险资本要求。
2.违约风险资本要求
FRTB规定，商业银行必须遵循以下步骤来捕捉违约风险资本要求：首先，分别计算每个金融工具的JTD头寸。JTD头寸是指名义金额、市值和LGD的函数。其次，违约风险资本中规定了抵消规则，从而得出净JTD风险头寸。最后，净JTD风险头寸被分配给分组并由规定的风险权重加权。
3.剩余风险附加资本要求
剩余風险附加资本要求是带有剩余风险的金融工具的总名义金额乘以具有奇异性基础工具的1.0%的风险权重，或带有其他剩余工具的0.1%的风险权重。具有奇异性基础资产的金融工具是指不在基于敏感性方法的任何风险类别中Delta、Vega或Curvature风险或标准法中的违约风险要求处理范围内的交易账户工具。
（三）FRTB市场风险资本计量目标及其特点
巴塞尔委员会通过多次征求行业的意见，最终于2019年1月完成了对FRTB框架的修订与完善，新版市场风险资本充足要求改革的目标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通过引入交易台这一概念，促进银行的各业务部门、运营部门和风险管理部门共同探讨经营风险的实质，进而采取更加有效的风险管理手段;二是明确新的账户划分标准，合理确定银行账户与交易账户的边界，进一步限制银行的资本套利行为;三是进一步完善标准法和内部模型法对市场风险计量规则，在提升标准法对敏感性指标依赖性的同时，通过引入ES和“可建模风险因子”等计量指标，在标准法与内部模型法之间建立了资本计量关联关系，增强了两种计量方法的可比性[5]。
FRTB标准法不仅弥补了现行标准法和内部模型法在市场风险资本计量方面的不足，而且还充分体现了对市场风险的敏感性。相较于现行标准法，FRTB标准法呈现出如下三个特点：
1.缩小标准法与内部模型法的差异，便于两种方法之间的比对。根据BCBS的要求，FRTB标准法融合了现行标准法及内部模型法计量方法的相关理论，在保持足够敏感性的同时，成为内部模型法计量资本的底线。
2.充分考虑风险的传染性。相较于现行标准法不考虑相关性，FRTB标准法考虑了不同情景下投资组合之间的相关性，并通过相关性计算，对同一组别的风险再进行分组，充分考虑对冲和分散化效应，建立了一套严谨科学的计量体系，业务的实质性风险得到更好体现，有助于银行充分了解其承担的市场风险水平，引导业务健康发展。
3.风险分类维度更加精细化，风险计量更加准确。相较于现行标准法，FRTB标准法除了现行的一般利率风险、股票风险、商品风险、汇率风险和期权风险外，还加入了非证券化信用风险、证券化信用风险（非相关交易组合）、证券化信用风险（相关交易组合）三大类风险因子，将风险因子定义从现行标准法的五类扩展至八类，并针对违约风险和剩余风险附加资本进行计量，风险计量更加准确。新、旧标准法存在的差异如表1所示。
三、实证研究
（一）样本选择
为研究新旧标准法市场风险资本计量差异，本文通过对G银行交易账簿投资组合进行分析，以2019年9月4日为样本时间点，构建了包括64笔债券、5只期权的投资组合样本，其中债券数据为从G银行交易账簿抽取的数据，由国债、企业债、金融债、地方政府债、同业存单、中期票据、定向工具等组成;期权数据为构建数据。组合中债券总头寸为138.44亿元，期权总头寸为8.76亿元（如表2所示）。在现行市场风险标准法下，该组合的资本计量涉及到利率风险、股票风险与期权风险。而在FRTB标准法下，该组合的资本计量涉及到的敏感性风险中的风险因素为一般利率风险（GIRR）、信用价差风险（CSR）及股票风险，此外还需要计量违约风险资本。
G银行作为国内中型城市商业银行，金融市场业务规模持续增长，本文根据G银行交易数据选取样本，同时构建了商业银行可以开展的衍生产品数据，样本组合包含了国内大部分同等或以下规模商业银行涉及的市场风险资产类别，对我国大多数中小型商业银行未来市场风险管理及资本计量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在实证计算过程中，本文采用银保监会资本管理办法设计的模板对现行市场风险标准法进行计量;FRTB新标准法资本需求量的计算，本文则是依据《巴塞尔协议Ⅲ》（最终版）的要求用Matlab统计软件编写代码计量的。
（二）现行市场风险标准法计量结果
在现行市场风险标准法下，组合中的债券产品需要计量利率风险资本。利率风险的资本要求为一般利率风险和特定利率风险资本要求的加总。
一般利率风险部分，选择使用剩余期限法，计算结果如表3所示。
利率风险资本要求为一般风险资本和特定风险资本要求的加总，等于63 278.39万元。
期权产品部分，基础工具为股票，Delta计算出来的期权加权头寸需要放入到股票风险中计量资本，Gamma风险资本要求与Vega风险资本要求放入期权风险资本要求。依据5只股票期权的性质，使用期权分组资本计提中的Delta-Plus法。
Delta计算出来的期权加权头寸需要放入到股票风险中计量资本，计算结果如表4所示。
股票风险的资本要求为一般风险资本要求与特定风险资本要求加总，等于1 664.15万元（277.99+1 386.16）。期权资本要求为Gamma风险资本要求与Vega风险资本要求加总，等于7 264.88万元（7 009.20+255.68）。
现行标准法下期权资本要求为1 664.15+7 264.88=8 929.03（万元）。
综上所述，现行标准法下该组合市场风险资本计量整体结果为利率风险资本和期权资本之和，等于72 207.42万元（63 278.39+8 929.03）。
（三）FRTB标准法计量结果
第一步，针对敏感性风险资本，首先分别计量一般利率风险（GIRR）、信用价差风险（CSR）与股权风险的风险资本。由于每项具有期权性的工具都有Vega和Curvature 风险，反之不具有期权性的工具不约束于Vega和Curvature风险，因此，针对债券类产品，一般利率风险（GIRR）与信用价差风险（CSR）因素的敏感性风险资本都只具有Delta风险资本，Vega风险资本和Curvature风险资本计提额度为0。而针对期权类产品，股权风险的敏感性风险资本需要计量Delta风险资本、Vega风险资本和Curvature风险资本，计算结果如表5所示。
通过计算得出总的敏感性风险资本为112 326.19万元（69 367.20+
31 786.98+2 854.86+5 252.94+3 064.21）。
第二步，计量违约风险资本。对于信用价差风险（CSR）的风险因素，还需要计量跳跃违约（Jump-to-Default，JTD）资本，依据FRTB标准法框架，计量结果如表6所示。
通过计算得出总的违约风险资本为14 783.18万元（14 231.73+
161.22+390.23）。
第三步，计量剩余风险附加资本。由于期权既存在Vega风险也存在Curvature风险，所以需要计提剩余风险附加资本，对于非奇异性工具，风险权重为0.1%。期权头寸为8 762万元，因此剩余风险附加资本计提额度为8.76万元。
综上所述，FRTB标准法下该组合的市场风险资本计量结果为敏感性风险资本（112 326.19万元）、违约风险资本（14 783.18万元）和剩余风险附加资本（8.76万元）三项之和，合计为127 118.13万元。
（四）实证结果对比
从以上利用两种方法对资本需要量的计算结果不难看出，FRTB标准法的市场风险资本计量是现行标准法资本计量结果的1.76倍，利用FRTB标准法计算的风险资本需求比现行标准法上升了76%，也就是说在FRTB框架下资本要求将大大提高。根据巴塞尔委员会FRTB资本影响测算报告，基于2016年12月末数据，从20个国家选取的89家银行，FRTB标准法下资本要求平均上升74.4%[6]。我国具有不同于欧美国家的国情，我国众多的地方性中小商业银行也具有不同于大型商业银行的特点，本文选择G商业银行实证分析的结果表明：FRTB标准法的实施将导致我国中小商业银行市场风险资本占用的增加，在信用风险和操作风险资本占用不变的情况下，我国类似G商业银行的中小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也将下降，面临一定的资本监管压力。
四、实证结果分析及FRTB标准法实施给商业银行带来的影响
实证分析结果表明，FRTB框架下市场风险资本占用增加，主要是由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一是FRTB标准法的风险权重有所调整。实证结果显示：FRTB标准法下产品风险权重明显变大。FRTB标准法下期权风险中的Delta资本、Vega资本与现有标准法下的Delta资本、Vega资本比较资本计量均有所上升，本次测算FRTB标准法下产品涉及的股票即期价格Delta风险权重在50%～70%之间，股权Vega风险权重在18%～33%之间，而现行标准法下Delta风险权重为16%，Delta风险权重为产品波动率×25%。FRTB标准法下产品期限权重也有变化，FRTB标准法下短时段风险权重变大，长时段风险权重变小。二是FRTB标准法新增了对信用利差风险因素的资本计提以及信用类跳跃违约风险的资本计提，这也会导致相对于现行标准法下风险资本变大。三是衍生类产品尤其是期权性工具除了Vega和Curvature风险，还必须额外计提剩余风险附加部分的风险资本。
总体来说，FRTB标准法的实施体现了稳健性原则，风险计量更加审慎也更加贴近市场风险实际，但同时FRTB标准法下商业银行的市场风险资本占用增加，对银行资本充足率满足监管要求也提出了挑战。
（一）FRTB标准法下商业银行市场风险资本要求将更加严格
从本文实证结果看，采用FRTB标准法计量的市场风险资本占用大幅提高。对于固定收益类产品，由于风险权重的变化和风险资本汇总相关性的引入，以及新增的针对信用风险因素的敏感性分析资本计提和违约风险资本计提的要求，一般会使得资本要求比現行标准法高。除此之外，衍生类产品尤其是期权性工具还要求计提Vega和Curvature风险资本以及剩余风险附加资本，一般情况下FRTB标准法资本要求也会比现行标准法更高。《巴塞尔协议Ⅲ》（最终版）同时规定，到2027年，商业银行使用内部模型法计量的风险加权资产，应当不低于以标准法计量的风险加权资产的72.5%，这意味着内部模型法节约资本的空间有限，无论是新标准法还是新的内部模型法，商业银行市场风险资本要求都将提升。
